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出租车 第八十一章 机器

鱼萨张开双臂，双目些向上看着屋顶，眼中尽是虔诚和希望，仿佛在他眼前的是无所不能的神。

可是神的概念从来都不存在于蛇萨人的历史中，坎萨只觉得他状若中祟，像是神经错乱看到了某种幻觉。

“当重重的锁链封锁解开，一双操纵意识的机械大手握住我的意识，将我带到了祂的身边。”

“祂是一台机器，以我浅薄的认知无法将祂的万分之一描述给你们，用不可名状也是对祂最大的不敬。”

“祂是希望，是强大的机械神祇，祂向我展示了自身的强大，蒙罗怪物在祂的手中不值一提。”说到这里，鱼萨的虔诚瞬间消失，人又坐回床上，整个人都变回原来的状态。

“那双大手分离了我的意识和记忆，那是一种无比奇异的撕裂感。我的意识看着自己的记忆被改造。”

“在记忆被改造的时候，我的意识所见的画面试图进入记忆之中被记忆下来，却被某种东西阻挡。”

“当记忆被改造完成，我的意识回到体内，脑容量极度扩张，记忆中那些莫名其妙出现，却又好像天生就存在的只是正在扩充大脑。”

“我抱着脑袋撞击泥泞的地面，试图将它们磕碰出我的脑海，周围都是同伴痛苦的声音，他们在地上挣扎，他们面容腐锈。”

“我本该救他们，我理应救他们，可当时我所见的这些瞳孔与挣扎是后来才写入脑子和记忆里的，当时的我已经完全被扩充的知识占据记忆和意识，大脑所见的一切画面都无法做出及时的反应。”

“我看着他们一个个腐锈，脑袋在我的面前撕裂，身躯化作金属疙瘩。我知道我也将会迎来一样的结局，无论我如何磕碰，那些改造后塞入脑子的记忆也不可能离开。”

“最后我仰面倒在地上，不是因为我放弃了挣扎，而是身体力量透支，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了。在我坦然接受自己与其他人同死的结局时，这样的结局却并未到来。”

鱼萨调整呼吸和心绪，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从那种窒息感里走出来，片刻后他继续开口。

“那些无端出现的知识最终在我的记忆和意识里生根发芽，成为了我无比熟悉想用就用的东西。”

“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希望，这是有关蒙罗怪物的知识，是远超我们对蒙罗怪物认知的知识。”

“我欣喜若狂，我立刻就打开通讯器拨通了将军的通讯，你们无法想象我当时的心情，我大概是疯了，以至于队员死亡的画面写入记忆后我依旧主动选择将它们滞后处理。”

“我兴奋不已，我知道我们的文明有救了，我近乎疯狂地为将军诉说我所知道的知识，甚至忘记了彼此的身份。”

“直到他问起我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那一刻，就好像一根贯穿我大脑身心的针，深深刺痛我的意识。”

“猛然间我恢复了思考能力，逻辑的锁链束缚住知识的猛兽，理智在一次次告诉我天下没有这么好的事。”

“祂改造了我的记忆，却没有索取任何回报与好处，我想到了无数种罪恶的行径，其中就包括想要利用我传播某种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的邪恶。”

“意识主动选择无视了将军的声音陷入沉寂，天知道我在那短暂的沉默中想到了多少东西。也许祂只是一台机器，也许祂只想传播知识，诸如此类的侥幸心理如一双大手不断撕扯逻辑的锁链，试图将那知识的猛兽从束缚之中解脱出来。”

“侥幸不断冲击我的内心，理智告诉我这一切都必有所图，一个几乎可以预见的未来摆在我的面前。”

“随着侥幸大手的撕扯，一些些知识也脱笼而出，我知道了如何战胜蒙罗怪物，我知道了它们的组织结构，知道了它们的一切。它们在我眼前仿若透明。”

“没有人能抵挡这样的诱惑，我会成为拯救文明的英雄，我能解决这场蒙罗危机。理智防住了百分之九十九的侥幸，直到我想到两边都是毁灭，至少我们能撑到未来。”

“一丝的侥幸开始，随后便会有无数侥幸滋生。只要不说出这些知识的源头，或许它就无法传播；只要毁掉星航舰，或许它也就随之毁灭了。”

