红尘轶事 第二章 在人间

杨萍看着孩子如此这般拘谨，不免笑了起来，末了，只见自己的上司，刘顺顺拿起卷尺，漫不经心地说道：

“哎，看你这娃，这么胆小，这么老实，以后也是难得做大事。”

大伙听着刘顺顺的言语，都默不作声，只有杨萍讪笑着反驳道：

“就是么，他才是个孩子，肯定没有的事做的大。”

大伙闻声，又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纷纷换起了工作服，走向车间。

刘顺顺则满面尴尬地拿起工具，快步走出人群，进了办公室。

伯来若无其事地看着母亲，丝毫没有受到旁人的影响。杨萍看着温顺的儿子，语重心长地劝说道：

“来来，下午你就在这里玩，不要乱跑，也不要跟任何不认识的人出去，知道吗？”

伯来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看着孩子如此这般神情，杨萍不由自主地又回想到今天中午的事情，她悄然无声地摸了摸伯来的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后，转身出了休息室。

此时此刻，车间里一派紧张忙碌的气氛。巨大的行吊在房顶的既定轨道上有条不紊地牵引着机床来回移动，炎热的气流通过排气口源源不断地流出车间，时不时地还能听到阵阵轰鸣的机器的碰撞和摩擦声，而这一切就好像交响乐一般，感染着其中的每一个人。

杨萍习以为常地带上手套，拿起千分尺，走到她那再也熟悉不过的机床前，一丝不苟地检验着每个产品的规格和尺寸是否达标，而其他的人则各尽其责地处理着自己的工作，就像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完成着他们的职责。

伯来拿着手中的苹果，小心谨慎地慢慢品尝着这不知是苦还是甜的滋味，脸上还流露出一丝紧张的神情。

“哎呀，我的小乖乖！”只闻一个响亮的声音隔着大门传来进来。

伯来抬头一看，是一个中年妇女。只见她推门进来后，脱下了外套，笑着问道：

“怎么就你一个人呢，你跟谁来的呢？”

看着眼前陌生的妇女，伯来惊慌失措地摇起了头，稚嫩的小手也随之颤抖了起来。

女子见状，急忙拉住伯来的手，喜笑颜开地想要抚摸他的头。

伯来急忙躲闪，不料因为闪避过猛，轰然倒地，摔了一个人仰马翻。手里的苹果也随之滚到旁边。

“哇”只闻伯来放声大哭了起来，声音如同尖刀一般，直扎人心。

陌生女子见状，急忙上前搀扶，只见孩子更加紧张，哭声也越发剧烈。

哭声渐渐传出了休息室，隐隐约约地传到杨萍的耳朵里。

杨萍闻声后，急忙放下手中的工作，转身跑进了休息室。

此时此刻，偌大的休息室里只有伯来和这个女子，看着眼前嚎啕大哭的孩子，女子似乎也有点束手无策，只是一个劲地说好话，试图阻止孩子的哭闹。

杨萍见状，急忙一把夺过孩子，将伯来搂在怀中，还不断地抚摸孩子的头。

女子看见杨萍过来，急忙嬉皮笑脸地解释道：

“哎呀，小平，原来是你娃呀。我就刚把他摸了一下，他就跑开了，不小心摔倒了。”

杨萍闻声，急忙严词厉色地反问道：

“那你明知道他不认识你，你摸他干啥？”

看着杨萍气愤不平的样子，女子顿时哑口无言，于是急忙起身换了工服后，匆匆走进车间。

屋外不时传来阵阵机器轰鸣声，伯来在母亲的安抚下，渐渐收起了眼泪。杨萍摸着惊魂不定的孩子，嘴里嘀咕道：

“妈妈给你说，以后如果再遇见陌生人的话，你不要害怕，不要乱跑，他们都是妈妈单位的同事，不用害怕。”

