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馆青灯 泉州再遇

一早，泉州的天终于放晴，头顶的灰色流云也开始随风缓动，渐渐露出湛蓝的天空。渡头一处名为水心亭的古渡之畔，一条渡船载正着满船游客渡江，数十名水手在船的两侧摇曳着船撑，慢慢将船推离岸边，正要往江心而去，岸边随风传来了一道呼唤之声：“船家，等等！”

船主人回头，见道上还站着了一个撑着油纸伞的青衣男子，对方应该是没赶上方才的上船时间，见他只身一人虽衣沾风尘，但眉宇沉静，目光清亮，想来是个真君子。于是船主人挥手示意水手再次靠岸接人。

这古渡紧邻路旁，唯一的这条渡船也是从西岸到东岸不停接载客人，此处江面远阔，达数十丈之宽，江中水又湍急，若是错过这条大船，恐怕得等上好几日才能有渡船出现。

见渡船渐渐靠岸，岸边的人面露喜色，连忙收起手中的纸伞上了船尾，拱手朝船主人谢道“有劳船家，在下赶路途径此处，连日来不见渡船引路，今日船家发善停靠，在下甚是感激”

这男子便是公子秉，七八天前，他离了桐庐县，随着银矿的踪迹踏上了前往泉州的道路，由于担心打草惊蛇，一路上他都与运输队保持着距离，见载着银矿的队伍忽转水路，货船即将离去，他不得已转战水心亭古渡搭船跟踪。

船主人见来人一派儒雅有礼，忙躬身回到“多礼多礼”。

等人上去了，再次挥手示意水手们点篙，将船推离岸边，随后便随水势慢慢地划桨，顺流而下。

船上的旅客多，船舱也多，是以船家会在每个渡口前都停留一会儿载客。公子秉付了银两随着船家进了间舱内。

与此同时，戚月和神无二人也早早地呆在自己船舱内休息，因为神无这家伙居然晕船！自从前几日离开桐庐县后，一路上他们就听闻王家被抄家，王坤父子也被判流放岭南的消息，戚月心中顿时对那位出云大人好感度拉满，果然是位正义凛然的好官，说要将王坤以阵严法便将其严法。她在内心默默欣赏了一下这位大人。

“呕~”摊在床上的神无正吐得天昏地暗，戚月托腮坐在桌旁一边喝茶一边感慨

“我以为你作为百灵族的继任族长，走南闯北，想来应该对这水路适应的很快啊！”，戚月玩笑道“看来是我高估你咯~”

神无掀起眼皮瞧了瞧她得意的嘴脸，无力回击，此时的他只感觉自己耳畔两边仿佛被人击了几掌，船身只要有轻微的晃动，他便头昏脑涨，胃里也恶心的厉害，一心只想吐个痛快，再也提不起精神跟戚月插科打诨斗嘴。戚月见他晕的实在厉害，便也住嘴不再刺激他，起身端了杯水放在他手边

“不逗你了，我问过船家了，船家说泉州也快到了，你再忍忍，上了岸便好。

我先去舱外透透气。”

神无紧闭双眼，可怜巴巴的点头。

随后戚月便朝舱外走去。她站在桅杆旁伸出双臂伸展了个懒腰，左边扭扭，右晃晃，这古代的船其实还挺好的，就是速度慢了点，时间久地连她这从不晕船的人待着都有些疲劳。戚月仰头深呼吸，空气中涵盖着江水里泥土的气息，此刻的她难得如此放松，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神经无时无刻不在紧绷着，现在迎着江风眺望，身心也难得放松下来。她朝着船只前方望去，远处隐约矗立着大片房屋和栏杆，想来那便是泉州了。这时船头有旅客也在高声呼喊“快看，前面便是泉州了！”

戚月嘴角也不自觉跟着笑了笑，泉州，我来了！

船只即将靠岸，众人也都纷纷躁动地聚集在一起，准备下船。

突然船只底部似撞到近岸礁石，船身被撞得左右晃动，船上的众人也都跟着四处晃动，一时间吓得惊慌失措。众人被船身带着挤压在一块，本就慌乱不已，不巧人群中一名少妇打扮的女子突然被人推搡在地，捂紧肚子痛苦叫唤着

“哎哟！”

