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杀 第四章 世道如此

马副队长蹲在地上，手里抓着一把湿土。他的一个部下过来。“队长，走吧。昨日的一夜雨，这土地太湿软了，脚印已经不好辨认了。”

马副队长看着远处还在找着线索的上海专员们。“哎，这世道怎么会那么多杀人犯呢？现在还是别走了，等专员们一下，看看有没有线索。”

部下有些谄媚说道：“何局长不在了，马队，您这次回升吧！

马队长急忙捂住了对方的嘴。“不许胡说。”但看的出他的脸色并没有生气。

远处几个专员，看着湿地上有大大小小的脚印，马队长低眉顺眼的过去。“报上去吧，就说团伙作案。”一个专员高傲的命令着马队长。

“团伙？”马队长有些疑惑。

“看这脚印，至少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专员有些耐心，然后转身离开，马队长又看了几眼，也转身离开。一群人也就呼呼啦啦的离开了，谁都没在意脚下踩着的爬山虎好像泛了红色。

丽园里，小鹿喝茶，听着果儿说着街上听来的消息。“说是团伙作案，一大群杀人的，小鹿姐，我们以后都别出门了。太可怕了。”

小鹿看着果儿在那里担心，于是说道：“你啊，压根不用担心，你看被杀的，哪个是你这样的小姑娘，就连个女的都没有。”

“对啊，没有女人死唉。看来不是杀女人的，听说书王麻子说过，不杀女人和孩子，那些都是绿林豪杰！”果儿很是高兴了。

“行了行了，快去提水。不然妈妈又要骂你了！”小鹿说完，果儿吐个舌头跑出去了。小鹿独自坐在那里愣愣的看着窗外的爬山虎。

冯文坐在桌前，最近雨一停天气就热，一旁的阿简给他扇着扇子。“应该是一个人作案，听刘姐说死的这个和何局长以及第一个死的都是一样的。还有就是许宝儿，说是早上看见童先生从后街回来，身上满是是泥巴。”

“许宝儿收垃圾比他爹还早，四点多钟，还没有天亮，昨天也没有通宵的姑娘，就是整条街都是黒咕隆嗵的，还泥巴，他怎么看见的，净胡扯，你别跟着那些个老娘们瞎嚼舌头根子。”冯文一句话破了阿简的猜测。

“宝儿找童先生写过字信，或许熟悉吧！”

“你还说，他一个傻子写个屁啊。你分明就是把童先生当成了凶手，这也太无情了吧？你难道没有找他写过信吗？”冯文瞪着阿简，已经生气了。

阿简看着已经发火的冯文无言以对，张了张嘴没有接他这一句。

“警察问了你什么？”冯文感觉自己说的有些过了，急忙缓了情绪。

“问我，哦，问了昨天八点有什么同平常不一样的事情吗。”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没有啊，我真的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冯文此时才算放松下来。“还有吗？”

“哦，还有问童先生的来历，可是我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了。对了，还问了这个月7号和8号的事。”

“7号和8号怎么了？”冯文又有些不耐烦了。

“是前两次出人命的日子，依你看，是不是也是童先生干的？”阿简说着，冯文又开始瞪她。

“你在想什么，你非得把童先生当杀人犯，你不是请人家免费写过信，你可真。你，你老公死时，也没怎么难过吧？是，真是个。跟了我，也是……”阿简这时才明白冯文生气了，愣愣的看着对她吼的冯文。然后低下头，手里扇子也不扇了。

“你不必这样子。”停顿了一会才阿简接着说道：“童先生，你不觉得他很怪吗？问他以前的事情，也是事实而非的回答。文哥，你同他谈的来呢！所以帮他说话！”这句话后两人都不再说话。沉默一会。

阿简说道：“我去旅馆工作了。”

阿简沉默着出门了。

冯文过后一直在房间里来回的走动着，不停抽烟。他整个人都很不安。最后躺到了床上。

童天元这几日的生意差多了，没有人找他写信。他就看书，偶尔放下来打打拳，也都是花架子，刚出了点汗就得停了，现在的童天元身子虚弱极了。满屋子都是药味，一个小锅上还在嘟嘟的冒着烟。他把熬好的药倒到一个喝咖啡样式的小杯子里，然后站在窗台，一手拿着本医书，边看边喝，屋里很黑了不点灯。

