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不是云 第八章

三日后，沈府。

宾客们早早的就来到了府上，江青峦则和江青琼一起慢慢的踱进来。

今日江青峦袭了一身华衣，暗绿的绸子，经历过风霜之后的憔悴脸蛋上缀了一些胭脂，叫人看了好生怜惜，头发高高的挽起，戴了几只攒珠步摇，手持一把玉骨扇，轻轻飘了进来。

沈明燃一眼就看到了她，目光便随着她一起移动。

“姐姐今日穿的好像将要嫁人的感觉。”江青琼打趣道，期望着江青峦能有点回应。

这两天江青峦也算是开口说了几句话，进食也正常，欢喜的陆母送来了许多补品，但是江青峦见了她的那些东西便一口饭都不吃，吓得江府急急的又送回去，并威胁道以后不许再送来。

她笑着不说话，心里忐忑不安。

陆之就在她对面，歪着头看着她，好像试图用眼睛将她囚禁起来一般。

“沈公子今日好生俊朗！”

在座的世家小姐们都偷偷递过去含情的眼神，又怕被别人瞧见，慌忙用扇子遮住脸。

沈明燃站在人群中，剑眉星目，着一身暗红纹路的竹袍，腰间别了一把佩剑，因为习武的原因，又箍了腰带在身上，裁剪的很贴身，显出来他练武的好身材，一副意气风发的少年风。

他站在那里就已然是一道风景。

宾客们都来的差不多了，入座的，聊天的，热闹的紧。

“江大小姐这副身子还能出来真是稀奇。”不知哪位娘子突然凑了过来对着卫梅昕说：“这外面的风言风语...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周围的声音都小了起来，大家的目光纷纷投向这里，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

那娘子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卫梅昕笑了笑：“这次染的风寒是严重了些，不过敢问娘子是？”

“既知道是风言风语又何必来求证。”江青琼直接打断，拉着江青峦已经出汗的手：“不用刻意来打听什么，江府就算出事了也比你府上耀眼的多。”

那娘子失了颜面，一时间尴尬的不知道该干什么，悻悻的走了。

两三秒的沉默后又开始热闹了起来，好像刚刚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卫梅昕见陆之一家子就在对面，恨不得用眼睛剜死她们。陆母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好像这门亲事势在必得，自己家马上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到处借着势套近乎说小话，贵夫人们纷纷都往江家靠，但又不愿靠的太近，生怕这阵子就要翻天地覆，谁也不想惹得一身灰。

沈明燃敬酒一直走到这边，笑盈盈的看着江青峦：“看起来大小姐身体恢复的很好，沈某感谢小姐大驾光临。”他举起酒杯：“承蒙江府关爱，希望我们的关系可以更上一层楼。”

沈明燃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江青琼头上的簪子，瞬间明白了一些什么。

卫梅昕听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大致也能明白沈明燃的意思，只是不知道他到底看上了谁。

江淳德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酒过一旬，趁着大家正在兴头上，沈明燃得到了沈昔德的肯定后，叫人镇了场子。

“诸位，今日是个大喜之日，我作为沈家嫡子，想要在此宣布一件大事。”他目光扫视着人群，终于找到了那个人，他笑着盯着他看：“关于我的终身大事，我已经有心仪的女子，还望各位能做个见证。”

陆之怔了一怔，有种不好的预感。

人群一片哗然，还有姑娘家啜泣的声音。

“估计是江家小姐们，除了他们家，这京城上上下下哪还有人能配得上他们沈府。”

“江家大小姐不是已经...这沈国公能愿意让次女进门？”

下面吵吵闹闹，沈明燃拍了拍手说：“我心仪这位小姐多年，今天的求亲也是我一厢情愿，大家不要误会。”

这么多年以来还从没见过谁家求亲这么大阵仗，好像生怕被抢走一样。

明诗宜偷偷给丫鬟说了些什么便走开了。

“我心悦于江家大小姐江青峦。”沈明燃眼睛弯弯的看着和他对视的人：“说出来也是表达我的心意，毕竟江大小姐的名声是出门在外的，我生怕有人抢了去。”

人群直接炸开了来，江青峦呼吸急促，虽然已经提前知晓了这一切但是还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些。

江青琼拉着江青峦的手瞬间僵硬了，她摸了摸头上的簪子，默默的拔了下来。

陆母此时面如土色，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大娘子？大娘子？”丫鬟晃了晃卫梅昕：“沈家夫人说找您明日午后商量婚事事宜。”卫梅昕缓过神来，硬生生摁住自己快要跳出来的心脏，抓住江淳德：“这是我祖上积德，我祖上积德，我就说我祖父官至宰相，福德深厚！”

江淳德松了口气，隐约觉得鼻子酸涩。

沈明燃隔着人群朝陆之对视，他知道陆之没有办法，若是现在说出来那桩丑事，大家也只会觉得是他自己得不到的嫉妒之心在作祟。

“流言蜚语终究是流言蜚语。”

