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园丁 二 遇到 “自己”

李露换洗毛巾十余次，丈夫眼睛周围的红肿正在消退，此时，他把毛巾交给妻子，在沙发上坐好，不自觉打上一个哈欠，伸懒腰，揉眼睛，顺便看一眼智能环上的时间。

七点二十七分，窗外天色还未开始昏暗，他喝一口苦咖啡，问：“在家，怎么不开空调？”

“今天室外气温30度，室内还没怎么感觉到很热，房屋四周被树荫遮蔽，加上房间通风好，我不爱出汗。最近几天，奥林波斯火山百年来大爆发，从火山口向外喷发岩浆，大量火山灰进入空气中，下一个冰河世纪可能要来了。专家说，今年气候反常，夏季会比往年更加炎热，冬季更加寒冷，所以，要注意气候变化，适当增减衣物，我正在为你准备过冬的毛衣、夹克等御寒衣服。”

“这个月的生活费够用吗？不要过于节省了，感觉热就开空调。”

王责陷入过往的回忆中，刚刚毕业那年，当他抚摸李露的胳膊，亲吻她的脸颊时，说：“知道吗，亲爱的？”

“你怎么这样，别说了，别说了。”当时的李露单纯可爱，自然是被他的亲密举动刺激到了，涨红着脸，瞪着一双大眼睛，生气之中带有些许可爱，她时而指指点点，时而叉腰怒吼，好似批评自家闯祸孩子。

“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谁让你是我的老婆。”

“没结婚呢？我还没由答应嫁给你？”她把头侧向另一侧，说话声音温柔低沉，娇羞地看着他，双手无处安放，只好挡着脸。

“带上我的定情信物，从此以后，就是我的人了。”王责从口袋里取出一枚金属戒指，把戒指戴在她右手的无名指上，“亲你一口不过分吧？”

他故意高高撅嘴，缓缓凑近她的脸，嘴里发出夸张的哼唧声，她伸手反抗。

“别害羞了。”与她嬉闹时，握紧她的双手，胸膛贴近她的身体。

“我投降了。”

“嗯？不许投降。”

“亲吧，我不反抗了。”

“你先闭上眼睛。”她局促不安地闭上眼睛，扬起下巴，抿一下嘴唇，脸蛋上泛起片片红晕，嘴角不自觉上扬流露出喜悦激动，他放开手之后，从他的嘴里吹出一口热气，一种淡淡的薄荷香味气息从她的额头走到下巴，她的心跳急促，大脑产生一种强烈的窒息快感，一个法式深吻引发感官上的强烈兴奋。

五分钟过后，他开始挠她痒痒，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身体东躲西藏。

“投降吧，快投降。”

“别闹了，别闹。”她既兴奋又筋疲力竭，发出微弱的求救声，眼角竟挤出几滴眼泪，喜悦和痛苦都是柔软之物，用生命之水做成。

还有五年前，两人正式订婚同居的场景历历在目，她羞涩可爱似一朵娇贵的牡丹花，开在百花丛中一枝独秀，惹人怜爱，试想，一个光彩夺目、美若天仙、温柔可爱的姑娘，哪个男人能不爱呢？

“钱够用了，我一个人在家，购物、吃饭等日常花销不大。对了，给你看一样东西。”

妻子的话把王责重新拉回现实，她走进卧室，拿出一个纸袋子，从里面取出一条围巾交到他的手里。

围巾主线颜色是蓝色，图案是宫崎骏的动画《龙猫》，一只洁白毛绒绒的大龙猫腾空飞起，它巨大的身体上趴着两个小女孩，它们正飞快略过绿色的田野，在田间劳作的农民向它招手，青色的池塘水面上泛起绿波，米黄色的小路崎岖蜿蜒，白色的云朵变换形态，时而像一群牛羊，时而像一座山岗。

“好看又实用，如果今年冬天不冷，用不上可怎么办？”王责手里握着新围巾满心欢喜，故意调侃。

“虽然以前用不上，有备无患总是好的，你时常说喜欢我做的手工编织小挂件，每天都带在身上，总是看不够，我记在心里，可惜总是忙于工作，没时间去做手工，现在，总算闲下来，不过，针织也忘的差不多了，你还记得，第一次送你手套是什么时候吗？”

