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番薯园 27.赵勤

“只要是假以时日，没有什么不可以战胜的。”这是我在书里看到一句话，成为我继续侦查的动力。

傻花还提到，在鞋厂上班期间，过了一个好年。我不免又通过前进后退来找这一段的录像。

那一年年底当傻花回家时，过了一个平安舒心的年，这使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和舒畅，自她嫁人、养子和出外以来。

这是一个完整年，一家四口团聚，家里没有吵乱和打架，为历年最为少见。也是一个吃得最好，过得最热闹的假期，当然，她在村子里也再一次风光无限。

从莫忠莫愚身上对比得出的反差特别明显，“养头猪过大年”，以前过年，就是一头猪单肩挑，是绝对的主角，其他的花菜或芹菜，都是零星的配角，因为是要从泽雅或者藤桥集镇上购置的，还有一点是豆腐、糖糕等自酿的东西。

因而，猪在农村中是除了牛之外最为重要的家禽。莫愚发现，每年将要杀掉的猪赶上长凳台上磨刀霍霍时，妈妈都会在它的屁股后面放几张草纸，点燃烧着成灰后，才动刀子。就是为了悼念它，怀念它，肯定它在家庭生活中的重要地位和丰功伟绩，给它烧个纸钱，以图吉利，愿它走好。

这次莫小平将家里那头养了整整一年重约300来斤的母猪杀掉了，将大部分精肉和内脏都留给了家里，包括猪肝、猪肚、猪脚、后腿肉，作为过年的主要菜品，没留下多少卖给杀猪的郑林张。

还破例带着莫愚到镇上去了一趟，购来花菜、芹菜、泡肉皮、黄花菜干等，让又长大了一岁的莫愚兴高采烈，欢欣不已。

加上傻花从城里带来的鳗鱼干、虾仁干、小黄鱼干，以及苹果、香梨和瓯柑等，年夜饭摆了满满的一桌。

当一家四口围坐在四方桌子上，在昏暗的灯光下，四下里亮着红蜡烛摇曳的火光下，在四周鞭炮声声中，傻花时而站起来，时而坐下来，咧开嘴巴，把所有的牙齿都露出来，叫孩子和老公多吃多喝，在张罗着菜一个接一个端上来，吃完后又撤下去再去盛上端上来。

他们边吃，边说着一年来村子里的趣事，以及孩子小时的乐事，足以声震夜空，惊到天上的嫦娥。

莫小平到酒缸里舀了一碗去年年底酿成的糯米白酒，乐呵呵的喝着，脸上所有的皱纹都走出来，象樟树皮一样，脸上通红通红的，又象个关公。

他话也多了起来，都是围绕着孩子长大后行为迹象变化的话题。

莫愚穿着红色新衣服，一边嚼着猪脚，一边听着妈妈的指导，喝着从城里带上来的冰汽水。还喋喋不休说个不停，不停地问妈妈城市里的模样，如有没有看到飞奔的摩托车，长长的公交车，嚷嚷着要到二姨家去玩。

莫忠则呵呵傻笑个不停，吃着他最喜欢的泡肉皮和猪肚。

吃完之后，莫小平在院子里打了几个鞭炮，“啪”的一声，响彻云霄，声震檐瓦。他说这几个鞭炮是近几年来声音最响，升得最高的。

经过他的特许，莫愚从兜里拿出几个小鞭炮，在旁边点燃着放，吸引了隔壁的小朋友过来站在一边张望，还追逐着烟花，包括已经渐渐长大的小女孩莫琳。

前几年，虽然莫琳就住在隔壁，甚至没有土砖墙之隔，但莫小武陈明香等人严禁她与莫愚来往。

前些年，莫小平不敢在院子里打鞭炮，怕惹人笑话。他怕家里惹来大的动静来，会招惹来村子里人的笑话，他们会说：“莫小平家也打鞭炮过年了！”似乎他们家就不配过年似的。有时傻花会叫他放心大胆地打，他也不敢，他觉得象做一件小偷做的事一情，不敢见人，不管傻花一连串地埋怨与唠叨，说她自己实在不敢打，否则早就捋起袖子上了。

