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姝异游录 第三章 离开京城

废太子临淮初听圣旨，还是愣了一下。武帝没有赶尽杀绝，他应该感恩戴德。封王赐爵，他更应该结草衔环。历朝历代废太子除了三尺白绫一、杯鸩酒，或是终身监禁在宗人府，就无其出路了。他该感谢武帝的仁慈，还有……自己的一无是处。好死不如赖活，汤免，还真是个好地方。

为什么要临时改变主意呢？可能看他那副卑躬屈膝讨好大皇子的模样让他厌烦了，抑或是想起了他那过世的莲妃。那一日还是临淮6岁的生辰。那时莲妃还很得宠，莲妃还在世，还能护着他。太子虽然受皇子们排挤，但还是乐呵呵地在殿堂上没心没肺地笑着。只不过不长眼的刺客又来捣乱了。杀手混在舞姬中，前来刺杀太子。朝阳殿一团混乱，清丽脱俗的莲妃一袭飘渺纱裙，怀抱着六岁大的太子，一手握着无影剑，与杀手们死战。寂灭已久的莲华剑法重出江湖，一战成名，一战成殇。快如闪电的宝剑在混乱中滋生出朵朵金莲，招招毙命的绚丽的剑法击退了杀手，保护了太子，也耗尽了莲妃的生命。双十的女子何来独步天下的剑法？以命相搏，唯有两败俱伤。飞溅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轻纱。

她在朝阳殿内流血不止。武帝不想见她。无论她如何哀求，侍女如何求见，换来的一句：“莲妃好生休养，自然无事了。”她撑了一个月，终于回光返照，能够撑着无影剑，跌跌撞撞地闯入御书房。她从怀里掏出太子的天命石，当着武帝的面狠狠地砸在御书房光洁的玉石板上。“什么天命？也不过是你编出来的东西。你以为你自己子无辜，你未出生的儿子最可怜。可我呢？我的临淮呢？”武帝无动于衷，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女子，缓声说道：“无影仙子，大名鼎鼎的江湖第一美人，放着凤鸣山庄庄主夫人不做，跑到朕的后宫，怪谁呢？”只这一句，让莲妃彻底死心了。她最后说的一句，不过是：“思淮是你的儿子，临淮也是你的儿子。”

当晚就去了。“临淮也是我的儿子。”思及至此，武帝不再纠结了。他理应饶太子一命。

临淮安安静静地跪在他面前，武帝皱了皱眉头，把一块包着一条小龙的玉佩塞到临淮怀里：“你的天命石也修不好了，要的话就拿去吧。当做你母妃的念想也好。”失踪十年天命之石再次出现在御书房里，少年只是低着头：“儿臣一直都不需要这个东西”需要天命之石的是武帝，他们母子一直都不需要。武帝本该大发雷霆的，但他最后按捺住了。“若没有朕的命令，就不要回帝都了。”他再次强调了一遍。

谅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可惜了自己的一世英名，连妃的一身美貌，全被眼前这个蠢钝如猪其貌不扬的少年给糟蹋了。

第二日，临淮出宫离京。走时，武帝特意派了两千精兵护送。至于武帝本人，是不屑再看废太子一眼的。只有新任太子江思淮出来送他一程。他与太子也无话可说，两人相对无言，最后临淮拱手抱拳，说道：“太子请回。”以前的身份用在这个器宇轩昂的皇兄身上，也算实至名归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带领两千精兵的是武帝面前的大红人赵琅。

“你听说了吗？咱们成国的太子被西凉糟蹋了。带回王宫都都快没气了…………”成国都城最北端的一个人烟稀少的名叫桃花里的小村镇矗立在密林边缘上，桃花里的桃花客栈上没什么生意，来往的都是镇上的村民，做的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活计。村民们去林子里搜些东西，累了，就在桃花客栈上打个尖，顺便托掌柜把东西卖出去。偶尔出现个生面孔，村民跟瞧个稀罕物似地围坐在一旁观看。此时此刻，外出行商的王老五就接收到了这万众瞩目的仰望。他一脚着地，一脚搭在凳子上，坐在一张看不出原色的小饭桌上，敲打着碗筷，探出了身子，神秘兮兮地使了个眼色，围观的村民们纷纷上前竖起耳朵听着王老五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外面皇家秘闻，众人时不时地哄堂大笑。留着两撇小胡子的掌柜见着热闹也凑上来，在群众中找了一席之位。乡村里本就热闹少，天下又乱的很，村民们都很少出门，难得有外出的人回来，大家都乐津津地听着馊了一两个月的京城旧闻。

