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女孩的小火柴 16 丽萨（5）月神信徒（二）

‘我们接着说回杰尔喀拉，’苏丹继续之前的话题，‘你说的是两年以前的情况，现在，义军已经占领了杰尔喀拉。与此同时，哈劳斯集结了一支足够庞大的新军，正在围攻维鲁加。据说这支大军的实力比此前存在过的任何一支斯瓦迪亚部队都要强，各个城堡中的守军以及仍向哈劳斯效忠的全部骑士都被抽调了过去，哈劳斯已经拿出了全副身家，想要最后一搏。’

祝他成功，丽萨心想，一定要干掉可恶的伦芙芮。

拜巴克继续说，‘当初，亚伦的一些白痴自作主张，仓促发动起义，导致各地的义军在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纷纷响应，天选者原本的宏大战略计划彻底破产。伦芙芮必须做出选择，到底是让新义军承担全军覆没的危险，还是她自己来承担这一危险，她觉得自己对危险的抵抗能力比较强，选择了后者。她宣布自己就是新义军的幕后领袖，打着月神的旗号向斯瓦迪亚王国宣战，斯瓦迪亚的主力全被派去围剿她，因为没有任何准备，她的少量部队立刻陷入绝境。不久，诺德王国也向她宣战。

但她却一点也不害怕，主动向敌人出击。在尤希库鲁，她取得了一场奇迹般的胜利，她的部队在质量和数量上都远远差于敌人，但她却依然成功以微量代价全歼了骑士们的主力。完全是靠着领袖的才能、魅力，以及士兵们的信念、勇气，这样的胜利才有可能实现。她站在数万具敌人的尸体之上宣布纷争之地独立，并要求军队通过欢呼声选举她为新成立的德赫瑞姆王国的女王。她现场亲自手工制作了一顶荆棘冠冕，然后亲手为自己加冕。’

愿她被扎的头破血流，丽萨心想。

‘之后，她在短期之内以劣势兵力歼灭了另外两支敌军。这些惊人的战果很快传遍了整个大陆，维鲁加的义军集会宣布罗多克正式独立，并选举红发女士为新建王国的女王。

此时，伦芙芮已经攻入诺德王国境内，她花了一年征服这些北方人，又花了一年建立新秩序。她拒绝以流浪公主的身份登上王位，而是以天选者的身份建立了一个新王国，并自己给自己加冕。伦芙芮不愿意从别人那里继承任何东西，也不愿别人授予她任何东西，她想要什么礼物，就自己拿到手。’

这个傲慢、虚伪的婊子！丽萨在心中大骂，这可真是妙啊，除了萨兰德人以外，自己最恨的就是诺德人和罗多克人，现在这两国都归了伦芙芮了。她发现自己对伦芙芮的柏拉图式仇恨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不久前我得到消息，天选者带着她从诺德地区招募的新军，和德赫瑞姆的另一支新军汇合，打算进入斯瓦迪亚的本土和哈劳斯决战。如果这一战打胜，那么以后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她，但她的军力依然要比哈劳斯弱很多，谁也不知道局势会怎么发展，我很担心她。’

一段沉默后，拜巴克又开启了一段新话题，‘孩子，你对月神的教义了解多少？’

‘几乎一无所知，’丽萨回答，‘在沙瑞兹很难得到这方面的信息，有传言说他们会杀死异教徒，制造死亡，来向死亡女神献祭，但我难以分辨这类流言的真假。’

苏丹说，‘死亡是神的礼物，这件礼物无法由凡人赠予。对天选者来说，所谓制造死亡是一种荒谬的说法，因为每个人迟早都要死，这一点是在世界被创造出来之前就已经注定了的，万物皆有一死。杀了一个人实际上只是缩短了他的寿命而已，而寿命的长短本来就受到各种因素影响，变幻莫测。

就算退一步来说，一个人也只能献祭他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如果你献出时间训练，你就可以获得健康的身体和武艺；如果你献出时间阅读、沉思，你就可以获得智慧和知识；如果你献出时间祈祷，你就可以得到高尚的人格和强大的内心力量。远离傲慢、贪婪、懒惰，你就可以过上更快乐的生活。这才是世界运行的基本规律。有些宗教告诉人们宰杀牲畜可以让神灵增加降雨，捐出钱财可以抵消罪孽，这是疯子和蠢货的想法。’

丽萨问，‘一个人的生命肯定属于他自己吧，自杀可不可以取悦死亡女神？’

苏丹讲解道，‘死亡和女神这两个词不能连用，月神教派所崇拜的那位女士的名字就叫死亡，她根本不屑于使用神灵的头衔。月神一词只是指代，当初的先知者就根本不知道这个词。在天选者看来，自杀与战死一样，是一种非常高尚的死法。死亡女士肯定会喜欢崇拜、欢迎她的人，而不是恐惧、厌恶她的人。当一名战士走投无路，又拒绝考虑向敌人屈服时，自愿接受神的礼物是一种勇敢且崇高的行为。