街道上，几个老婆子在议论。喝茶的茶馆也有人议论，大家都在说着童天元是杀人犯，有人不高兴的站出来呵斥了几句，但也没有什么效果。

屋外响起开门声音，冯文知道阿简回来了，他仍然躺在床上。

阿简做了晚饭。叫了冯文，他没有搭理她。

阿简自己一个人在客厅吃饭。吃到一半，她放下餐具，向卧室走去。阿简坐到床边：“文哥……”

冯文不理她。阿简自己接着说话。“文哥，我有话给你说，你起来好不好？”

冯文还是不理。阿简直接说道：“你认为童先生是清白的，是不是？”

冯文转过身来看着阿简：“怎么！”

“那我也相信，我是个不识字的妇道人家，所以就信了那些个太太的议论。不过你既然相信童先生是清白的，那我也信。”

“哼，那又怎么样？”

“我想，如果警察再来，我就讲我在八点看到了童先生。”

这时冯文一下子把身子坐了起来。

阿简继续道。“就说昨晚要去给童先生送一些吃食，你不在家，我做的多了些。就说八点送过去的。再说从这儿到后街坡上，即使是快跑也要半个点钟呢！这样就没有办法怀疑童先生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要向警察撒谎？”冯文有些惊讶。

“你不是说童先生是清白的吗！撒一个小谎，老天爷是不会怪罪的，如果不管的话，童先生是一定要被抓了。刚刚楼下刘姐说，警察那边已经认定童先生脱不了干系。刘姐是马副队长的相好，消息也是有保证的。”阿简说的很是肯定。

冯文凝重的看着阿简。然后又避开眼去。嘴里自言自语的说。“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啊！”他起身，在房里踱着步子，不时的还看看阿简。最后说。“走吧，找童先生商议一下。”

“啊！”阿简这次有些犹豫了，但还是跟上了。两人出门去童天元家。

冯文和阿简到了门口，直接推门，门上的铃铛响起。童天元从书桌抬起头。见是冯文和阿简，起身去端茶壶沏茶。让两人坐下。

冯文坐下后就直接开了口：“天元兄，你还看得下去书，你知不知道后街又出了人命？”

童天元回避了冯文二人的视线。但是点头表示自己是知道的。

冯文于是继续说着：“阿简说，一早就有警察来问了，都是关于你。”

“是啊。他们也来过我这里，好像是认定我涉嫌其中了，说不定以后不能和你们相见了。”童天元终于不得不回复了。

冯文把整个身子伸出：“但是，天元兄，你什么也没做，是吧？”

冯文和阿简盯住童天元，等待着他的回复。最后也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意思也许就是没做过。

“那就不要说什么不能相见的话了。”冯文感概。

“宝儿咬定是我呢？”童天元坐下说。

“宝儿是个傻子。出事的时候你是在家的。”

“是啊，可是没有人看见啊，没有人证明我在家！”童天元反问着。

阿简急速的说道：“我看见了。”

童天元这次认真的看着阿简，然后把目光移到冯文身上。

冯文说：“你只要没做，阿简就看见了，八点看见的。给你送了东西呢！”

童天元释然。缓缓的说道。“谢谢。”

就在此时门铃响了，进来一个小姑娘。

阿简和冯文都认识，阿简起身。“这不是小果儿吗！来找童先生写信。”

小果儿很是礼貌的回复：“四爷，简姨。”

“果儿，你还在往家里寄钱。你那爹爹哥哥可是把你卖了的。留着钱自己以后找个好人家。”阿简有些惋惜的看着果儿。

“阿娘身体不好了，所以寄一点钱回去。不知道怎么没回信，所以麻烦童先生再给写封家信。”果儿乖巧的念叨，冯文笑看着小果儿。

冯文说：“这丫头年龄不大，倒是乖巧。可惜掉到此地。”

阿简白了他一眼。冯文笑道：“不说了，不说了，既然童先生有生意。那我们就改日再来拜访。童先生，那事情就这样吧！”