船主人顿时吓得一惊，连忙站出身来大声喝到“诸位休要慌张！”

他必须招呼众人平静下来，免得再发生踩踏事件，闹出了人命，那他这船可就亏大发了。好在船身很快便平稳下来，众人也都从刚刚慌乱中回神，船家扒开众人，将女子扶到一旁检查伤势。

见女子面色苍白，额上更是布满虚汗，看来是不小心被人踩伤腹部，船主人顿时吓得冷汗连连，手足无措起来，伤的如此严重，这可如何是好呀！

正当船家愁促无措时，公子秉从人群中跻身而出，蹲下身道“船家莫要着急，在下乃江湖医师，请让在下查看一下这位姑娘的伤势。”

公子秉及时的出现于船家而言宛如神仙现世，连忙起身让开，松口气道“先生快请！”

公子秉蹲下身，伸出两指搭在女子脉搏上探了探，霎时间女子手臂上若隐若现的青龙纹身令他浑身一震，但很快眼底精芒一掠而过。他压下心底的猜测，眼眸微动，不动声色观察四周，随后佯装道“姑娘伤势稍重，在下可略施薄针为姑娘医治，不过要冒犯姑娘将手臂露出””

女子闻言，颔首垂眸地将手往后轻轻一缩道“那就有劳先生了。”

随后伸手准备将袖子撸上去，只见她抬手间蓦然朝公子秉挥去，几只暗器便从她袖中射出。

“小心！”戚月在一旁大吼道。众人亦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四处逃蹿，眼见暗器就要将他血溅船头，不料他似早有防备，身体一个往后仰，暗器便落空射道桅杆上，随后公子秉随身掏出一包药粉散落在女子身上，顿时那女子双眼便被迷地紧闭不敢睁开。接着他一个回手砍，“咔嚓”一声，女子手腕便被他震断，紧接着人群中又冲出一几名平民打扮的男子拔刀朝他砍来，公子秉一个转身抬脚应付。

戚月躲在一旁吓得冷汗连连，她也是头回遇见刺杀的场面。这群刺客动作又狠有准，招招致命，分明是些训练有素的杀手。她小心翼翼地躲在一旁不敢动，心中默念祈祷千万不要发现她。

那厢公子秉正和几人厮杀缠斗，幸好他随身携带不少药包，这些杀手很快便被他打倒在地，瘫软不起，方才那断手的女子见刺杀失败，当即将目光转移到一旁的船主身上，一把从地上爬起飞身抓起船主人准备往外跳。

说时迟那时快，公子秉指尖一根银针射出，恰好命中女子脖颈。接着他伸出手将船家衣领抓住，往里一扔，船主人有惊无险的瘫坐在桅杆下。然公子秉便没那么好运，他在救船主人的同时身子被惯性甩出了船上。

“扑通”一声，人便落进了江水中。他双手朝水面胡乱扑通了两下。

该死！他不会游泳！

公子秉被江水不断扑打过来的浪花掩在水底。船上的众人在才反应过来他不会游泳。

“快！快来救人啊！”双腿被吓瘫软的船主人椅在桅杆上急声道。可惜众人皆被吓得六神无主，无人回应。

躲在一旁的戚月也是被惊讶到，这个世界的男人怎么都这么怕水，一个晕船，一个不会游泳。戚月心里有些好笑，见大家被吓着反应不过来，她只得认命褪去外衣朝江水中扑通一跳。

她快速朝公子秉身边游去，一把将尚在水中胡乱扑腾的他拎出水面。

“你没事吧？”

“咳！咳，咳.......”公子秉仰头张大嘴猛地咳嗽起来，戚月见他将水悉数吐出，便放心的拖着他往船边游去。

回到船上的公子秉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咳嗽，他一边咳水，一边神色晦暗地望了眼正拧水的戚月，他的四妹水性何时如此之好？他记得他们公子家族向来不善水性！

这边动静如此之大，神无早就撑着身子从船舱中踉跄出来，他一脸古怪地看着地上之人，怎么又是他！神无啧了一声“真是巧”。

他撇了眼戚月，后意味深长地挪谕道“你二人还真是有缘呐！”

戚月头也没抬的继续拧水道“可不是！我也没想到出云先生竟是个旱鸭子。”

公子秉收回眼底的疑惑，随后假装一脸尴尬道：“是在下的不是，连累了戚姑娘“

他望着戚月试探道”出云......家族自来不善水性，今日多亏姑娘水性了得，出云这才得救，不知.......姑娘师承何人？”

戚月拍拍被自己拧皱的衣裙随口道“我从小便跟着父亲游泳，这点技术还是有的”

闻言公子秉面上故作了然的“哦~”了一声，实则内心一片骇然，她表情不似说谎，但叔父自她小时便离家远赴边关，何来的跟父游泳！除非.....

