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女孩的小火柴 36 丽萨（8）复仇与杀戮（二）

（3）

拜巴克再一次喝的不省人事，显然完全没有把明天的大会放在心上。他时而流出几滴眼泪，时而发出一阵奇怪的咕哝声。房间里一共有三名近身侍卫队的士兵。阿马尔正在宫外和佳玛拉商量关于第二天全国贵族大会的事宜。

苏丹寝室的门被打开，寝室内的三名士兵并未看到门外岗哨的尸体。丽萨、纳拉扬，以及三名仆人打扮的影舞者依次进入，仆人们都捧着托盘。这个场景非常正常，没人起疑心。

丽萨过去给苏丹喂水，她弄出一点动静吸引那三名士兵的注意力，影舞者们自然地移动到他们的身侧或者身后。丽萨发出一声惊呼，守卫都集中注意力看过去，影舞者们得到信号，拔出隐藏的匕首，一击毙命。

刺客们的动作干净利落，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苏丹仍然陷在睡眠中。丽萨用手势阻止纳拉扬上前的动作，她一定要亲自动手。这几年来，拜巴克强暴了自己超过一千次，杀他是自己的权利。

丽萨听说伦芙芮死时的仪态无比美丽，她决定引以为戒。丽萨拿出一条结实的白绫，走到床头后面，将它环绕在苏丹的脖子上，突然用力收紧。纳拉扬等人两人一组，压制苏丹的手臂。拜巴克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后，一边挣扎一边疯笑，他现在的神志根本不足以支撑恐惧、愤怒一类的情感出现。随着可供呼吸的空气越来越少，拜巴克的狂笑演变成了怪叫，他瞪大眼睛，张大嘴，表情扭曲成了一副诡异的模样。终于，拜巴克彻底不动了。

丽萨看着苏丹诡异、恐怖的尸体，心中却并没有什么复仇的快感，敌人的死亡没有给她带来快乐，她的心中只有一片冰冷，以及更大的怨恨。

拜巴克临死前发出的动静还是引起了外界的注意，阿马尔和佳玛拉并排冲了进来，他们身后跟着几名卫兵。阿马尔看到苏丹的尸体后就陷入了极度的愤怒中，他颤抖着做着不知什么手势，嘴里喃喃自语。突然，他听到姐姐冷漠、平静的声音说，‘阿马尔，你涉嫌指使部下谋杀苏丹，我为此向你发起一场单人决斗。’

‘你！你们！活见鬼！’阿马尔大喊，‘我拒绝！’

佳玛拉微微摇头，‘我真的没法想象一个人要怎样才能拒绝的了一场单人决斗。’她一边说一边拔出弯刀，向阿马尔走去。

阿马尔感到无可奈何，也拔出刀，迎面向佳玛拉砍去。佳玛拉漫不经心地躲开，然后在阿马尔能够进行第二击之前割断了他的喉咙。弟弟的血喷射而出，将她的头巾和衣服染红。

丽萨觉得红色头巾也挺好看的，她期待佳玛拉和她说点什么，但佳玛拉根本没看她，而是径直走向苏丹的卧床，伸手触摸他的尸体。

丽萨突然意识到，在没有受过拜巴克虐待的人眼中，他的形象更类似于一个悲情英雄，这个认知让她颇为不悦。但拜巴克已经死了，伦芙芮也已经死了，丽萨开始暗自在心中诅咒托妮。

佳玛拉结束了短暂的沉默，开口说道，‘万物皆有一死，生时像火一样绚烂，死后像风一样自由。他会希望自己曾经使用过的身体被烧成灰烬，洒向大海，可他一生中大部分的期望都没法实现。就按照萨兰德的风俗办葬礼吧。阿马尔指使近身侍卫队的成员谋杀了苏丹，苏丹的女儿和总管杀死了弑君者，却已经无力拯救苏丹，奄奄一息的拜巴克决定将苏丹之位传给女儿。’

佳玛拉看向丽萨，‘你正好可以趁着明天的会议和贵族们讨论一下继位的事宜。’她扭头离开。

丽萨越过阿马尔的尸体，抱住佳玛拉的手臂，‘姐姐，我已经自由了，今天晚上你可以陪我一起睡吗？’

佳玛拉感叹，‘你和托妮倒是挺像，一样的自来熟。不行，指挥官必须和部队待在一起。’

‘我比你的士兵更需要你，一个人睡我会害怕的。’丽萨没有放弃，她必须抓紧每一个和佳玛拉提升关系的机会。

佳玛拉平淡地说，‘据我所知过去五年你一直一个人睡。’

‘过去五年我一直生活在恐惧中。’丽萨说。

‘你不会害怕。’佳玛拉说道，但她没有再反对，丽萨开心地在她眼角处亲了一下。

（4）

苏丹的死讯和弑君者阿马尔被处决的消息当天晚上就被公开宣布，没人觉得惊奇，所有贵族都被邀请照常参加第二天的大会。

这场会议原本的目的是讨论与北伐军团编制有关的问题，现在想要北伐的人已经死了，原本的议题自然也就没必要进行。贵族们陆续进场，丽萨站在苏丹的王座旁边，纳拉扬站在台阶下面。佳玛拉早就放弃了在萨兰德的贵族身份，理论上属于外籍佣兵，她以此为借口没有到场。但佳玛拉派了宴会三贵族代表她，这几位大人依然算是萨兰德最顶级的贵族领主。

