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奇迹 第001章 南城：梦断南江

记忆中，只有那一年的南城有雪。

很多人会说，我在南城住了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雪。但林晓兴清楚地记得，那一年的南城下雪了。

因为当时，他正在站在南江大厦的天台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

南江大厦，作为南江曾经的最高建筑，见证了南江几十年的辉煌，而现在，随着南江城区的南移，它早已破落城了南江郊区一座过时的老旧建筑。这一点，恰恰像极了此时的林晓兴。

就在一周前，他最后一次拒绝了程伟同要他交出公司控制权的要求。当时程伟同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冷笑着离开了公司。

然而从第二天开始，各个投资人不约而同地提出了撤资，以前排着队急吼吼借钱给他的人，同时登门开始催债，工商部门，税务部门在同一天上门调查公司经营和税务问题，并随即查封了公司办公室和账册。

他打了无数电话求助，却如石沉大海般毫无回应。

就在昨天，派出所请他去所里协助调查一桩陈年旧事。

走出办公室登上警车的那一刻，他看着周围指指点点的围观人群，就知道自己完了。哪怕他最后什么责任没有，也会面对彻底的社会性死亡。

现在，他坐在曾经每天出入的写字楼的天台上，沉默地抽烟。

手机不断地响起铃声，可是他不想去接。因为他知道，已经没有他想接的电话了。

一个又一个陌生或熟悉的电话号码在手机屏幕轮流闪烁，诉说着各自的欲望。

而手机的主人，只是在沉默地抽烟。香烟在他唇齿间飞速燃烧，就像他此时的生命。地上，早已丢了一堆烟头，仿佛生命褪去后的残骸。

当最后一支烟燃尽了，他缓缓地站起身，望着灰色的阴郁的天空。一丝雪花飘落在他脸上，飞速地融化了。

他伸出手，看着落在手上的雪花，哈哈大笑起来：“老天，你知道我最喜欢雪，谢谢你送我最后一程！”

他慢慢爬上南江大厦的边缘，站在那里，仿佛在看这城市的风景。

手机悄然从手里滑落，在大厦下的马路上摔得粉碎。

“呀！有人在上面，要跳楼了！”有人惊呼着拨打了报警电话。

就在消防队员冲上天台的那一刻，林晓兴微笑着纵身一跃，跳出了天台。

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这一天，是2009年的12月1日。

“他跳楼了！”有人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程伟同。正在南江旅游饮茶的程伟同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举了举手里的茶杯。

“他死了。从南江大厦跳下去的。”班若看到这条信息，心里突然一阵空虚，仿佛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

就在林晓兴死亡的消息通过网络、手机、电话、短信疯狂传播的时候，南城郊区的一所私立医院里，一个面容精致的女孩正隔着玻璃望着ICU病房里沉睡的男人发呆。

她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抚过玻璃，仿佛这样就可以摸到男人的脸。

半小时后，女孩似乎下定决心一样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

……

三天后，程伟同坐在曾经梦城科技的总经理办公室的转椅上，舒服地一声长吟。十天前，就是在这间办公室，林晓兴拒绝了他控制公司的建议，“可最后还不是照样落在我手里了？”

公司研发部经理徐敬方急匆匆走进来，打断了他的畅想：“公司的数据库全部损毁了，而且不可修复，也就是说，除了这间办公室和家具电脑，我们什么也没有拿到。”

“什么！”程伟同一下从转椅上跳起来，“你是想告诉我，你在林晓兴手下干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拿到！你是想说我找了一个饭桶当卧底！”

这次，徐敬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低下了头。他其实已经后悔拿了程伟同的钱，可是现在，林晓兴死了，他没有其他的选择。

“滚吧！越远越好！”程伟同终于发完火，下结论似的说。

徐敬方惊呆了：“程总，你不能这样啊，我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不能这样啊！”

“苦劳？”程伟同冷笑着：“我要你来梦城科技，是要你拿到数据！数据！你拿到了吗？啊？趁我没发火，滚出去，滚得远远的！”说着一指门外，懒得再说什么。

……

林晓兴在床上昏迷了十五天，才终于醒了过来。

这十几天里，他不断梦到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个下午，他挥舞着那张纸，朝着马路对面的父母兴奋地呼喊。父母也听到了他的声音，笑着朝马路这边走过来。然后就听到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然后他看到父母的身体轻飘飘地飞起来，然后在那辆白色的宝马前面五米远的地方砰地一声落地。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马路的，很多人围过来，吵着先报警还是先送医院，可是他听不到。他只是失魂落魄地走过来，瘫坐在父母身边。

鲜血慢慢地从他们的身体流出来，浸湿了地面，也染红了他的视野。

这样的梦，每天都在重复着。

每次梦到他们走过马路时，他总是突然想起什么，大叫着提醒他们不要过来。可是没有用，该发生的事，总会发生。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瘫坐在父母的尸体前，什么都做不了。

“医生！他的眼珠转了。”护工在旁边大叫着。

然后就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一大群人朝这边飞奔过来。他的眼皮被翻开了，一个白大褂用小手电晃了一下：“嗯，意识已经恢复了。通知陈小姐吧。”

医院赶紧打电话通知那个女孩子，却传来电话关机的声音。

接下来的几天里，林晓兴像一个木偶一样被一群人摆弄着。医院每天帮他检查一次身体。两个护工轮流守在旁边。甚至连上厕所，那个只有三十多岁的大姐也不避讳，直接用尿壶帮他在床上解决了。

终于，在第三天医生来检查的时候，林晓兴忍不住说了一句：“我公司已经没了，没钱付住院费，更别说护工的钱了。”

医生和护工大姐面面相觑。

护工大姐突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好像听到了什么最搞笑的笑话：“陈小姐的人，竟然还担心住院费？”

“好了，不说这个了。费用问题不用担心。”医生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好养伤吧，陈小姐有空了会来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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