今年不一样，真的不一样，也要象其他人家一样打个响亮，给大家听听，给大家看看，你们有的，我莫小平家也有，冠冕堂皇，名正言顺，实至名归的有。

二个孩子，前几年从来没有拿出小鞭炮打过，都是站在旁边既羡慕又胆怯地看着别人打，偶尔别人递过来二三个二踢脚什么的，来凑个火打几下子过过瘾。

比如林夷在的话，会将自己的口袋掏空，拿出几毛钱来给他们买。而他们即使口袋里有一二个块钱的压岁钱没有上交，莫小平也绝对不允许他们来买鞭炮这些玩意来乐。

今年这种开放大胆的情景，让傻花很是感动，也是她所希望看到和体会的，致使她的心中第一次感到了温暖，第一次感到了她作为家庭中的重要成员所具有的成就感。

而这样的情景，归根结底一下，给傻花的启示，就是要想方设法把家庭经济搞上去，贫穷不是社会主义，也不是家庭主义，落后就要挨欺负，就在受冷眼，只有富起来，这些自然就没有了，人就是这个样子，说复杂很复杂，其实很简单。

这一年正月酒，傻花来了一个大全喜，在家中大摆宴席，所有曾经来往的亲戚、房族、要好的邻居，都叫了个遍，来宴请他们。娘家除了爸妈没来，其他兄弟姐妹，包括上来拜年小春等都来了。

她和莫小平应接不暇，礼尚往来，包括与赵小文、周永兴和林强友等这些有嫌隙的家庭，都到各个人家吃了个遍。这样她家状况的改变也获得了村子里人的公认，而且分岁酒和正月酒最为丰盛，连猪心、小黄鱼干、凤尾鱼干和鳗鱼干等“名贵”菜都有也被村里人的爆光，从酒桌上，也无可争议地成为了富户。

莫忠和莫愚也是收到了历年来最多和最大的红包。

在觥筹交错之时，在笑迎喜送之间，傻花的自尊心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原来做个有脸面的人是这么简单，又是这么荣耀。

想起以前每到过年时，本来是合家团聚快乐欢欣的日子，这个家却没带来普天同庆吉祥如意的一点氛围，总是在吵吵乱乱，哀鸿遍野，甚至是惨淡苍白中。象在无底深渊一般，冷酷黑暗，让人惨不忍睹，不堪回首。

比如大前年过年，除了一个雄鸡，四五盘猪肉，还有一个花菜等打先锋，就没其他跟班的菜了。一家四口坐在板凳上、柴仓沿上，围着灶台各自拿着一个碗闷声不响地吃着。

莫愚偶而会在柴仓里外跳来跳去，爬上爬下，莫忠低头不吭，莫小平和傻花眉头紧锁，愁绪满怀，好象在哀悼，或者国恨家仇未报，国家未曾统一一样。

即使在这样凄风苦雨中，莫小平还把莫忠按倒在柴仓里，用干柴棒死命往里打了一顿。

缘由是莫忠无心开了一句玩笑话，说新年怎么象平时一样没好东西吃，爸爸都在干什么活啊，一点成就都没有，一年日思夜想着就这一顿要好吃点的，但最终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话激怒了莫小平，他感觉伤了自尊心，恼羞成怒起来，手指头如枪杆一般戳向了莫忠，口中恶语相向，话语不堪入耳，带着羞辱性。可怜的莫忠，象一只小鸡一样，被按倒在柴仓里饱尝了一顿拳脚，傻花拦也拦不住。

事后傻花很伤心，莫忠毕竟还是一个还刚处于上小学年龄的孩子，要承受这样成人之间的灾难，打几个屁股还情有可原，如此这般拳脚相加的行为，不要说肉体上，心灵上怎么会受的了？

可莫小平就是这样的人，打人骂人从来不考虑对象，从来不计算后果，他人的承受能力。而且打骂得都很凶狠，很极致，不留余地，对自家人一急起来就象杀父仇人一样，恨不得生吞活剥般的吃掉。

把时光再往前推，有一个过年再次过成了悲哀年，是与傻花有关。

年底前她经过上山割草，下水抓菜，田里种菜，辛辛苦苦，费尽全部精力，养肥壮了一头达300多斤的母猪，毛都闪闪发亮，根根坚起，油光锃亮的。村里有人看到后，及时进行了正面宣传，再经过陈东等人的炒作，刹时就出了名，村里人对傻花也刮目相看起来。

郑林张、赵屠户等杀猪的纷纷慕名上门，出比一般猪要高10%的价格收购。但傻花有自己的想法，不想全部出售，她要把这个猪留到过年，让孩子们吃个好的，过个好年，只要求郑林张按过年猪杀掉。

这个决定遭到莫小平的反对，这许多年来，都养不成超过300斤的猪，他要把这个猪大部分出售掉，来一个好收成，再行反购几斤猪肉过年，这样划算些。

就在夫妻双方还没有取得一致意见，正在拉锯战之时，莫小平假传圣旨，出其不意地叫来了郑林张，谈好了整猪收购的价格，选定了宰杀的日子。造成生米已成熟饭的事实，让傻花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