“当然记得，六年前的第二十二月，那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在圣诞节前夜，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看到下雪，雪花是那样轻盈，它仿佛来自天堂，在空中飞舞，跳上一段优雅的华尔兹，轻轻落在我的掌心，忐忑兴奋地看着它变出一个神奇的魔法，一瞬间消失在我的眼前，成为一个圆球水滴，充满神奇的力量！整个世界变得素白纯净，我们一起打雪仗，手里握着雪花，用体温把雪花融化成冰水，口袋里放着你送的手套，忘记戴了，心里整日弥漫着难以言说的兴奋喜悦，睡梦中一只银白色的独角兽向我奔跑，收到你送的礼物令我感动。”想到冰凉的雪水，他的身体不由得打一个冷战，头脑瞬间清醒，体会到一种“世界尽头与冷酷绝境”的美感，银色的世界，银色的青春，广阔无边的梦境涌现，全世界只剩下自己、妻子两个人，自己开环大笑，肆无忌惮地生活，重获自由新生。

“最近五年，我们省吃俭用，拼命工作努力上进，取得今天的一点点小成就，以为会越过越好，没想到我意外怀孕，又突然生病，彻底打破平静的生活，如果我身体好一点的话，你也不用这么辛苦，承担生活全部压力。”李露忽然伤感起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握着妻子依旧冰凉的双手，正在担心，冰冷的水是否会变成一种寒气渗入她的身体，让她多愁善感，眼泪肆意滋生，似乎女人天生就是用水做的。

“只要和你在一起，所有努力都是值得的。”李露笑着擦去眼角的一滴泪水，围巾被折成一个平整的方块，“宝宝的那份也快要完成了，一件小小的毛衣，给小天使的一份礼物……”

“不是决定把孩子送走吗，怎么又去做毛衣？”

“那是我们的孩子、亲骨肉，你说喜欢孩子，我想生下他，把孩子留在身边，看着他慢慢成长，作为母亲，我是这样想的。”李露双腿瘫软，眼神空洞迷离，倚在沙发上，还未再次说话前，又流出眼泪，热泪在下巴聚集后坠落，打湿胸口时，她有一次鼓起勇气说，“我们逃走吧？去遥远的北方乌托邦平原自己开垦田地，去西方沙漠养骆驼，去地球也可以，只要他们愿意接纳我们……”

“你不要命了？被警察抓住是要坐牢一辈子的，你不该说出来的。”他急忙摘下两人的智能环放进冰箱里，妻子仰面哭泣，他意识到，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向妻子嘶吼，用力抱住她的身体，抚摸她的后背，心里五味杂陈，他宁可不要孩子，也不愿意拿妻子的性命去赌。

“亲爱的，咱们不是商量好了，如果你的身体一直不好转，就把孩子打掉，如果把孩子生下来要送给国家养育，你知道的，应该给孩子一个更美好的未来，这是最正确的决定，对吧？”

“你曾经答应我，会陪我离开这座城市，去找寻找世外桃源，现在我只是希望咱们三个人能永远生活在一起，你去接近领袖，取得他的信任，当官以后一定有特权让咱们的孩子留下来，然后，咱们逃离这里永远不再回来。”

他惊愕地看着妻子沉默不语，过了许久，点头同意，“我可以试一试。”

“一定可以的。”

事实上，王责能够深刻地理解书籍上被记录的文学和历史，洞悉人性，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当官，更讨厌成为刘平一样的人。他总是因为无法完整表达出自己的意见，被他人误解，妻子以为自己会失去理性支持她犯错，去追求一种毫无希望的人生，自己唯一确信会在公司工作到退休，一生安安稳稳，享受日常的点点滴滴，有领导、妻子、朋友、同事、咖啡陪伴的日子就是一种幸福，盲目寻求刺激人生，成为他人眼里羡慕的人，多么可笑。

妻子泪水的源头一定是在青藏高原巴颜喀拉山脉和约古宗列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