船家见公子秉无事，忙不迭跌地跑来谢道“多谢先生相救，先生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船家客气！”

今日发生的一切冲击太大，无论是突如起来的杀手，还是水性了得的“四妹”。

神无一脸玩味儿的看着面前这幅“兄友妹恭”的场景。

他只管集齐还魂珠换取自由，至于这些皇家鸡零琐碎，爱恨情仇，皆与他无关，他也懒得去插手，就当看戏咯！

众人皆默契地不谈杀手之事，毕竟江湖上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船很快便靠岸，众人纷纷有惊无险的下船，船家望着下船的众人，站在船上拍腿哭喊道“唉哟，我怎地这般倒霉哦！”随后猛地想起近期的传言“难道.....”

他瞪大双眼“难道泉州真有海妖作祟？”

其实早在前几日便有船只流传，有海妖袭击路过泉州的船只！否则他船怎么会刚靠近泉州便出事儿了呢？船家苦丧着脸暗付道“看来他得将船只停些日子，去妈祖庙拜拜！”

戚月二人和公子秉下船后便分道扬镳，他二人现下无碎片头绪，只得先行找家客栈落脚，然后去附近茶馆看看，最近有无怪事发生，毕竟茶馆可是一座城的信息中心呢！

泉州七绝堂内，公子秉再次展开隐卫和瑾娘的书信反复端详。即便是失忆，身体习性总归难改，然京内与京外判若两人的习性已让他不得不坚信早前心中猜测。

恰又涉及百灵山圣物。思及此处，他眼底瞬间聚出杀气，若真是那人用圣物害了四妹，那他绝不会放过！

公子秉将手中的信纸捏碎，随后招手唤来隐卫，将早已备好的书信交由他。

“将此信速速呈与圣上”他沉声道。

“诺”话音一落，隐卫便消失不见。

他回想起今日刺客手臂上的刺青，事关银矿，兹事体大，他必须上报陛下。至于此次刺杀，他揉揉额间，一直以来他都无意与萧王为敌，奈何..........

先公子秉一步抵达泉州的门客慕容朔见他负手立于窗边，眺望着窗外的夜空，若有所思，想起白日里隔江从望远镜里看到的惊险，犹心有余悸，便走了过去。

“二爷，这一路行来，属下早察觉有人再跟踪。今日果然出事了！

所幸二爷早有防备，有惊无险。可惜那船上杀手都死了，问不出口供。二爷可知是谁要对二爷不利？”

公子秉收回目光，淡淡道“我的仇家不多，但也不算少，一时间也不好说。

不过确实可惜，方才我下手略重了些，否则到可以问问。”

慕容朔听他语气如常，似乎并未将白日里的遇刺放在心上，心情也跟着一松，但又忍不住问道：“白日里我在岸边见大人似乎早有防备。大人怎看出那女子又何不对？那时船身确实撞到近岸礁石，船身晃动造成踩踏极为平常，属下实在想不到..................”

公子秉道“踩踏事件是极为平常，然那女子身上丝毫踩踏痕迹都未看到，却紧捂腹喊疼，且她的双手粗糙和小腿发达，肤色亦是白到发青，可见是常年在阴不见底的暗处练武所致。”

公子秉观察能力极强，慕容朔露出钦佩之色，恍然大悟道“属下受教了，往后定要多加防备”

公子秉道“你记住，有异则为妖。尤其是女子！往后你就知道了，对女子多防备些，总是没错。”

慕容朔佩服的五体投地，衷心道“二爷英明，属下记住了”说罢便作揖退去。

见他将门掩上，公子秉面色一收，其实方才他并未将真相告诉慕容朔，事关皇家.......

他无奈长叹一口，罢了！君是君，臣是臣，他只需守住臣子本分，做好问心无愧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