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代理人 第二章 授权委托书又名PoA

女导播正播报着浦南张海高新园区昨夜发生的一起高空坠楼案。死者姓刘，今年二十五岁，生前是大楼业主海鹏公司资本部的投资经理。据说这已是海鹏公司一个月来第三起人身伤亡意外事件。前两起事件中，亦有两名员工不幸丧生……

手机屏幕前面坐着一个胡子拉碴的瘦高男人，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短裤短袖，手里捧着一碗燕麦片。屋子逼仄狭小，一张单人床几乎占据了一半的面积，又有近乎一半的家用物事、书籍堆在这张床上。男子用卷筒纸架着手机，当镜头给到血腥的坠亡现场时，他毫不犹豫点了右上角叉叉，转而打开收藏已久的吃播下饭合集。

男人名叫卢天南，肤白清瘦，国字脸，眼睛斜长，手长腿长，今年33岁。

很多人认为他是一个道士，这不难理解，首先他平日里就邋里邋遢，很符合传说中道士的不羁文秀的风范。再次，走进他的房间，当头便是一面八卦铜镜。一柄红木长剑挂在床头，像极了开坛做法时用的桃木剑。唯一的柜子里也摆满了古朴书籍，看名字就和道学有关。当然书籍下头是揉成一团团的衣服，这倒是和道士没关系，但任凭你是谁，总要穿衣不是。

最后，也是最要命的，是他的桌上除了吃剩的脏碗油碟外，还放着一摞摞的杏黄符纸，既然是符纸，上头必然涂满了朱红色的符箓图案。

如果你认为这些还不足以认定他是个道士，那么就请从他门口楼梯下去，到一楼看看。不错，他住的是一间老二层小房，二楼有三居，他独占一隅。里弄里老虎灶、天窗一应俱全，但在一楼，却是一间实打实卖着驱邪黄纸、符文经书的道家小店，名叫天痕堂。

卢天南接了个电话就匆匆下楼。一楼老板是个六十来岁的精瘦老头，名叫福伯。他听见屋外咚咚咚的脚步声音，快步走向朝院子的窗户，伸出脑袋，骂道：“阿南！你又去哪！”

“福伯，借你的车用一下。”卢天南一骑绝尘，奔到小院里，一辆黑色的帕萨特正停在当中。

“小赤佬，不借！”福伯正大骂，却见他手上银光闪烁，大惊：“你什么时候拿的我车钥匙！”

“咔嚓”、“砰”、“呜——”车子已然发动，熟练地顺着三米宽的弄堂倒了出去。只剩下愤怒的福伯无能狂怒。

在厂房林立的张海园区，孤傲的海鹏大楼鹤立鸡群。正如他们所研发的晶片一样，这家公司占有园区内最大的宗地，遥遥领先于行业同侪。

因为昨晚发生的意外，海鹏办公区已经戒严，往来车辆人众须凭门卡进出。警察在事发地点围上了护栏，保安二十四小时看守。

保安老李半推半搡地赶走了一票采访打卡的自媒体后，气喘吁吁地回到门卫房，如果说他的工作岗位也有KPI的话，那么当下便是考核期。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只见一辆灰扑扑地帕赛特径直朝大门开来，吱的一声，停在了档杆前。

他吓得直接冲出去，张开双臂，对着驾驶员喊道：“不能进！不能进！”这时车窗摇了下来，他走上前，凶巴巴说道：“外来车不能进。掉头，回去！”

开车的正是卢天南，他一脸茫然，看了看手机信息，解释道：“海鹏大厦……是这里呀。唉，师傅，我和你们同事约好了呀。”老李哪管他说什么，只是重复说道：“公司不接待外来车，出去，出去。”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时，从大楼里跑出一个女孩，看了看车牌，朝卢天南问道：“请问您是卢先生吗？”卢天南道：“对，你们喊我来的。”女孩一脸歉意地对老李说道：“李叔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是我们朱总请来的。麻烦你让他进去一下。”

卢天南随女孩走进大堂，被引到前台后头的小沙发上，女孩甜甜一笑，道：“卢先生，麻烦您在这儿等一下，我去通知他们。”

大楼坐北朝南，一楼大堂系用黑色大理石砖铺就，锃亮如镜，三面是二层楼高的玻璃幕墙，灯光柔和，装修陈设颇为典雅高端，虽在郊区，却不输市中心的5A级写字楼。顺着大门走进，前台就侧立门前，正对着门口是一道闸机，阻住了通往电梯口的路。

卢天南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墙壁上挂着的图画，身后突然传来“咯噔咯噔”一阵高跟鞋声，紧接着一股沁人的芬芳袭入鼻端，正待回头时，耳边响起了一个成熟悦耳的女声：“您好，请问是卢天南先生吗？”

回过头，来人是一个二十四五岁上下的美艳女郎，瓜子脸，杏眼有神，皮肤晶莹，五官精致，一头微微泛红的秀发盘起，扎在后脑，纤秾合度，容貌艳丽中带着一丝高雅气质。美女穿着黑色西装，腋下夹着一本蓝色的文件夹，齐膝的裙子下，露出两条洁白纤细的小腿，身材高挑，足有一米七，穿上五厘米的高跟鞋，只比卢天南矮了那么五六公分。

