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拉响起红色警报 046 这是我们的战争

西莫·威廉姆斯是一个典型的文人——曾经是这样。

许多时候，人的思想境界是不会随着他对社会的认识而变化的，一个生活在蜜罐里的富家公子就算是见识过艰难求生的工人的生活，也未必会立即理解工人的苦衷和愿景。遗憾的是，在很长时间里，威廉姆斯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住在下城区，写着一首又一首为塔拉而作的诗歌。许多塔拉人将他视为精神领袖，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的懦弱——如果自己真的是一个敢为了塔拉而流血的战士，一个为苦难的塔拉同胞发声的人，那他为什么只会一篇又一篇地写着些遮遮掩掩的隐喻和讽刺，而不能直面惨淡的现实，正视淋漓的鲜血？

或者说，他真的清楚塔拉人想要什么吗？塔拉人需要的是赶走一个维多利亚，再迎来一个比之前那个维多利亚更糟糕的另一个“维多利亚”吗？

说实话，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有些人问他所求为何时，他往往只是会云遮雾罩地回答一句他自己的诗：

“思想有什么用？你在土里种下一根羽毛，想象它长成一只羽兽。”

他将自己比喻为种下羽毛的人，只是在逃避自己无法成为“羽兽”的事实罢了。

而现在，他看到了一只火凤凰正在灰烬中再起。即便曾以为自己的心永远也不会被点燃，但西莫还是感觉到自己应当做些什么，而不是继续袖手旁观。

“当然，这也是为了让无辜的人少流些血。”他这样强装着自己仍有心置身事外，对自己这样默念着，“这些人干的事情实在是太粗糙了。”

说实话，德军能想到的那些宣传手段与其说是针对维多利亚，倒不如说是照抄当年的对英法敌后宣传，再加上一点感染者或塔拉人之类的内容。读起来不能说枯燥无味吧，但也让人提不起精神来，至少对维多利亚人来说是这样的。威廉姆斯一上来就指出了几个严重的常识错误和认知偏差，说的这些德佬一个个垂头丧气。

“首先，我必须纠正你们一个认识问题，源石病感染者和普通人并不能说没什么不一样，疾病本身的危害和传染性先放到一边，许多感染者由于受到源石影响，一方面会产生源石技艺的增强，另一方面会产生一些精神上的不稳定现象。这些问题是绕不过去的，如果一味否定它们只会影响别人对你们的认同。”

“当然这还是最浅显的问题，更大的一个问题是，你们不要觉得维多利亚的那些底层劳工或者农民对感染者或是对塔拉人有多强的同情心。他们所能做到最好的表现最多也就是不对这些弱势群体抱有歧视，至于为他们挺身而出？根本不可能。我大概看了你们这些宣传材料，你们觉得经济地位的相似会让他们愿意站在一起？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我知道你们不太服气，但这就是维多利亚制度导致的问题，或者说，维多利亚刻意引导着这种状态。对于维多利亚底层劳工来说，当他们歧视感染者或塔拉人没有任何代价的时候，他们会自然而然地逐渐把这视为一种理所应当的常理。在他们无力反抗贵族和工厂主的时候，这种歧视对于维多利亚人就更加意义重大了：这既对底层人来说是个发泄情绪的渠道，对权贵们来说，这也防止了他们被底层的反抗浪潮掀翻，就像哥伦比亚那样。”

“那我们该怎么宣传？”不知道谁问了一句，“这岂不是成死局了？”

“所以问题就在于要在针对维多利亚市民的宣传中淡化‘感染者’和‘塔拉人’这两个概念，他们实际上并不能说对这些群体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们只是想给自己不如意的生活找一个发泄的方向。你们给感染者说话，给塔拉人说话，除了激起他们心里的对抗心理之外什么用也没有，因为如果他们同意你们，就得承认自己过去所做出的各种歧视行为是错误的，当然，这的确是错的，但让一个社会阶层整个认错……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其实，实话实说，我们不太在乎他们愿不愿意认错，主要是目前我们……没有足够的能力惩罚犯错误的人。”丹尼尔用了个高情商的说法，“不过你说的也对，我们将来并不是真的要让维多利亚从地图上彻底消失。怎么减轻新维多利亚建立的阻力是很重要的。”