丽萨环视四周，各大主城的领主、各大重要城堡的领主，包括亚布鲁大人在内的各大古老世家的族长，基本全部在场。他们神色各异，不知都在想些什么。所有人都看着丽萨，等待她率先发言。

丽萨先是说了几句礼仪性的客套话，然后开始追忆苏丹波澜壮阔的一生，斥责叛徒阿马尔的忘恩负义。如果是个幼稚无知的孩子欣赏到丽萨感情丰富的表演，说不定就直接被她对‘父亲’的爱感动哭了。但在场的领主们全都知道拜巴克是个什么货色，也大概能猜到谋害他的真凶。

滔滔不绝地说了一个小时之后，丽萨终于进入正题，她向在场的宾客宣布了苏丹的‘遗命’，纳拉扬作为宫廷总管，拿出了一份苏丹的遗嘱，两名被佳玛拉买通的近身侍卫证明了这份遗嘱的‘真实性’。

‘如大家亲眼所见，’丽萨用悲痛但不失庄重的声音说，‘父亲在奄奄一息时最后想到的就是他对我的爱，他取消了我的私生女身份，并且将他的一切权力和头衔留给我继承。按照萨兰德神圣的传统，接下来的环节就是领主们向新苏丹宣誓效忠，并继续留在首都等待加冕典礼。’

亚布鲁大人立刻起身，高声宣布，‘拜巴克苏丹很早之前就向我暗示过这些决定，最古老的勒贝尔家族承认丽萨公主的继承权，并宣誓向她效忠，愿她像当初的沙迪亚女苏丹一样将萨兰德带入辉煌！’

按照计划，接下来宴会三贵族应该挨个起身，附和勒贝尔家族的决定。再之后，一些暗中投靠丽萨的小贵族也应该纷纷起身，制造声势。但计划出错了，乌斯凯波耶大人起身的速度慢了几秒，导致另一个声音抢了先。

‘拜巴克是个杂种！’都库巴领主胡拉森吼道，‘你则是杂种的杂种！’

阿莫拉德领主阿扎顿补充，‘我们神圣的国家被外族强盗劫持了数十年之久，现在强盗死光了，劫持状态结束了，为什么还要专门请来另一个强盗？’

话音未落，巴瑞耶领主阿姆达也说道，‘我们应该按照古时的例子，从大领主们之间选出一人，作为新苏丹。既然勒贝尔家族的族长宣誓向一个奴隶生的混血儿效忠，我们可以理解为他放弃了参选资格和家族领地。’

这三人明显是提前串通好的，但既然各大主城的领主表态了，一些其他传统派也开始附和阿姆达的提议，比如卫耶哈堡的提里穆萨就站起身大骂亚布鲁大人，支持丽萨的声音实在太少了。

昨晚，佳玛拉就劝过丽萨，根本没必要走前面的程序，可以直接进行最后一项。果然，反对派压根没有质疑丽萨对拜巴克的继承权，而是直接质疑了整个库吉特王朝。丽萨一个多小时的辛苦表演全白费了。

丽萨换上另一副表情，提高音量，说道：‘我父亲是一个伟大的战士，但他终究是一个凡人。各位伟大的领主们啊，你们身上传承着无比高贵的血液，但你们终究也只是凡人。大家心里都清楚，从更加宏大的视角来看，推选苏丹的活动是没有意义的，因为萨兰德的一切归根结底都归伟大日轮所有。’

大家都惊呆了，所有人都停止争论，看向丽萨，他们都没法理解丽萨到底想表达什么。

‘你们难道以为今天的这一幕场景是偶然吗？你们难道以为你们的一举一动没有更高的存在注视着吗？若是这样，你们便大错特错。一切都在伟大日轮的计划之内，一切都早已注定。’丽萨继续说，‘一个星期前，一位虔诚的信徒在沙瑞兹城北面发现了一座苦灰之战时期留存下来的石碑，上面记载了一个伟大的古代预言。预言的内容将在今晚于大神殿门口宣读，此刻我要再和诸位大人说一些近期的情况。’

丽萨高举双臂，用更高的声调说，‘你们在座的哪一位未曾听过月神天选者的名号？你们在座的哪一位没有在她的威名之下颤抖过？现在，伟大日轮已经降下神罚，杀死了红发女士，但这只是第一步而已。月神有自己的天选者，太阳神也要有！伟大日轮不久前在我的梦境中降临，封我为他的圣女，我就是他选定的净化萨兰德之人，我就是预言中的净化世界之人！我将消灭隐藏在萨兰德每一个角落中的影舞者和伪信徒，我将把伟大日轮的光辉传遍全地！’