卢天南怔了怔，道：“啊……是我……”他穿着牛仔裤，运动鞋，身上套着的是宽大的羽绒服，还是前年在某网站上捡漏买来的，只花了280块。和眼前女郎比起来，自己无疑是相形见绌的。

女郎礼貌性地笑了笑，伸出白皙的小手，道：“你好，我是海鹏投资部的莫惜言，你可以叫我Agnes。”

卢天南也伸出手，和她握了握手，心里想着：“好滑！好软！”嘴里却说道：“你好你好，我是卢天南，你……可以叫我Ryan。”

莫惜言没想到驱邪师父也有英文名，愣了一秒钟，又笑道道：“好的，卢先生。请跟我来。”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他朝大堂一侧走去。

“我们不上楼么？”卢天南见自己不是前往电梯间，有些疑惑。

“啊，是这样的。本来是朱总吩咐请您的，但是因为……他临时需要出差，便安排我来接待您。您也知道公司发生了这么件事情，领导不想让大家太过担心，因此朱总说咱们还是别在会议室里谈。”她一边说，一边绕到了电梯间后，话一说完，二人已到了一扇小门前。

“明白，朱总还和您说了什么。”

莫惜言转过头，眼睛眯成了一道弯弯月牙，笑道：“朱总都交代过了，您放心。”整个身子靠在小门上，看得出在微微使劲。卢天南见状，伸出右臂抵在门上，帮她推开。

“谢谢。”莫惜言礼貌的笑了笑。缩身进门，嘴里还介绍道：“我们今天在监控室里谈，好么？”

“好。”

监控室里一排屏幕，照着这座大楼里的每个角落。二人走进里头一间小房，里面空间狭小，却放满物事，有简易的桌椅板凳、锅炉瓢盆，还有一张行军床，显然这是驻楼保安值夜班睡觉的地儿。

莫惜言略带歉意道：“谢谢理解，您也知道，我们公司出了这事以后，舆情媒体不断发酵，以致领导们都很担心会影响上市的进度。所以我们不得不谨慎些。”

卢天南好容易在行军床一角捡了一处空着的地方坐下，说道：“好说，没事儿。”看了看四周，道：“那个……合同……”

莫惜言道：“啊，对了。”拿出文件夹，从里头抽出两份薄薄的合同，递了过去，说道：“您看看，公司已经盖上章了，没什么问题您签一下字就成了。”

说着，递去一支笔给他。他仔细读了读合同条款，又数了数价格条款中0的个数，确认是五万元而不是五千元后，方才舒了一口气，大笔一挥，在两份合同的乙方栏签下自己的名字。

莫惜言看他签的爽快，心里突然有点迟疑，正色道：“卢先生，我想问问，咱们公司这个情况，究竟是不是很严重？”

卢天南抬起头，发问道：“你说呢？”

“我起初不觉得是什么事，但是……”她顿了顿，道：“一个月内三个人跳楼，这事情有点蹊跷。”

“那当然啦，岂止蹊跷，简直是有鬼。”

“鬼？你说我们公司有鬼？”

“不然呢，你以为你们公司找我来是干么的？”

莫惜言抚了抚胸口，道：“我觉得可能只是运气不好，或者说风水不好？”

卢天南一听这话，笑出声来，说道：“你把我当风水师了？”莫惜言双眼忽地睁大，问道：“难道不是么？”卢天南答道：“不是，我不是风水师。我是你们公司的代理人。”

“代理人？”

“不错。”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杏黄色的符纸，递了过去，道：“麻烦你在上头加盖公司印章，然后扫描一份电子版给我。”

莫惜言彻底愣住了，她从小生活在无神论的家庭中，从来不信鬼神之言。公司一早给她打电话让她接待一位高人时，她还以为自己没有睡醒。直到上司老朱又用微信接连发了二十多个语音条，方才确信，堂堂国内晶片龙头大厂，竟然要找风水先生开坛算卦。

接过符纸，上头龙飞凤舞地画着红色的图形，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玩意儿要加盖公章？她心里嘀咕，但面上仍是平静如水，问道：“这是甚么文件？”

“授权委托书。”“哈？”“你们公司打过官司，请过律师吧？”“额……有。”“那你就把这张纸理解为委托律师诉讼仲裁的委托书就成了。”“哈？”“是啊，打官司要委托书，也就是PoA。不然法官不认可出庭人员身份。你们这个情况差不多，我接受贵司委托，代理贵司。没有它，我师出无名。”“可是……你上哪诉讼呢？”

卢天南嘿嘿一笑，指了指天空，道：“天庭~”

莫惜言好生无语，她素来以高冷精干在公司闻名，如今却拿着一张符纸堂而皇之地请董办的同事走用印程序。她不想回忆那些女人在背后对自己的指指点点，拿了盖好章的“PoA”，便即噔噔噔地奔下楼。

气喘吁吁地回到监控室，卢天南也把自己的包裹从车里扛了出来。一个诺大的行军包，里头鼓鼓囊囊，叮铃桄榔的。

卢天南接过符纸，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登即点燃烧了。莫惜言大惊失色，道：“你这是干什么？”他反奇怪地看着美女，说道：“递交文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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