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秦 第十三章 巧遇

姜熙同这次独自出行，骑了一匹马。

邯郸城内步行街和人流密集处是不能骑马的，由大秦太仆寺下属部门直接管理的，但普通路段和进出城的大道是允许的，这也是马路的由来，马路，顾名思义就是马行之道的意思。

姜熙同打算去四个地方，除以上三处地段外，还准备去外城看看，他的目标可不仅仅是贵族、士大夫阶层，而是整个大秦子民。

姜熙同行在路上，鲜衣怒马，正应了：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小家碧玉、大家闺秀无不打听是哪家公子？此时，邯郸城姜熙同练习士的身份已经隐隐流传，但主要还是限制在士大夫、公卿和贵族阶层，一般人家事不关己，也没多少人注意，即使知道，也没见过本人，这时代可不象现代信息流通这么方便。

离回车巷不远时，见路旁横巷一处高门大院，院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夫正站在旁边等人，那院门中突然走出一双女子来，姜熙同目力甚佳，已经看到那门楣上写着两个鎏金大字‘宋府’。

其中一女子出了院门，望了一眼姜熙同，姜熙同就看见一张熟悉的娇颜，那女子柔桡轻曼，妩媚纤弱，正是宋音尘！

姜熙同暗呼：好巧！

姜熙同能瞧见她，宋音尘却不行，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但陌生男子总归不能盯着一直看，姜熙同却没想那么多，直接驱马来到近前，翻身下马，牵马笑道：“宋姑娘，真是巧啊！”

宋音尘这些日正茶饭不思，没想到今个一出门就见到钦慕的人儿，如何不喜？笑道：“原来是公子熙，奴家见礼了！”福了一福。

姜熙同很不习惯古人繁琐的礼仪，但又不好落了俗套，只得弃马回了一礼。

那边上的丫鬟却也认得他：这不是那夜在滏水畔遇到的那位公子吗？便随着宋音尘行了一礼。这丫鬟名唤司琴，是宋音尘的贴身奴婢。

院门口又走出两名家丁来，见宋音尘和一陌生男子站在一起，脸上都有些惊讶。

姜熙同道：“宋姑娘这是要去哪里啊？”

宋音尘道：“才过完年，闲着也无事，去太学走走。”

太学分三堂，三堂九班、二堂三班、一堂一班，一堂是顶尖的文士，可以说是大秦后辈文人中精英中的精英，而一堂九班中专设有一女子班，在男权社会，女子原则是不能为官的，但贵族女子也不泛学问之人，虽不为官，做学问是没人反对的，甚至有做到九卿辅官的。宋音尘就有个乐府音监的闲职，兼教坊使副使。

“公子骑着马是要赶去哪里？”宋音尘见他单人独马，也不带随从，有些奇怪。

姜熙同道：“想找个店面做点生意。”

宋音尘更奇怪了，国公家的公子用得着亲自去做生意？那时商人地位在上九流中属于八流，比农民高一等，不过比中、下九流地位稍高点。

“公子要做什么生意？”

“我想开家书坊，也不知哪里合适？”姜熙同不自觉就流露出现代人的语气习惯，连‘在下’等称呼都省了，他越来越觉得古人说话太繁琐，不是古语不精辟，而是礼仪规矩太多！

宋音尘轻蹙秀眉道：“据小女子所知，书坊生意并不好做，家父与各国生意人常有些来往，也有文化信使，只是堪印起来异常繁琐，耗时又大，恐怕……”

姜熙同知她意思，只是他是来改变现状的，可不是跟着人家屁股后边走的！不过眼下这些事情还不好和她明说，只得笑道：“宋姑娘不用担心，在下自有办法！”

“那公子可想好了要去何处寻店？”

姜熙同便将想法一一告知。

宋音尘犹豫了一下道：“奴家陪公子一行如何？”说完芳心扑扑地跳。

姜熙同一愣：“你不去太学了？”

宋音尘道：“太学不也是公子要去的地方吗？不过多走几处而已，过完年了，奴家闲着也是无事，正好陪公子到处瞧瞧？”

姜熙同瞧了眼她身后的随从，有点犹豫，倒不是不喜欢宋音尘，相反，他对邯郸并不熟悉，还指望着宋音尘能提点一下呢！只是她带着一大队人跟着，感觉不太自由，而且他还要去外城，带着一帮人也不方便，现代人谁愿意自己做事时有一帮人跟着？还是不认识的人？再说，他也不想在活字印刷术面世之前，让太多人知道自己的打算。

这一踌躇的功夫，宋音尘冰雪聪明，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知他顾虑那些随从，一咬牙，对着司琴道：“给本小姐牵匹马来，我随公子熙出去一趟。”

她这胆子也是够大了，这个时代女子待字闺中，是不轻易与陌生男子单独出去的，要不是他对姜熙同一见倾心，是绝不会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的，而且姜熙同是练气士，她本能地信赖他。

司琴急道：“小姐不可！这事要让家主知道，指不定打断奴婢的腿！”