听着母亲谆谆告诫，伯来小心翼翼地点着头。杨萍急忙拾起地上的苹果，用手帕擦干净后，又递给了孩子。

拿着母亲的苹果，伯来脸上又露出一丝微笑，那种神情好像阴云密布的天空中漏出的一丝阳光一般，珍贵难得。

“好了，妈妈要去上班了，你就坐在椅子上，不要乱跑，知道吗？”杨萍一边将孩子放到休息室的长椅上，一边焦急地问道。

“嗯，知道了。”伯来闻声后，彬彬有礼地回答道。

看着孩子恢复了正常，杨萍安心地走出了休息室，走向她的工作台。

时间分秒而过，一转眼就快下班了。这段时间里，刘桂英跟杨元斌大闹了好几回合，最后都是亲友解围才得以平息。

看着这个千疮百孔的家庭，刘桂英有气无力地叹息道：

“迟早有一天，我要死到这家里。”

元斌闻声后，面红耳赤地吼道：

“咱们这家里，谁想死谁死，谁怕谁死！”

亲友见状，又安慰了几句，就匆匆出了门。

诺大的一个人，因为文忠的被捕，而突然支离破碎。往昔的恩情，此时此刻都化作泡影而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永无止境的相互指责和抱怨。

霎时间，天空飘起了细雨。杨萍带着孩子，回到了自己在外租的家中。回想当年结婚时，父母如此决绝，一怒之下将其赶出家门。杨萍与张正德万般无奈下，在外租了一间房子，以作自己的安身立命之处，而后正德继续去部队当兵，留下孩子与杨萍在此生活。

杨萍的外婆看到女儿生活的安稳了，于是又隔三差五地跑来帮忙，美其名曰：为女分忧。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刘桂英的心思，她是想以照顾孩子的名义，来控制杨萍的经济大权。

苦于无奈，杨萍不得不对自己的父母妥协。于是，伯来就成了姥姥和姥爷的摇钱树。每个月一到月底，这两位老人就会化成‘黄世仁’，千方百计地问杨萍讨要生活费！

在外人看来，这好似也不算过分。但是如果深入了解就会发现他们是如此的贪婪。除了杨萍的房租和车票以外，其余的工资一并上交，就是工厂聚餐，杨萍都要提前请求父母批准而得到资助。

两位老人如此处心积虑，其实都是为了他们那唯一的儿子杨文忠。

说道这个孩子，那在当地是‘名人’了。自从出生以来，就让家人操碎了心。先是上学的时候逃学跟人打架，而后辍学接了父亲的班，为此又跟二女儿杨丽翻了脸。杨丽为此远走他乡，之后很少回家。再之后，不好好工作，四处结交乱七八糟的社会闲人，慢慢地养成了好吃懒做的毛病。

一开始，文忠还能问自己父母讨要一些资金，但是随着社交范围的不断增加，资金的需求越来越大，以前靠家人的供给已经不能满足需要。于是，在这帮狐朋狗友的教唆下，文忠干起了盗窃的勾当。

开始的时候，偷盗的目标都是一些价值低廉的物品，而后，随着盗窃手法的娴熟，文忠和同伙开始偷窃值钱的财物。

然而，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终于在这接连不断的‘行动’下，文忠被发现了，而这也就是今天被逮捕的直接原因。

在确凿无疑的证据下，文忠不得不承认他所有的犯罪事实。当派出所打电话，告知文忠犯罪的消息后，刘桂英气的当场昏倒。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杨家上下一盘散沙。刘桂英听到法院即将要判决的消息后，急不可待地与丈夫商量道：

“哎，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他进去了，我可怎么办呀？”

杨元斌闻声后，冷笑着说道：

“他活该，该咋办咋办！”

女儿杨萍见状，急忙建议道：

“文忠论年龄，还不到法办的年龄，如果你们能去派出所，给人家送点钱，说几句好话，也许可以减轻处罚。”

