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像入我怀 第二章 回城

方舒窈靠坐在马车上透过偶尔掀起的窗帘一角看着许舟意的模样。少年手握缰绳，一头乌发束起随着马匹走动的幅度微微摆动，一身红衣鲜艳又朝气，就连那挺直的腰背都带着一股年轻的傲气。像他这样的人，会和她有怎样的缘分呢？方舒窈移开目光，看到树叶间跳动的光影和几点零星的花，有几缕芬芳钻进了马车，清淡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却在下一阵风来时再次溜了进来。

恰逢这时，许舟意偏头往那马车看了一眼。看着时隐时现的蓝色衣袍许舟意唇边荡开一抹笑意，三年的梦不是假话，只是他没说，在那场梦里，他从角落出发一点点走近她的身边，看她的喜怒哀乐，看她的春夏秋冬。在意识到自己再也梦不到她的那天，许舟意也曾在黄沙中求过神佛，在繁星下遥寄惦念。万幸，神佛垂怜。

马车晃晃悠悠进了南阙主城，云州城。

看着城门上的字，方舒窈微楞。云州城，先前她和苏茜旅游的城市就叫这个名字，仔细看，虽然有些建筑与现世不同，但其实城内的总体布局并没有变化。那么，那家店铺，不对，现在应该还是座庙，是不是也在这里？

想到这里方舒窈的心跳就忍不住加快，激动下她甚至想马上就告诉许舟意，左手搭上窗沿，身子还没探出去就听见耳边突然炸开一道尖锐的喊声：“站住！小兔崽子！你给老娘站住！”

扭头看去，竟发现一妇人竟拿着根手腕粗的棍子追着一个抱着个小木头的少年。

方舒窈有些好奇，但却不打算多管闲事，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可别逞英雄做好人了，与人为善的第一条守则就是量力而行。

可谁知她不想管闲事，可闲事偏往她头上来。那少年兴许也是个聪明人，眼看着即将被追上，立刻调转了方向，直接扑在她窗边，炙热滚烫的呼吸扑面而来，方舒窈被惊得愣在了原地，微微睁大的眼里映着少年的模样，竟是玉雕店的店主！

眼看着那夫人就要追上人，方舒窈来不及多想，当即做出了行动

“许舟意救命！”许舟意自是没有错过那少年扑上床沿时方舒窈震惊的表情，几乎是在方舒窈出声的同一秒便已拦下了叫喊的妇人，顺便还把那灰扑扑的小崽子从窗边拽了下来，这般四肢并用地攀在女子马车上的样子成何体统？真是没规矩。

“大娘，冒昧问一下，这是怎么了？”方舒窈几步跑下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许舟意身边略后处问道

“这是我家儿子，自小顽劣，总爱雕雕刻刻，弄些小玩意，平日里我们也没多拘束着他，可谁知他这次竟刻坏了贵人府上一早便定下的紫檀黄花梨，生意做不成也就罢了，只是惹恼了贵人这后果又岂是我们小门小户担得起的。非得给他个教训不可！”

紫檀黄花梨？方舒窈飞快地看了眼面前低着头的“小店主”，往许舟意身后又躲了躲，这确实是该打。

“小店主”撇了撇嘴，没说话。倒是许舟意瞧着方舒窈地小动作弯了弯唇角，这才对着尚在气中的妇女说道：“小公子此刻当是知错了，也不必过于苛责，我看他手中这小玩意就刻的极好，假以时日定能有所成就。而这紫檀黄花梨也不难寻，稍后我与小姐自会派人送往您住处，且留个店铺地址便好。”

说完便招了人过来吩咐了几句，带那人领命离开后，许舟意朝着两人略一躬身手下却虚握着方舒窈的手腕上了马车。

马车上，看着许舟意松开的手，方舒窈鬼使神差的伸出右手握住了自己刚刚被握住的地方。脉搏在指腹下跳动着，耳边拂过的风里染上了闷热的气息熏得人脸热。方舒窈偷偷朝许舟意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发现这人原来也在看着自己刚刚的手发呆。看着少年粉色的耳尖，方舒窈突然胆大了些。

许舟意的指尖刚触上方舒窈的时候他的心跳就猛地一颤，他在梦里，在连梦中的方舒窈都没注意到的时候也曾这样握上她的手腕，只是那时他没有任何感觉，甚至稍微用大了些力气他的手就会穿过那截白嫩的手腕，他感受不到她的体温，感受不到她呼吸的节奏，只有一双眼睛，一双耳朵，其他什么都没派上用途。

而现在，他能摸到她的脉搏，也能触及那片温热，比梦里更美好，却又更不真实。

突然，一只柔软的手拢住了他的右耳，许舟意也回过神来，还没说话，一道温热馨香的气息就落在了左耳，呼吸变得缓慢，空气都不再流通，许舟意听见她说：“小将军，在想我吗？”

空气终于再次流通起来，许舟意喉结滚动，可直到方舒窈带着笑意下了马车回了相府许舟意都没说出他的答案。

可方舒窈本就不需要他的回答。如果来这里是因为缘分，那么她的有缘之人只会是许舟意，也只能是许舟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的心会因为这个人变得奇怪又热烈。

方舒窈刚入相府的时候还有些担心，她没有在相府生长的记忆，虽说“她”原本是个哑巴，但也不至于以后都装哑巴吧，那她会被憋死的！一想到以后要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装哑巴方舒窈整个人都不好了，院子里的花草更是没心情看了，浑浑噩噩地跟着引路的下人走到她住的院子，正欲推门时被一道声音给叫住了

“窈丫头回来啦！”方舒窈回头看去，只见一老夫人身着墨蓝色衣袍，一头银白被玉簪牢牢勾住，双耳坠着精巧的红玉玛瑙，颈间是一串晶莹圆润的玉饰，老人面容和善，身姿挺拔，朝她微微伸出右手，见她没有反应却也不恼，只松开了搭在丫鬟手上的左手掩唇微笑，便朝着她的位置走来，边走还边说着：“这丫头，走了大半个月将祖母忘得干净了？真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方舒窈这才回过神来，忙挂了笑朝人迎了上去，握上那只手，却没感觉到本分干涩之意，只一片温热，老夫人看着方舒窈的眼里带着宠溺，方舒窈心下分明，便听祖母又问道：“窈丫头这次去药庄可有成效？要祖母说即便是一辈子都不说话又如何，我家窈窈才思敏捷又生得俊俏，便是寻不到如意郎君，这相府也养得起！”

方舒窈倒是没想到祖母会这么说，眼里的笑意也随着心意更真切了些。“祖母的好窈窈知道。方才只是没反应过来，我许久未曾说话了，还盼着祖母不要嫌弃。”少女的嗓音本就绵软，方舒窈的声音更多了几分清亮，即便是刻意压了些调子却也恰如山间清泉般悦耳动听。

只这一句便让老夫人红了眼睛，在顾不得什么礼仪身份，只握紧了方舒窈的手，口中喃喃着“好”字。

瞧着祖母湿润的眼角，方舒窈竟也酸涩得想哭，仿佛真的是她苦尽甘来，真的是她翻遍了医术寻找治病的法子。方舒窈被老夫人揽进了怀里，先前握着她的手掌此刻正轻拍着她的背脊，低头时鼻间尽是檀香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