“那太子怎么回的王宫？”“我们的陆大将军救下的…………”掌柜摸着两抹小胡子，不住地点点头。听到得意处，他还不自觉地摇头晃脑，看看大家是否也跟他一样。一不小心他瞟到站在客栈门口的卫知，瞪了她一眼，嫌恶地摆摆手，卫知赶紧抱着柴火去了厨房。厨房里黑熏火燎的，到处都油腻腻的，卫知咬牙挺了两步，走到灶前，哗啦啦地柴火全部都掉到地上了，原本还能腾出地方的厨房瞬间被柴火堆满了。李大厨顿时火冒三丈，挥着铲勺就要往卫知身上招呼。卫知赶紧蹲下身子，慢慢地整理起来，把柴火一根根地堆在灶前，还不好意思地抬头冲他一笑。李大厨刚想骂出的话全部被这个姑娘明亮的藏满了话的大眼睛给堵回去了。李大厨没法，从灶里拿出了四个馒头和一叠酸菜，又从刚炒好的回锅肉里挑了两片肥肉塞在馒头底下。没好气地递给卫知，这丫头从早晨到现在还没吃过饭呢。她也不客气，嗖地一下接过盘子，兴冲冲地跑到客栈的柴房里。

柴房里一面放着柴火，一面摆放了一张床。过道里只容一个人走动。卫知把饭菜摆在床前，拿了另外一双筷子给云峥。云峥看见她手上脏污的泥土，皱了皱眉，可一看见她手背上隐隐渗透出的血迹，把要说出口的话吞进肚子里了。云峥这一迟疑，卫知反应过来，笑嘻嘻地放下筷子，走出柴房，要了一瓢水，把手洗干净了。

原本细嫩光滑的手背印着乱七八糟的伤痕，有些伤痕是早晨砍树整理树枝刚弄出来的。大部分伤口是在从密林里逃出来的时候划伤的。卫知拖着受伤的云峥走了三天三夜，才看到了桃花客栈。云峥瞥了一眼，拉着藤条的手掌上已经深深地嵌入了两道痕。过了这么久，还没消散，估计好不了了吧。卫知浑不在意手上的伤痕，抓起馒头啃了起来，还把唯二的两个肉片夹了一个，放到云峥碗里，然后又把剩下那块夹到自己的碗里，吃得心满意足。云峥看着眼前花脸乱发的姑娘，有些食不知味地啃着馒头夹着酸菜。卫知姑娘还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云铮接收了这句身体所有的记忆，自然知道她所说的。不是这个地方的语言，写的也不是这个地方的文字。这个姑娘很勤奋，每天晚上做完活都缠着她学成国的语言成国的文字。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卫知已经听懂了成国的语言，也略识了些字，到底不熟练，一激动一兴奋，呱啦呱啦的母语就喷涌而出。云峥本想打断她，让她小心些，但想着她一个人姑娘家养着自己也不容易，自己现在头脸身子都换了，哪里有什么人监视。云峥苦笑一声，聚精会神地听着卫知翻译过来的消息。

卫知无知无觉地分享完小道消息，收拾了碗筷，就去厨房帮忙了。云峥阴沉着脸，一口一口地把手里的馒头塞到嘴里。看来自己太乐观了。得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去打探更多的消息。太子是死是废，她总要眼见为实。

云峥的雄心壮志很快地被现实打败了。刚吃完饭，肚子疼得厉害，翻来覆去地在床上打滚。好不容易疼痛缓过劲来，她意识到什么，翻开破烂的被子，脸都绿了。天要绝她。

晚上，客栈人都走光了。卫知端了两碗小米粥和一碟咸菜回来。云峥吃不下，卫知以为她不舒服，也不勉强。待洗漱完毕，方钻到床上。待她靠近云峥，也意识到什么。赶紧起身，另外打了水伺候她换下脏污的裤子，替她擦洗干净，又从床底下摸出两人的行李，抽出一条背包里的裤子，弄好必备用品，她摔了腿，动不了，卫知小心翼翼地替她换上了。云峥又羞又恼，难堪地背靠着她对着墙壁。心大的卫知姑娘根本没有意识到什么，凑到她耳旁，撅着嘴说道：“我们这个东西要用完了。这边买不到，以后怎么办？”云峥银牙暗咬，姑娘，考虑什么以后啊，度过眼下才是关键啊。不过，她到底不敢得罪眼下的金主。转过身，恰好擦过卫知的唇，卫知蓦地睁着大眼睛看她。今晚月色甚明，打在卫知乌漆嘛黑的脸庞，令人不忍直视。可是那双眼睛，比天上的星辰还要耀眼，一闪一闪地眨着长长的睫毛。云峥心下一动，凑上前去，一股酸臭味迎风而来，刚才的旖旎烟消云散，云峥如临大敌退避三舍：“你多久没洗头发了？”卫知理直气壮地说道：“你多久没洗我就多久没洗。”

自她附身到这具身体后，她勉力支撑起来的世界瞬间崩塌了。她一把推开卫知，“去，赶紧烧热水，洗个头。再下去都臭掉了。”卫知不理她，翻过身嘟嘟囔囔今天学到的新词。云峥无法，到底也不敢勉强忙碌了一天的卫知，忍着一身臭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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