“前面那句话，你如果不说的话会更好一点……”西莫叹了口气，“总而言之，关键不是指出他们过去错了，而是告诉他们将来什么是对的。你们应该叫那些底层平民的视线从比自己更低贱的人身上转向更高层的人——

工人仇恨感染者又有什么用？是谁允许和招募了大量几乎没有成本的感染者奴工，让他们不得不下岗？如果感染者也获得人权，大家公平竞争，谁的利益受损了？维多利亚每年从各国攫取多少利益，这些利益有多少到了平民的口袋里？为什么维多利亚政府不把收入用来改善交通条件或增加社会保障，而是把那些钱塞进公爵们的口袋？这都是很值得探讨的问题。”

“有道理。”丹尼尔拍拍他的肩膀，“那么宣传材料的制作就交给你把关了，大诗人。”

“除了宣传内容，你们的另一个策略也是有问题的。”西莫说，“断绝各城市的联系，封锁各城市，这说起来容易，但在过去的战争中很少有人做，一方面是因为移动城市本身可以冲破封锁，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非官方组织的存在。”

“非官方组织？”

“是的，在泰拉有许多活跃于各国各城市之间的武装或非武装中立组织，实力较强、比较有名的有卡兹戴尔王庭背后支持的巴别塔、谢拉格的喀兰贸易、哥伦比亚的黑钢国际、龙门的企鹅物流、遍布泰拉的‘天灾信使’等等。

这些组织有些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有些是出于自己的目的而严守中立，不表现出倾向性，有些则是纯粹的公益性组织。在各城市之间往来的主力其实恰恰是这些中立力量，而不是各国的官方势力。如果你们直接封锁各交通线，或许在短时间内能获得一定效果，但是必定会严重触犯甚至损害这些中立性组织的的利益，从而引来他们的敌视，甚至是千方百计的阻碍。”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丹尼尔摸摸下巴，思考了一会，“在我们那里也有一些类似的组织，比如说未来科技……嗯，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能取得他们的配合和支持吗？”

“对于那些不为了钱而办事的，或者有国家背景的中立集团还好说，他们一般并不喜欢惹火上身。”西莫摇摇头，“但那些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家伙反而更难摆平。他们往往更加重视商业信誉，你很难阻止他们达成自己的目的。”

“但如果不切断他们的联系，我们就达不到迫使维多利亚内部矛盾激化的目的。”丹尼尔说，“我们之所以费这么大力气去制定计划，就是因为我们做不到真的单挑全维多利亚。如果不把他们割裂开，我们就必定会被群起而攻之。”

“这个……”西莫也挠起了头，“好像确实也是个问题……”

“连长，我有个法子。”有个士兵忽然举手提议，“我们为什么不试试‘有限潜艇战’？”

“……潜艇？哪有潜艇？”丹尼尔有点迷糊。

“当然不是真的用潜艇，我只是打个比方，我原来是海军的。”那个士兵摆摆手，“我们海军在用潜艇突袭敌人交通线的时候有一个讲究，那就是只打军舰。民船，特别是第三国的民用船只我们通常都是在确定对方没有威胁之后，上浮到水面要求对方投降。我们会保证民用船只的人员安全，但阻止他们将物资输送过境，这样一来既保证了人道问题，又不让敌人获得需要的东西，是为有限潜艇战——

当然，这样是有风险的，那就是敌人可能也会伪装成民船偷袭我们。一战后期不上浮确认目标的无限潜艇战之所以风行，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英国人大量使用伪装成民船的Q船攻击我们的潜艇。不过，如果把潜艇换成我们的空军，把大海换成陆地，把运输船换成陆地运输队，我想情况会对我们有利的多。”

“好主意，就这么办。”虽然关于海战的部分西莫听不太懂，但丹尼尔倒是听明白了，他转过头，对西莫说，“这样好了，你们再草拟一个公开宣言。内容大概就是即刻起我们要封锁维多利亚的一切交通，对维多利亚人员，我们会采取从攻击到俘虏的一切措施，非维多利亚组织的人员如果被截获，我们会缴获他们的货物，然后把他们礼送出境。”

“以谁的名义？”

“新人民解放阵线。”丹尼尔回答道，“这是我们的战争——而不只是塔拉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