“我甚至庆幸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因为当时的我无比确信自己一定能守住这个秘密，如果还有别人我便不能保证。这其中也有自己的私心，我可以一个人成为英雄。”

“英雄的事迹大多千篇一律，荣耀和赞许，崇拜和追逐，这些标签都不值一提。在那之后对蒙罗怪物的战争也逐渐扭转，恐惧与绝望也在暗处滋生。”

鱼萨扬其头长出一口气，那独属于他的英雄时光就这么被一句话带过，此后他的口中便散发出寒气，仿佛身处冰窟之中。

“在知识的应用过程中，我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在一点点流失，那时的我只觉得是一个人高强度的知识传输导致的记忆力下降，并没有多想。”

“因为事情已经过去多年，没有任何异常的事情发生。和族中商议之后找了几个助手，在那之后记忆的流失速度越来越快，我也逐渐发现有些不太对劲。”

“流失的记忆只针对通过改造获得的知识，在其他方面的记忆却没有受到影响。一种恐怖的猜测在我的脑海中滋生，那些记忆从我的意识流走，传播到了其他人的意识中。”

“我安慰自己这只是猜测，又是那该死的侥幸在作祟，使我没能及时反应过来。我怕自己将那些知识遗忘，从而让有机会结束的战争再次失衡，所以我对我的助手们知无不言。”

“尽管如此，他们的理解也相当有限。我理解他们的苦恼，因为我也并非通过学习和理解获得这些知识，我心想如果他们也能这么快理解我所知道的事那该有多好。”

“我不知道这个想法是我自己心中所想，还是有什么东西植入我的脑海，后来我知道祂就是通过这个想法从我的记忆里解放出来的。”

“在那之后几个助手的理解能力飞速提升，提升到令我惊讶的地步。直到那一天来临，那一天我知道了，知道我的记忆......它......它是活得！”

鱼萨眼神惊恐，此时此刻再回想当时的情景依旧令他毛骨悚然。

“高强度的工作之后我在研究所睡下，我沉睡的时候祂出来了。我在梦中第二次见到了那台机器，我的几个助手就在我身边。”

“他们就像当初的我一样正在接受那台机器的改造，我猛然惊醒，助手门仍在工作，他们很正常，没有腐锈。”

“我一遍遍告诉自己那是梦，到了这时候我还在侥幸，我又睡着了，身体睡着了。我的意识还在活动，我感觉到心脏被什么东西不断勒紧，我无法呼吸。”

“我的身体无法动弹，但我却看到我的意识化作一条大蛇，它缠绕着我的助手们，他们毫无察觉，它在吃他们，吃它们的意识。”

“我想阻止，我在心中呐喊，我声嘶力竭却只能看着。窒息让我逐渐昏厥，直到我的意识陷入混沌，它才停止进食回到我的体内。”

“醒来之后的我发疯一样的询问他们的情况，发现关于那些改造知识他们已经变得无比精通，甚至记忆犹新。可是对于自身原本的记忆却有些模糊。”

“我无比地肯定这时候的他们还是自己，那些模糊的记忆已经被我的记忆吞食了。我知道这件事再也瞒不住，祂已经出来了。”

“就像当初进入我的记忆一样，它正在进入其他人的记忆。我找到我们一脉的大萨，我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哪怕这会让我的英雄形象扫地也在所不惜。”

“我请求他们将我们一同消灭，我确信那东西还只在我们几个人中间，可是智慧生物的侥幸又岂是我一人独有，斑顶一脉的大萨和其他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萨都选择了保密。”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亦或是他们想让沉寂已久的斑顶一脉再现荣光，在那之后我成了他们口中的疯子，我被关了起来，而知识的传播还在继续。”

“每天我都看到那台机器旁边有新的族人出现，而无论我用尽什么样的方法也无法阻止祂对记忆动手。甚至就连自灭也会迅速恢复，成了一个不死的怪物。”

“当我再一次从那疯子地牢走出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所有人都好像恢复了正常，那几个助手成了如今的七大萨，战争也结束了。”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人们安居乐业欣欣向荣，但是我知道他们早已不是他们自己，每到夜里看到无数记忆的大蛇，整个世界整个星系都只剩我一人。”

“我虚假地拯救了文明的现在，却正真地在未来毁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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