杨萍的这一番话，好像漫漫黑夜中的流星，给母亲带来了一线光明。

“平子，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刘桂英闻声后，急忙问道。

“就是的，因为我们单位以前有过这种例子。”杨萍急忙解答道。

“老杨，你赶紧准备些钱，去派出所看看儿子吧，咱们就这一个儿子，如果他再要是进去了，我也就不想活了。”刘桂英亟不可待地崔问道。

“你要想去你去，我不去！”只见元斌气冲冲地说道。

“他活该，再让他偷，这次就让人家好好治治他的病。”说着，元斌摔门而出。

这冷酷无情的答复，如同一把利刃，直插桂英的心脏。听着丈夫冰冷的话语，桂英无奈地闭上了双眼。

家里静的出奇，就连蚊子飞过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看着父母这截然不同的态度，杨萍也是无可奈何。她深知，父亲之所以这样，都是因为过度伤心失望而致，而母亲这么做也是希望能够保全这个家庭。但是，从当前的情况来看，要想弟弟平安出来，无异于登天一样困难。

桂英默不作声地流着眼泪，心中难受的无法言语。她明白儿子这次是凶多吉少了，更重要的是，她再也不能在众人面前说起话了，而且还要忍受旁人的冷言冷语。想到这里，她就更加伤心。

杨萍看着母亲这可怜的样子，软言安慰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家。走在路上，她还不时地回想着过去发生的一切，而今却再也无法挽回了。

秋天的和风，在枝头上轻声诉说着人间的沧桑，给过往的行人，多少染上了一些悲凉的色彩。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

法院在核实了各方意见后，最终判处文忠有期徒刑六年。宣判之日，文忠的父母泣不成声，看着儿子就这样离他们而去，老两口的心里无限悲伤。

此后不久，桂英的健康状况急转直下。虽然杨萍再三照顾，亲友再三安慰，然而桂英还是在痛苦和遗憾中离开了人间。

看着亲人这样默然逝去，杨家人的心中愁苦万分，但又无可奈何。在简单的掩埋之后，杨萍将母亲去世的消息告知弟弟文忠。

当文忠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后，当即表现出极大的悲哀。他万万没有想到，因为自己的过失而带给家人如此沉重的灾难，并且使得这个曾经深爱自己的人，悄然离世。

后悔，遗憾和愤怒一下涌上了文忠的心头，只见他嚎啕大哭起来。一旁的狱警见状后，急忙上前制止，但是无论怎么劝说，悲伤不可减少。看着远去的姐姐的身影，文忠不由得陷入了更大的悲哀。

离开了母亲的关爱，文忠如同一棵小草，忍受着各种风吹雨打。

一天下午，文忠一如既往地接受劳动改造。期间，一伙人趁其不备，将其一脚踢倒在地，随即抢了他的工具。文忠随即起身追讨，不料又被这伙人按倒在地，拳打脚踢。文忠痛苦地哭喊着，带头狱警闻声急忙跑了过来。众人见狱警赶到，急忙止息了撕打，并且还反而诬陷文忠要抢他们的工具。

狱警得知消息后，不由分说地踢了文忠一脚，而后将其拉到禁闭室，进行关押。

看着暗无天日的房间，文忠心中越感苦楚。突然之间，他回想到母亲当年在家的时候，自己那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情景，再看如今这般景象，悔恨的泪水不由地流了下来。

“你好好想清楚了，下次再要是打架，你就别想出去了！”只闻一声尖利的声音隔着铁门穿了进来，随后，一声响亮的锁门声响了起来。

文忠苦不堪言地坐在禁闭室里，一声不吭地回想着往昔的时光，感慨万分。不知不觉中，他进入梦想。突然间，一个身影出现在文忠面前。

这是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但是有一时想不起来。待到这个身影渐渐清晰，文忠方才发现这是自己的母亲。

于是文忠急忙站了起来，只见母亲的身影拉着自己的手，满面惊惧地哭道：

“儿呀，你咋成这样了？”

看着母亲惊讶的神情，文忠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

“哎，我可怜的儿呀，你以后可要好好做人呀。”只见母亲一边抚摸着文忠的头，一边语重心长地劝解道。

“来，让妈看看。”说着，桂英轻轻抚摸着文忠的伤口，嘴里还念念有词。

看着母亲这般慈爱的样子，文忠不禁感动的泪如雨下，急忙哭喊道：

“妈，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