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天逃离黎明之岛 饕餮盛宴（一）

白色的浪花轻拍黑色的岸崖，无数泡沫在沙滩上破碎，纵观海天黑白异色，如同中国古代山水画一般没有一丝多余的色彩。在看得见的地方给予了看不见地方的留白。

天地寂静无声，惟涛声，鸥鸟，海风而已。

美第奇打开烤箱，热气烘得他的脸通红，原本立体的脸在温暖加持下仿佛卢浮宫火场里透映火光的古典雕塑静静看着眼前世间变迁。在蒸汽的对面笼罩了来人的身影。

“还在工作啊，美第奇。”约纳斯的脸浮出蒸汽之中，灰蓝色的眼眸柔和的看着对方。环顾四周，原本洒满一暑假灰尘的厨房此刻却在兢兢业业的日复一日中光洁了起来。

“院长。”乖巧的站在一旁，全然没有世家子弟的傲气。但紧接着当他看见院长旁边的两人也从弥漫中走出来，正贪婪地在屋内搜寻着什么，好看的眉毛轻挑打破了静谧的脸，少了几分禁欲的神圣感而多了世间的烟火味。

“他们两个今天早晨因为一些原因耽搁了吃饭时间。外面的人说都被吃完了，所以我就过来问问你有没有剩下的……”约纳斯和颜悦色的对着厨师小哥问道，与此同时美第奇也悄悄地把黄油面包移至身后，那是他的早餐，是他忙碌了一早上的早餐，他不希望自己的劳动成果一次又一次的被他人所取走。

但是，灵缇的鼻子很灵，他一下就闻到了食物的味道。蒲子修看着他，他无辜的看着蒲子修，身体靠着挡了挡饿狼冒绿光的视线，富有侵略性的目光占满了本就不大的厨房。

“他们都蹭一个暑假的饭了，要点脸吧。”

美第奇看着两个人微微摇头，竭力的用自己的眼神表示着自己不会放弃自己所创造的这些东西。

蒲子修和莫晓瑜步步紧逼，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每天来掠夺他人的食物满足自己的贪欲。人就是这样子在抢占他人正当利益的一步步中沦落为理所当然。

而约纳斯则是在旁边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场困兽之斗，他仿佛化身为古罗马的贵族，只要他随意的把大拇指向上或向下就能决定这三个人的生死。

这四个人站在厨房的四个角。除了站在旁边的院长，每个人都是肌肉紧绷，眼底死死的盯着对方。他们就好像回到了几万年前人类还没有信仰时候恢复最原始的欲望，只有杀戮和掠夺。

绝望一点点从颤动的嘴唇露出来，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财力雄厚，却总是会为了别人抢占自己的早餐而感到愤懑。

也许是看到自己的东西变成他人口腹之欲时那副暴殄天物的样子，又或许是在自己手中看见食物被抢走的全过程，令他想起了十几年前他也是这般无助的躲在桌底下，看着本族人和外姓人分割着属于自己的一切。

美第奇不想忍受了。

他平静的收回了眼神，任凭着身边的两人跨过自己的身位，去抢夺不可多得的食物。

“愿主宽恕我，阿门。”

没有丝毫迟疑，他从自己的围兜里面掏出了一把手枪，此时沐浴着圣光的他就宛如下凡来清除恶魔的圣天使。

子弹向回飞射，墙上的时钟却依旧向前摆动着，两朵炸开的血花回到了他们主人的脑袋中。此时甚似于神的低语也成为了恶魔的喃喃声。

从溺水般的梦境猛坐起来，美第奇大口的喘着粗气，他的冷汗在被褥上印出了一个人形的轮廓，灯光在电压影响下明灭不定。

一旁的神父背对着灯光，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你鬼迷心窍了。”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又在远方。

跌落下床，美第奇跪在青石板上，满脸的惶恐不敢抬头望。“请您明鉴，我把我所有忠诚都献给了主。”

神父像是暴起一般，一把洒落旁边的烛台和红酒杯。他满目狰狞的拎着美第奇的领子，幽绿的火光似乎倒映在美第奇的眼中。

“你把所有都献给了主，唯独没有你的忠诚。”神父松手，后退两步，想要走出光亮的地方。但在光与暗的交界处顿住，回头摘下了自己的斗笠。

美第奇看着美第奇，退出了视线。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中，手枪和子弹依旧稳稳妥妥的放在自己的围裙里，而眼前的两人也正嬉闹着分食面包。

但是自己跪在青石板上的淤青和隐隐的刺痛依旧代表着之前的经历不是梦与幻觉。

突然他发现眼前的三个人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变化，原本院长的位置此刻被阿兰朵所替代。而他们三人手中所持的食物也不再是面包，而是披萨。

时间再次回到了他们初识的那一天。

美第奇此前因为食物被抢的愤怒此刻却在忏悔中一扫而空。他突然觉得自己所拥有的便是自己所不拥有的，就像他说自己对主献上了所有的忠诚。但当主假借他手将恩惠散布至其他人时，自己却显得吝啬的可怕。

他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吗，恐怕是没有的。

他选择用慷慨代替仇恨，他选择将自己的故事当做蘸料供给食客们咀嚼与回味。

每当这个时候就是美第奇心情最放松的时候，他可以和自己的朋友好好倾诉一番自己小时候因过早成熟而埋藏在心底多年发酵未曾启封的情绪，就像他那缺失双亲感情的幼年。

也许小美第奇自己也明白在他喊出自己与齐天大圣相似身世时，自己实际上只是一段婚姻中的失败品，他在别人还在牙牙学语时就早已学会了用坚强武装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从不对主以外敞开心扉的他会对这几个之前抢他早餐的家伙陆陆续续说那么多话，也许是他也在他们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哀伤，就像受伤的小兽互相舔舐伤口，就像雨后飘零的落叶聚在一起。

几人呆滞着看着他，在此之前他们并不知道美第奇原来拥有着这么令人悲伤的过往。而唯一最年长的阿兰朵，对他的认识也只是曾经指导过自己枪法的一个神秘世家子弟罢了。

收敛起眼中的忧伤，他挥手散客。他不明白为什么主会让自己从几个月后又回到今天，但既然这么做，主便自有他的旨意。

或许是恨铁不成钢吧，美第奇抬起头想着。屋檐外的风铃在风的吹拂下起起伏伏。

扭头摘下围裙，擦洗好灶台准备离开。却发现两个月后的场景再次显现在自己的面前。

“你要和我们一起出去吃吗，反正你这几块面包估计也不够几个人一起吃的。”莫晓瑜扭头偏向门外，一反之前贪婪的神态。此刻，几人脸上似乎都带着某些信仰的庄重。

微微一笑，“走吧。这几块面包就当是宵夜了。”

圣经上的箴言被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