姜熙同也有点意外，要是在现代，再寻常不过，这古代规矩实在太多，也是没办法。这年头，女子骑马也不象当代影视剧说的那样：大家闺秀都是温室苗苗，什么都不会！换在现代，就象女司机会开车一样，当然平民女子是没机会的，毕竟马就象现在的车一样。

宋音尘道：“不必告诉爹娘，如果不放心，你去太学等着，到时本小姐自归。”

司琴脑子一转，心道：是了，去太学兜转一圈，等小姐回来，家主如何知道？再说，不有小姐担着吗？顿时心安。一转身回府牵了匹出来，外交部长之家，马匹自然不缺。

宋音尘又吩咐了两名下人不要吐露了今天的事情，便随姜熙同牵马离去。

上了主街，宋音尘便欲踏上马蹬，只是力气有些不够，平时真要骑马的话，都是奴才匍匐地上主人踩踏而上，这个时代的贵族都这样，宋音尘一时没料到自己如此不济，正尴尬时，柳腰被人一握已经轻轻飞上马背，却是姜熙同托了她一把。

宋音尘脸上微微一红，没等她说话，姜熙同笑道：“宋姑娘不用太拘束，有什么事需要帮助，随时可以和在下说，姑娘愿意陪在下感激不尽，正好也有很多事请教。”

两人一路骑行，宋音尘渐渐习惯。

宋音尘对邯郸城还是很熟悉的，姜熙同庆幸带着她，不多时，便来到漳河旁的回车巷。

姜熙同轻轻一跳跃下马背，又扶了宋音尘下来，便牵马往驿马站走去。

驿马站本是朝廷公干的换马之处，渐渐发展成一些来往商贾、行人寄存马匹的地方，只是要收费，很象现代的停车场，但住客栈的有专门的马厩，姜熙同两人又不住店，只能将马匹寄存在那里。

姜熙同在这里发现了很多流民的身影，而且闹市区还有不少衣衫褴褛的乞丐，他盯着其中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瞧了一眼，发现旁边有好几个年龄稍小的男孩、女孩围着他，象是孩子王。

宋音尘道：“今年各地粮食欠收，出了不少饥民，这些孩子都是从外地过来的，邯郸要富裕些。”

姜熙同道：“这年还没过完呢，朝廷都不管管？”

宋音尘道：“钱粮大多被世家大户把控着，朝廷哪有这许多银子？”

姜熙同不完全赞同宋音尘所说，毕竟施个粥米，仅仅活着，大概也要不了太多银子吧？或者给个出路？关键还是朝廷有没有这个心去做。不过世家大户中饱私囊也是个实情，有几家大户愿意将自家私产拿出来送人？

那男孩一瞧见他，知道是位有钱公子，立马跑过来叫道：“公子赏碗饭吃吧！给几个铜板也行！”

姜熙同笑了笑，这回出来他还真带有铜板，但这样施舍到底不是个事，那么多难民他能一一给过？

想了想，姜熙同道：“你叫什么名字？家在何处？”

“小人樊胜守，金滩镇人，今年粮食欠收，朝廷赋税太重，没奈何来这里乞讨。”

“你爹娘呢？”

“爹在大户人家做工，娘帮着做些手工粗活，小人每日无事，便来乞讨些吃食，便不用爹娘养着俺了。”

姜熙同道：“我瞧你倒也机灵，正好有个出路给你，不过不是现在，到时做个跑堂的书奴你可愿意？”

樊胜守大喜，急忙道：“公子府上何在？”

姜熙同道：“我住定国公府，到时，你可去国公府找我。”

樊胜守脸现沮丧，国公府离这儿有些远了。

姜熙同见他神色不豫，不由问道：“你爹爹以前是做什么的？”

“爹爹以前专刻石像的，也和祖父一起务农。”

姜熙同心中一动：“那你爹爹可识字？”

“自然是识的，俺爹也是子人，祖父是士人。”

这里的子人和士人是文人的等级称谓，华夏文化在科举之前，最初的读书人就是子人，再往上就是士人、大夫，最高等级的叫太师，太学取名其意就在于此，太学博士就已经是大夫了。姜熙同心想，要是把科举选拔制度弄到这大秦来，怕也是一种创举吧？

知道其父识字，姜熙同已有定计：“那回去告诉你爹，七日过后来国公府上工，我给他二两银子的月钱如何？”到时印刷报刊需要刻些图案、刊头模块之类的他父亲倒挺合适。

樊胜守大喜，急忙跪地叩拜道：“小人谢过公子了！”

姜熙同扔了几个铜板给他，带着宋音尘往里街走去。

没走两步，齐刷刷围了一群乞丐上来：“公子赏几个铜板吧！公子赏几个铜板吧……”这些乞丐最会看风，见樊胜守得了好处，哪里会放过这机会？

姜熙同皱眉，拿出一大把铜板随手一扔，一阵哄抢，姜熙同拽着宋音尘的小手急急离去。

宋音尘既羞又喜，芳心狂跳不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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