“是啊是啊，我就说小小的盐运司家怎么可能掳走江家大小姐，痴人说梦呢。”

陆之攥紧手里的护手，一声不吭，只是笑着，一下一下撕碎它。

“婚约算成了吗？”卫梅昕激动的问：“终于保住了，终于保住了。”她显然有些语无伦次的紧张和激动。

江青峦接受着道喜，一声一声的，好像都扎在心里，像很多毒刺。她用手扶着额头，头有些隐隐作痛。

深秋看出来江青峦不对劲，连忙挡酒：“小姐身体尚未恢复原状，还请各位谅解。”

“青琼。”江青峦回去的路上主动叫住她：“你怪我吗？”

江青琼摇摇头：“或许一开始就只是个误会罢了，幸好我还没有很喜欢他。”她从怀里拿出来那只簪子：“我叫人问过了，这支簪子是修竹送错了的，错把阿雾看成深秋了。”

江青峦收好那只簪子，只希望有朝一日能送给那个真的有缘人。

“小贱人，你究竟做了什么！”陆母气冲冲的拎着裙子快步走来：“你是不是存心想让我们家出丑！”

“这句话应该对你自己说。”江青峦冷眼扫过去：“没事的话多管管你的蠢儿子，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陆母痛惜着自己失去了到嘴的肥鸭子，有些失去理智，有种想要扑上来的趋势。

江青峦挥了挥手，下人们便挡住陆母抬起她甩在路边。

“哪来的泼妇，以后不要再来江府碍眼，敢传一些不属实的谣言小心家里连盐运司都做不成。”深秋居高临下看着陆母：“真以为自己山鸡变凤凰，江府也是你能痴心妄想的。”

陆母失了面子，宾客此时也陆陆续续的出来，她看着江青峦的背影又环顾四周看看进进出出的宾客，冷笑着：“那天你也着了一件大袍子，早上出去的时候还披着呢，披头散发的真不像样子，从床上起来了也不能不穿衣服吧。”

江青峦愣在原地，冷意从脚上袭来，慢慢延伸到整个身子。

江青琼发觉她不动了，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姐，别听那些话，咱们回家。”江青琼拉起她的手，可是心里又殷殷期待着陆母继续说下去。

深秋要上去扇陆母耳光被拦了下来。

有些宾客还是听到了那些话，开始窃窃私语。

江青峦的耳朵被密密麻麻的耳语声塞满，难受的只想赶快走开，可是脚怎么也迈不动步子，她捂上耳朵，脑子里却全是那些画面。

她拼命的摇头，发上的步摇几乎被甩下来，她还是止不住。

深秋拼命的抱住她：“小姐不怕，没事的我们回家。”

几乎没有奏效，江青峦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陆母见状很是开心，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真是活见鬼，凭你还想斗得过我？咱们走着瞧，我倒是看看沈府是不是真的不在乎这些。”

“人人都知道这些事情，差个证据罢了，一人传两人传，百人传千人传也就成真的啦！到时候沈府就算再想联合，也耐不住你这脏身子的传闻。”

她忒了一口，转身就要走。

“去哪？”

少年的声音压着愤怒，像是一只盯上猎物的狮子。

陆母转头发现了不远处的沈明燃，他的手放在佩剑上，默默的注视着陆母。

陆母不敢动弹，但是又觉得他一个小辈不敢怎样，还是强装气势：“回家！”

沈明燃看着江青峦的背影，移过来目光，一步一步定着往前走，修竹在背后一直示意仆人跟上，他害怕一个不注意沈明燃拔剑伤人。

陆母朝后退了退：“你...你想干什么！”

“舌头无用就割掉，家运到头了就去死，想诛九族用不着这么明显，好像你还没有认清楚自己和沈府江府的区别，我与江府主君只需几句话，明日早朝之后坟墓都给你掘好。”沈明燃停在她面前：“想必我方才生辰宴上说话的时候陆大娘子不在，修竹。”他示意。

修竹清了清嗓子：“江大小姐江青峦是我们家公子心仪的女子，说白了就是我们国公府未来的大夫人，您是个明白人，你今日冒犯了谁不用我多说吧。”

修竹回过神来发现沈明燃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江青峦身边，神色慌张的蹲下询问。

“公子，我们家小姐正处在风口浪尖上，还请公子莫这般的好。”深秋哽咽的说到：“我们家小姐再受不起任何打击了。”

沈明燃在空中想要抚慰江青峦的手停了下来，默默的退后两步，只能看着江青峦哭的发抖的身子却毫无办法。

次日清晨尖叫声响彻城中，据说是陆府大娘子在睡梦中叫人割去了舌头，报官无果。下朝后盐运司一家因莫须有罪名被贬南粤（今两广地区），无诏不得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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