在一片震惊中，一名侍卫捧着一个华丽的托盘出现，丽萨将新制作的红宝石王冠戴在自己的头上，坐上从沙拉克苏丹时期传下来的那把王座。再之后，丽萨高高举起拜巴克原来的王冠，将其摔在地上。‘伟大的时代来临了！我将缔造新的神圣教会，我将缔造新的萨兰德！诸位大人，净化活动，从你们开始！’

佳玛拉提前埋伏起来的精锐战士突然出现，对着贵族们大开杀戒。一些支持丽萨的小贵族也在宴会三贵族的带领下暴起发难。几分钟后，萨兰德最高贵的一群人全都倒在地上，宫殿中血流成河。

这些贵族的护卫太多，不可能全部带进城内，他们中的大部分都被佳玛拉的都城卫队封锁在了城外，几天之内不可能对首都内部的局势产生影响。丽萨踩着满地的尸体和鲜血走出宫殿，开心地看着城市中逐渐弥漫开来的暴力活动。

按照计划，佳玛拉会在最快的时间内逮捕并且以参与谋杀苏丹的罪名处决所有具有贵族血统而又没有投靠丽萨的人，影舞者提供了这些人的名单和行踪。贵族们留在城内的护卫们也将遭到无情歼灭，他们分散在各个宅院中，没有组织和配合，不可能对抗佳玛拉训练出来的精锐。

丽萨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佳玛拉，此时她们的计划已经顺利成功了。都城卫队彻底清理了不稳定因素，取得了对城市的完全控制，影舞者们分散在各处，随时准备揪出密谋反对者。

丽萨想要和佳玛拉一起喝杯酒庆祝一下，遭到了无情拒绝，佳玛拉从不饮酒。她问丽萨，‘神殿那边呢？’

丽萨立刻开始炫耀，‘我早就全计划好了，处决掉现在的大祭司，让斯派尔取而代之，他会按照我的规划重组教会机构，有人不服就一起处决。罪名都是现成的，背叛太阳神，勾结影舞者。’

‘把这些人处决，之后让你那些真正的影舞者取而代之？’佳玛拉问。

‘没错，是不是很聪明……’说到一半，丽萨的笑容凝固了。

‘我出生在勒贝尔家族，仅看一个人的气质就能认出影舞者来，’佳玛拉揉了揉丽萨的头，‘不要把我当笨蛋啊，小姑娘。与其成天想方设法和我套近乎，还不如偶尔和我说两句实话呢。’

丽萨抱着佳玛拉的胳膊一言不发，避免尴尬。

佳玛拉揭过之前的话题，开始给丽萨讲解局势，‘我们战略目标的第一阶段是要取得对沙瑞兹城及其周边地区的控制，目前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城外那几千乱七八糟的随从侍卫很容易解决。

马穆鲁克军团现在总人数三千人上下，分别驻扎在三个重要位置。卡慕尔带领三分之一的人驻扎在沙瑞兹城外的马穆鲁克学校附近，他本来对拜巴克就没什么特别强烈的忠诚，反而和我关系不错。这支部队已经暗中倒向我们了。

沙达尔带领三分之一的人驻扎在卫耶哈堡，看守那里的重要山地通道，这是我们的第一个挑战。沙达尔的部队很可能和卫耶哈堡领主属下的部队合作，考虑到领主已经被砍死在你的宫殿里了，这个合作行动的速度不会太快。清理完城外的敌人后，我立刻向卫耶哈堡急行军。打败敌人很容易，关键在于尽量减少损失，收编降兵。

占领卫耶哈堡以后，再处理一下周边的一些小城堡，我们就达成了战略目标的第二阶段，也就是控制西萨兰德地区和阴影山脉的西部隘口。这一地区北部有险要的卫耶哈堡，东部有勒贝尔家族的卡拉夫堡，南部和西部受到大漠和大海的掩护。就算后面的战事不顺利，我们也可以在这一地区恢复元气，卷土重来。

今天，萨兰德最主要的贵族基本全部死亡了，他们家里的小辈可能会争权夺利，混乱一段时间，这是我们的一个优势。我们战略目标的第三阶段是征服以都库巴为核心的中萨兰德和中央隘口地区，拉卡洛带领着另外三分之一的马穆鲁克驻扎在那附近，这也算是一个主要障碍。我已经派宴会三贵族回他们自己在中央隘口的城堡去了，希望他们能多给我们补充一些兵力吧。

再之后就是持久战，阿莫拉德地区和巴瑞耶地区的地理、文化、经济都比较独立，征服那里会很困难，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我在卫耶哈堡的马穆鲁克军团中有一个手下，他可以杀掉沙达尔，并号召起一大批罗多克出身的奴隶战士。’丽萨用得意的口气说。

佳玛拉似乎有些惊讶，‘在适当的时机，这可以产生巨大的帮助。一会儿我要出城攻击贵族们的护卫大军了，有兴趣你可以在城墙上观战。’

丽萨接受了佳玛拉的建议，她亲眼看着佳玛拉和卡慕尔的部队前后夹击，将那几千杂牌部队击溃。那些残兵逃到营地中，佳玛拉骗他们放下武器，之后将他们就地屠杀。既然伦芙芮已死，佳玛拉也就不再遵从她生前立下的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