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隅春 第一章 沈侯身死

上京城是雍朝国都，无人不知女侯沈君侯。

女侯文成武就，熙和二十七年，高中榜眼第二，封监军。同年行军至胥崖关，关外五族联盟发兵，女侯率千人死守胥崖关，拖住关外草原铁骑，等到援军到来之后，休整不过十日，率百人突袭敌军驻地，放火烧粮，就此稳住关外三十年不发兵，擒将领数人，为保民生使胥崖关外两族通商。

女侯手握三千血麟卫，绥寿十年领君命率血麟卫扣第一宗山门，自此皇城号令无所不从。

绥寿十三年，女侯受命治理水患，诛杀久黎叛臣，回朝后拜第一侯。

绥寿二十三年，女侯沈君侯，薨。

“爱卿，这是孤命人撰写的沈君侯传，看看写的怎么样？”

沈卿竹看着面前的君侯传，擦了擦嘴角不断溢出的血。

“殿下命人督办，自然是极好，极妙。”沈卿竹想起身作揖，但是药效发作太快了，她起不来。

她再次倒在案前，一口鲜血直接沁透君侯传。

“既如此，孤便将此列传放入列侯传中。此卷当为首卷！”太子朝洛筠笑了笑，又抬起了酒杯，一饮而下，又朝着沈卿竹示意。

沈卿竹刚想拿起酒杯，但是因着药效发作，一口鲜血吐出，酒杯也被打翻，沈卿竹又颤抖着手倒下一杯，缓缓饮下。

太子见沈卿竹喝下，示意众人放出来门口的三个人。

沈卿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看向了那三个人。是久黎叛臣杜嵊的三个孩子。

杜嵊死之前，沈卿竹答应他会保护好这三个孩子，除了杜嵊，还有久黎少主倩筠的血脉。

“这是久黎臣服大雍的最好表达。”百姓无辜，久黎臣民何辜。齐无双和柳隽做的错事，沈家花了几十年去拨正，还要她做到什么地步呢！

沈卿竹没什么力气说下去了，但是太子应该明白，何为百姓无辜，久黎臣民又何其无辜！

杜曦不管，她是三人中唯一没有受第一宗剥皮之刑的，她面对沈卿竹说到：“那你呢，你又做错什么了？”

久黎内乱，久黎之主赫安被杀，倩筠身死，杜嵊平定叛匪之后反被安上叛贼的名义，杜嵊率心腹自尽，给雍朝一个交代。他们三人辗转到了雍朝，第一站却是第一宗，被剿灭的第一宗。

第一宗余孽将他们三人行拔舌剥皮之刑，望舒和南流景已经开始剥皮之刑了，是沈卿竹赤足走过无双之道，一条一尺长的、全是烧红了的炭火的道路。沈卿竹随着他们辗转的步伐一路来到第一宗，救下了他们，如果不是沈卿竹，久黎就此消亡。

沈卿竹用了好大力气坐了起来，去尽量保持着那良好的仪态。

“我是臣，太子是君，君说臣有错，臣便是错的。杜曦，你也是臣，你是久黎臣服大雍的臣，所以太子说你错你便是错。”沈卿竹说了这些似乎用光了她的力气，缓了许久，继续说；“但你也是久黎的君，一言一行不得有误，你要让久黎一臣服太子。”

太子在高位上，未等杜曦开口，便鼓了掌，笑道：“沈侯原是在江南时未曾杀掉这人，原是这个原因。上京城多的是说君侯有了反臣之心才会收留这三个叛匪之后，即是臣子，那孤便特殊关照些。”

“请太子慈恩这三人。”

“沈侯还真是，生的一副好心肠。”太子从高座上下来，信步走到沈卿竹面前，她的眼睛已经是雾蒙蒙一片，除却嘴角，耳鼻喉处也溢出鲜血，“沈侯本无私心，哪怕是血麟卫，也遵王命。”

沈卿竹起了好几次，挣扎着坐起来，整个人因疼痛而蜷缩颤抖，污秽湿了华丽优雅的衣衫，女侯冠也因刚才的动作而有些凌乱。

太子看着不再年轻的沈卿竹，到底还是让这三人退下了。

太子好心将沈卿竹搀扶了起来，整洁秀雅的君侯服已经凌乱脏污，太子也不生气。

“臣为君臣，自然无私心。”

太子离得近，耳力也好，自然知道这句话的意思，这是沈卿竹在他支援胥崖关时非要突袭，他不准，毕竟那个时候，沈家在朝堂上一家独大，沈卿竹出什么事情，他担不起。

但是那是沈卿竹。

沈卿竹带了人带上东西直接就走，这是在城墙下对他说的话。

“既如此，孤以此酒敬爱卿。”太子说完，给沈卿竹又倒上了一杯酒。

他递到沈卿竹手中，扶着洛筠接过酒盏，颤抖着喝下那杯毒酒。

几个喘息后，沈卿竹又吐出一口鲜血后倒地，因着疼痛而颤抖蜷缩。

太子依旧看着沈卿竹，般蹲着，直到下人来报：“殿下，齐侯请见。”

太子抬手示意，齐观山进来后，也没行礼。齐侯顾不得君臣礼仪，颤抖着半跪在沈卿竹身边，将沈卿竹扶起来，沈卿竹看不清眼前是谁，本能的抓住可以抓住的东西，说话间，鲜血不断上涌。

“杀了我。”这是女侯沈君侯最后一句话。

齐观山很看了一眼太子，擦去了沈卿竹流出来混着血的泪，抬手覆上她的脖颈。发冠自然落地。

漂亮的昙花君侯簪没入了洛筠的脖颈。洛筠挣扎几下之后，再没了气息。

这是鸩羽千尺最好的死法。要么就是等到内脏破碎血竭而死。

第一宗的鸩羽千尺，折磨人的毒药。最后一幅便在沈卿竹身上了。

齐观山看了一眼太子，拼着命的压下要说的话以及要动手的想法。

“阿竹，我带你回去，天快黑了，路不好走。”齐观山将沈卿竹抱起，看了一眼太子，想说什么，但还是闭上了嘴。

太子拾起沈卿竹的君侯冠，放到了沈卿竹已然开始僵硬扭曲的手上，甚至怕君侯冠掉下去，贴心的将沈卿竹一只手搭在君侯冠上，转身让出道路，让出可以让齐观山离开的路。

“孤也没想到，可以走到这一步。”太子看着即将走出大殿的齐观山，示意血麟卫让出道路。

齐观山顿了顿，没说话，继续向前走着。

他也没想到太子真的会向这些旧臣动手。

人生南北多歧路，多歧路，今安在？

“殿下，齐侯虽未有兵马，但齐侯同样与江南氏族关系密切，这么放齐侯回去，会不会？”

直到看不见人影，血麟卫静默的退了出去，太子门客上前低语道。

太子一直站在方才的位置上，一直看着齐侯与沈卿竹离开。

他担心吗？那自然是担心齐侯报，齐观山从小就是沈卿竹的一条狗，这老了反到是老狗。不过齐观山不舍的沈卿竹，他不会让沈卿竹一个人孤零零的上路，他会一直陪着沈卿竹。

“不必，沈侯入土为安后，自然有齐侯相思成疾的消息传出来。”太子看了一眼这个人，似乎是个不入流的门客。

“殿下英明。”那人见太子回了话，作揖便要离开，太子却出声示意那人过来。

“但是你为何要妄言秦侯呢？”太子手抚上那人后脖颈，断了那人脖子。太子甚至不想听门客的辩驳，很多时候这些门客的用处还没沈卿竹来得多。

“来人，遣散太子府所有门客幕僚，如有不从者，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