童天元笑看着他们算是默许了。

冯文和阿简走到门外。仍可以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小姑娘果儿的声音。“童先生，不好意思呢！家里没有给我回信呢？不知道是不是，所以麻烦您了！”

然后传出童天元的回复。“不忙，我洗个笔，你等一下。”

冯文嘱咐阿简：“阿简，你回去休息吧！”阿简看了一眼冯文，没说话转身朝房间走去。

冯文留在门口一会，然后下了楼，到门口站着，他在等小果儿。

童天元从厨房洗笔出来，看见小果儿还站在一旁。“怎么还站着，坐着说吧，在这里别拘束，第一次见你你可不是这样子。要不要吃糖饼？”

“不了，童先生！那次不是不知道。”童天元听果儿口气有点揶揄自己，不由自主的笑了。

“果儿，你觉得我是不是杀人犯？”

“先生，我……我不知道！”

“看来你也把我当杀人犯了！”

“我没有。那些太太都是胡乱说的！先生一定是好人呢！小鹿姐姐也说过，人死活都有定数的，也不是谁杀都杀得死的。”

“那把饼吃了吧。”

小果儿终于还是伸手去吃了饼。

“果儿，是不是还和上次写的一样？”

果儿嘴里还吃着东西：“一样吧！加一句为何还不来取钱！”

童天元皱着眉头，伸手想把她嘴上的饼渣滓给弄掉，谁知道一不小心却把墨汁抹到了脸上，童天元有些尴尬。

“怎么了？”果儿疑惑的问。

“那个，我不小心，墨汁抹到你脸上了。”二人都不好意思。童天元手忙脚乱的要给她打水洗脸，果儿却麻利的自己去做了。童天元看着她，在看手下写的信件，他总是无法下笔。

大约过了十分钟，小果儿胸口抱着信从楼道口出来，正巧遇到楼下的冯文。“果儿！”

“啊，四爷！你在这干嘛？”

果儿好像被发现了秘密一样，她用手抚了抚洗脸时还有点湿的头发。

“叫我文叔就好，别学那些个外人四爷四爷的叫。你简姨说天晚了，又出那样的死人事，不放心，让我送送你。”

“谢谢四爷，不，谢谢文叔。”

“信写的怎么？”

“其实我上个月写了，但是家里一直没回信，有点不放心，就又写了。”

“哦，我们边走边说啊！”

冯文陪着小果儿朝下坡走去。“那你怎看呢？关于说童先生是杀人犯。”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童先生可是好人呢！他晓得阿拉家里穷呢，写信就不收我钱。说是和上次写的相同，可是侬不知道，上次也没要阿拉钱呢。”果儿这几句可能是急了，带着上海家里话就一口气说出来了。

“到了，果儿。”

“哦，文叔，谢谢你。那，再见。”

“等一下，这个给你。”冯文拿出一个银元给了果儿。

小果儿看着银元就哭了：“文叔，侬也是好人。简姨也是。好人会有好报的。”

冯文叹了口气说：“回去吧！”然后转身朝坡上走回去。果儿看着他上坡的身影看了很远。

丽园的阁楼上，童天元和小鹿看着走在夜色中的冯文。

小鹿突然说道：“你杀错人了。”

童天元轻声回复：“你不喜欢他，他还来骚扰你，就该死。”

“可他是真的要娶我，你可能给不了这个。那天晚上他急匆匆的来，是告诉我他已经把老婆休了。是要告诉我可以嫁给他了。谁知道半路让你给杀了。”

“你现在变得很绝情啊！”童天元笑了。

“我绝情，有你好。果儿的爹也是你杀的吧！”小鹿质问。

“是又怎样？”

“你，你走吧，童天元，你疯了，这里不欢迎你。”

“我会走的。”说完童天元下楼离去。

冯文看见小桥上有一个人。走近看原来是童天元。“童先生，是你啊！你怎么出来了？”

虽然说了话了，但身子确是隔着一米都就停了。

“我怎么就不可以出来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

“那先生怎么看这接二连三的凶杀。”冯文有些明知故问。

“凶杀，是啊，世道如此。”童天元答非所问。

“先生真是一针见血，世道如此，好一个世道。”

“四爷，夜寒风大，我先回了。”

“我也回，我也回，这几年真是老了。”

俩人走进黑暗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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