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 第3章 小呆和小桦

少年看着眼前的小童，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自己的这个弟弟从小就贪吃。每年过年自己都要带着糕点去拜访自己的先生，家里虽然困难了点，但是身为学生这点礼节还是要遵守的。白先生每年都笑着迎接自己，但糕点却从来没有收过，所以每年都便宜了自己的这个弟弟。

“拿着吧，知道你想吃。”少年无奈道。

水意笑嘻嘻的从少年手中接过糕点，刚想要打开看看是什么糕点时。一句回家再看打断了小童的念头。

“哥，回家吧。”小童不等少年有所回答就挽起了少年的袖子大步往家的方向走去。少年原本打算先去找自己同村的四位同窗，毕竟昨天晚上白先生让自己带几句话回来，看来也只能明日再说。

白先生在村里总共收取了五位学生，除去少年程水告，还有村里丁财主家的长子丁一，村里山水客栈掌柜的孙子马墨玉，农户张大叔家的张从，以及村里贺屠户家的贺兰山，总计五人。要说白先生收学生也是奇怪，古庙村不小，加起来差不多八百户人家，家底殷实的有钱人家也不少，赵、钱、任、丁、辛五家算是村里家底最殷实的五家。按理说教书先生不论怎样视钱财如粪土，总归还是需要这些有钱人家的帮衬，毕竟私塾房子，纸墨笔砚都是需要银子的，收学生也应该先收这些富家子弟，哪怕这些富家子弟只是记个名。白先生则是一反常态，五家里只收到丁一这一个学生。

水意拉着水告穿街走巷，最终在一户宅子面前停了下来。不得不说这户人家可以算得上殷实至极。先不说宅子大小，单说门口摆放的两尊石狮子，口中含着圆球，眼神犀利，气势凌人。就这普通人家也不可能摆放的起。至于这个宅子的主人，村里人都知道，村中大名鼎鼎五家之一——辛家。辛家的发迹不同于其他四家，其他四家大多靠世世代代的积累，而辛家则是完全靠当代家主的亲弟弟，当今大凉王朝的泸州将军，正四品武将辛不起的照拂。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三十年前，大凉王朝附属国之一的怀柔国公然向大凉王朝宣战，说起宣战理由来，现在也是整个大凉王朝里的笑柄之一。

当年陛下下旨，命怀柔国的柔月公主入宫为妃，柔月公主当年是怀柔国老国王最宠爱的女儿，老国王不愿自己的女儿深陷宫闱之中，不惜公然抗旨。按照大凉律法，藩属国公然抗旨等同宣战。朝廷下令，大凉铁骑悍然北上。原本按照朝廷兵部的预计，这场仗仅需半年就可得胜班师回朝，谁曾想怀柔国全民皆兵，抵抗强烈，整整打了五年。

随着战况越来越焦灼，朝廷紧急募兵，当时村里的辛不起和贺屠夫以及其他五十多青年响应招募，参军入伍。随着朝廷的不断投入，怀柔国最终被灭国。怀柔国被破之时，饱受战争煎熬的大凉铁骑大开杀戒，大肆屠城，不论是嗷嗷待哺的孩童还是风烛残年的老人通通被杀。老国王被大凉铁骑活活砍成了肉泥，至于这一切的根源——柔月公主则是不知所踪。战后朝廷将这场战争名为“怀柔叛乱”。

当年辛不起则是凭借着军功当上了校尉，战后一路高升，最终坐上了泸州将军的位子。贺屠夫战中被怀柔蛮子砍伤了一条腿，成了个瘸子，最后一瘸一拐的回到了家乡。至于当年村里上战场的其他青年，他们的坟茔在何处至今都无人所知。

程水告看着眼前的宅子，时光仿佛回到了七年前，那时候水告娘刚刚怀上水意，少年为了给自己的娘补充点吃的，独自一人跑到了村南头的河边，用石头破冰，花了两个时辰，小手冻的红彤彤的，可算是摸到了几条小鱼。

当时程水告兴冲冲的往家里跑去，路过这座宅子时，一个穿着红棉袄的小女孩当时正在门口玩耍。小女孩看着奔跑的少年，大声叫道：“嗨，等等。”

当时的少年听到有人叫自己便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当时的小姑娘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眼光死死的盯着少年。

“叫我吗？”少年不解的问道。

“不叫你叫那个？大街上还有其他人吗？”

少年听到了，腼腆的笑了笑，问道：“叫我干啥子？”

“你手里拿的啥子？”

“河里摸的鱼。”少年不知这个小姑娘为何对自己手里的这几条鱼感兴趣。

小姑娘听到这，快步的跑向少年，小姑娘穿着的红棉袄很厚实，再加上个子不高，看上去像是一个圆滚滚的小红球。

“村南头的河里吗？”

“嗯啊。”

“我爹从来不让我去。我用我的糖葫芦换你的鱼你换不换？”小姑娘挂着微笑，一手将糖葫芦举在少年前，一手伸开等待着少年的鱼。

少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头上扎着两个羊角辫，模样算不上好看。但有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眼睛里仿佛有一道光，温柔的注视着少年，脸上的两个小酒窝也是格外的惹人喜欢。

“不换，我给我娘摸的鱼。”

“别嘛，别嘛，我手里的糖葫芦可甜了，给你娘也可以嘛。”

少年看着眼前的糖葫芦，从小到大自己也没有吃过，但自己摸的鱼是为了给娘补身体的，不能换。

看着少年久久不说话，小姑娘嘴角一撇，知道啥意思了。“不换就不换，我还不稀罕你手里那几条破鱼呢。对了，你叫啥名字？”

“程水告。”

“啥子名字，这么绕口，看你这么呆，以后就叫你小呆吧。”

被赋予了小呆这个名字的程水告还来不及反驳，小姑娘就继续说道：“我叫辛白桦，你叫我小桦就行。咱们俩商量个事呗，我不能离开这个巷子，以后你有时间就来给我讲讲村里的其他地方呗，我送你糖葫芦吃。”

少年看着这个活泼的小姑娘，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就这样说好了，我等你偶，拜拜。”小姑娘说完就转身往宅子门口走去。

看着这个圆滚滚离开的小红球，少年有点苦笑不得。

从那以后，宅子门口就多了一个寒酸少年和红棉袄小姑娘，少年和小姑娘讲村里哪里哪里好玩，自己有了弟弟起名叫水意，再后来少年跟着白先生读书后，就讲书上的圣贤道理。慢慢的少年长大了，小姑娘也长成了少女，但两人还是喜欢待在宅子门口，少女还是喜欢听少年给她讲村子外面的所见所闻，哪怕少年读书后一年也就过年这几天能回来，少女也一直等着少年回来，其实少年和自己讲什么并不重要，少女只希望自己的小呆能陪自己多讲讲话。

讲什么重要吗？重要的是讲的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