但是，像诺德人的某些风俗一样，无缘无故地自杀，只为了所谓的完成仪式，取悦神灵，同样是月神信徒们所不能忍受的。天选者告诉过我，死亡是生命的朋友。月神同时掌管着生命与死亡、起始与终结、平等与自由。一个人可以见到月神两次，分别在进入和离开世界时。取悦月神的最好方法就是按照她所喜爱的道路生活，并且珍惜和体验所拥有的一切，做有意义的事。浪费时间，浑浑噩噩的生活，对虚名和世俗的沉迷，或多或少都可以算是对神灵不敬。’

那月神肯定恨死你了，丽萨心想。

苏丹继续刚才的话题，‘月神信徒对自由的信仰主要分为三部分。首先是穿过黑夜之门后获得的绝对自由，智慧生物的灵魂并不局限于这个世界中，而是会最终超脱于它之外。那时，世界之内的一切都无法束缚和奴役它们，甚至连命运本身也不能限制它们。

然后是心灵上的自由，人类的大多数恐惧实际上都来源于对死亡的恐惧。如果能虔诚地将死亡女士作为信仰，那么就可以超脱于绝大部分的恐惧与软弱，得到心灵的平静和自由，真正地体验生命。

第三是月神教派的政治理念，每个智慧生物都应该可以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思想，选择自己的信仰和道路。

关于平等的理念也是三部分，但当初伦芙芮怎么说的我已经忘了。反正，万物皆有一死。

伦芙芮崇拜灵魂，据说所有灵魂都属于死亡，就连命运也没有能力伤害它们。对应的，她蔑视肉体，同时包括肉体的欢愉、肉体的痛苦、肉体的形态。’

丽萨感觉愤怒的火焰在自己心中燃烧，既然如此，你干嘛强暴我这么多次？

她问，‘如果我向月神祈祷，乞求某事某物，她会降下恩赐吗？’

拜巴克毫不犹豫地回答，‘不会。通常，死亡被认为比命运强大，她有能力打乱兄长的计划，先知者的笔记就是这样来的，但她没理由经常这么做。命运的行事方式神秘莫测，不会因凡人的迷信和妄想而改变，世界的运行不是儿戏。’

‘如果一切都是注定的，那么人们的行动有什么意义？祈祷有什么用？’丽萨追问。

‘我们的大陆之外还有大陆，星球之外还有星球，宇宙之外还有宇宙，所有这一切共同构成了这个世界。在世界之外的神灵看来，一切都早已在命运之书中被写就了。但对世界之内的人们来说，每事每物仍将不期而至，如同未曾事先告知。我也不知道这些话什么意思。祈祷的作用在于坚定信念，净化心灵。你可以向月神倾诉，但你不能指望可以用几句话来要求她做什么。’

那你怎么不多净化一下你的心灵？丽萨问，‘星球是什么？我之前没在书里见过这个词。’

苏丹说，‘我们的大陆漂浮在浩瀚的海洋上，而海水则覆盖在一团球形的火焰上，天上的星星全是这种东西，这些数不尽的星星漂浮在无尽的虚空中，我们就住在一颗星星上。在苦灰之战前的上古时代，每位巫师都知道这些。在更之前的年代里，那些实力强大，堪比神灵的大法师们征服了很多这样的星星。现在斯瓦迪亚人崇拜的维拉们实际上就是那些无比强大的上古法师，但他们终究不是神，他们已经全死了，万物皆有一死。’

丽萨感到非常震惊，这些说法可是和任何一本萨兰德的地理书都截然不同，但她不觉得这是苏丹胡乱编出来的，他根本没这么丰富的想象力。丽萨想问一下苏丹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事，但她可以预测答案：伦芙芮告诉他的。但伦芙芮又为什么知道这些呢，难道她真的享有神灵的宠爱吗？当初自己祈祷时可没有神理自己。想到这，丽萨觉得自己对伦芙芮的仇恨再次更上一层楼。

‘卡斯迪亚人认为只要听主教们和贵族们的话，就可以在死后进入天堂，天堂里无比美好，所有人的需求都可以得到满足，’丽萨说，‘黑夜之门后面是什么？也是一个天堂吗？’

‘不知道，’拜巴克回答，‘那是未知之境，凡人不被允许得知与其有关的知识，实际上，凡人也无法理解那些知识。’

苏丹伸手指着墙上的一幅画，‘你觉得画中的女士能够理解我们的想法吗？当然不可能。我们也同样不可能完全理解神的想法。对于那些最本质、最高深的真理，凡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完全明了，只能尽量接近。天选者从先知者的笔记中所得到的，就是凡人所被允许得到的最近似的真理。’

丽萨觉得刚才那些肯定都是伦芙芮的原话，苏丹不可能说出这么高深的话来。而且，丽萨觉得苏丹自己也没法理解他讲给丽萨的很多信条，他能理解的部分他实际上也都没有遵行。

丽萨还想再问点什么，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今天的求知欲过度旺盛了。自己问的越多，苏丹说的也就越多，这样他想的也就越多。而越是思考这些和伦芙芮或者神灵有关的事，拜巴克就越会意识到自己的卑劣和丑陋，于是他就很可能陷入暴躁状态。那样的话，承担后果的就是丽萨了。

果然，不久之后，苏丹不知怎的突然暴怒，丽萨知道考验自己装死能力的时刻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