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逸事 第七章 前尘往事(上)

说回夜府，临近婚期，未免多生事端，夜老爷给夜幽儿新增了许多丫鬟仆从，并命下人们好生看顾小姐，不可懈怠。夜幽儿半夜偷溜出去，许久未回，莺歌发现后，第一时间便奔向了徐知诰的府中，然而却并未看到小姐。于是，她只好在大街上四处奔走，几乎走遍了曾与小姐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哪知寻了许久，却只捡到了小姐的一只朱钗，便再无所获了！她疲惫至极，但仍是不肯放弃，只好茫然的在大街上走着，此刻的升州城好像是一座迷宫，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

莺歌走后没多久，夜府的仆从们便也发现了小姐不见了，他们赶紧将此事禀告夜府管家！在找遍了整座府邸都未曾找到后，管家只好半夜惊醒夜老爷，禀告道：“老爷，小姐不见了！”夜老爷听到后，漫不经心地回复道：“府邸都找过了嘛？”管家忙回复道：“找过了，就连那莺歌也不见了~”夜老爷听到此，不禁心下一惊道：“莫非为了躲避婚约，她主仆二人竟夜半潜逃？”想到这，他立刻便起身更衣。倘若他二人逃了，广陵那边可如何交代呀！他急匆匆的来到夜幽儿的闺房，里外寻了个遍，果不见她主仆二人~不禁勃然大怒道：“让你们好生看顾小姐，如今何时走的都不知道！都给我拖下去，家法伺候！”那丫鬟仆从听及此，跪了一地，连连告饶~管家见状，忙上前劝慰道：“老爷，惩治家仆事小，找到小姐要紧~还是先让这些丫鬟仆从们出去寻找小姐吧，等找到了小姐，再惩罚也不迟~”夜老爷尚在怒火上，大声呵斥道：“还不快给我滚出去找？”一声令下，所有人登时便做鸟兽状散开，个个都提着灯笼往府外走去。过了许久，陆陆续续有人来回禀，在刺史大人府邸附近、门前的大街上均曾经看见过身量与小姐相似的姑娘出现。最后，有一人脸色煞白的回禀道：“老爷…有人在河边看见…看见…”“看见什么？”夜老爷大吼道！那人随即跪下回禀道：“看见…看见与小姐相似的姑娘投水自尽了！而且，属下回来的路上碰见了刺史大人的官差，他们说府内有人亲眼见咱们小姐投水了~”夜老爷听完，瞬间站立不稳，下人忙搬来椅子，扶着夜老爷坐下~随后夜老爷愤怒的质问道：“是谁把幽儿的画像递送到广陵的？查出来了没有？”管家支支吾吾道：“查出来了，不过…”“不过什么？有什么吞吞吐吐的？还不快说？”夜老爷再次吼叫到！管家赶忙回复道：“是二少爷~”“好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冤孽！如今可好，给我们惹这一综麻烦，既让升州刺史大人不快，现下又要得罪了广陵那边~咱们如今两头不是人，夜家怕是要败在这个逆子手里了！”夜老爷咬牙切齿的说道~他早已看出徐知诰对夜幽儿有意，本想顺水推舟成全了这桩美事；岂料半路出了这档岔子，那广陵刺史更是得罪不起的人，只得相嫁于他。夜老爷当然也看出了夜幽儿属意徐知诰；因此，生此番变故时，便特意着人看顾于她，就怕中间出什么乱子！然而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夜幽儿投水自尽，夜家该怎么给广陵交代！夜老爷不禁陷入了沉思中~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声诡异的大笑：“哈哈哈哈！报应啊，报应啊！你的儿子害死了你的女儿！真是天道好轮回！”你道是谁如此疯癫，原来是夜幽儿的母亲卫氏！她在后院听见前院如此吵闹，便着人出来探看。听到夜幽儿不见了时，她着急的从后院赶来查看，谁知刚到门口，便听见夜幽儿已死的消息。她此刻穿着一身浅色的衣裙，站在门外癫狂的笑着。“我的女儿？”夜老爷疑问道~“对！就是你这强盗的女儿，当日你逼迫我委身于你，才有了这孽种！”夜幽儿的母亲愤愤地说道。夜老爷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道：“你胡说，十八年前，你明明一口咬定这是你与他人生的野种~我本想一剑刺死于她，于心不忍，才留下了她！她怎么会是我的女儿？”夜幽儿的母亲恶狠狠的说道：“野种？我倒是希望她是，很可惜她不是！当年你强娶于我，我万般不愿，便在婚后饲机逃走。可惜我走的时候便已怀有身孕，我那意中人碍于你的权势，不肯与我一道离去！我原本可以做一个普通的农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平凡而幸福的生活，就是因为遇见了你！遇见了你这个魔鬼，一切都毁了！你把我困在这高墙深院之中，成日里只能求神拜佛！我真想手刃了你~”说罢，她的眼神暗淡了下来，整个人看起来痴痴的，她颓然的向屋内走去~突然她一把拔起身旁家丁的佩刀，疯了似的向夜老爷刺了过去~然而她还未伤及夜老爷分毫，却被夜老爷身边训练有素的家丁给一刀刺死了！登时血流如柱，她也顺势倒在了血泊里，倒下前喃喃自语道：“幽儿，母亲来陪你了~”夜老爷望着眼前的这一幕，瞬间瘫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回神，她竟恨我如此？前程往事，逐渐浮现在眼前~

二十年前的某天，夜老爷照例去田庄视察时，偶然见到了正在田间劳作的夜幽儿的母亲卫氏。那卫氏虽荆钗布裙，但难掩其色，更兼有一种难得的朴素之美，与闺阁中那些金尊玉贵的小姐们很是不同。夜老爷对她一见钟情，回去后便着人提亲，欲纳之为妾。卫氏有一青梅竹马的恋人，自是不肯。但负责管理该片田庄的庄吏们却并未如实相告，他们都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谄媚奉承的好时机，因此想方设法也要逼迫她同意这门亲事。卫家不过是租赁田地的普通佃户，本就艰难，庄吏们稍稍使点手段，隔三差五的去寻些麻烦；她的父母便无法招架，只得祈求女儿答应这门婚事。面对父母的哀求，她也别无对策，只得含泪答应了这门亲事。可是她性格刚烈，虽应了这门亲事，但心中却暗暗的发誓，这一生绝不对那人好脸相待。转眼便到了成亲之日，洞房花烛夜，夜老爷欢欢喜喜的来到新房，他伸出了手想要牵一牵卫氏，岂料她竟然迅速的将手缩回身后。夜老爷见此情景，觉得她可能是与自己还不太相熟，故而不愿携手。于是便温言软语道：“卫姑娘，你与我还不甚相识，今日我也不便勉强，就睡在这塌上吧~”说罢，竟真的在榻上躺下，和衣而睡~那时候的夜老爷，是真的以为只要自己真心待她，卫氏定会对他日久生情的，毕竟自己无论样貌品行都是这升州城内出类拔萃的。于是一连三月，夜老爷日日来这卫氏的房中，今日送个糕点、明日送个珠钗，甚至为她父母置办了几亩田产；然而送去的食物未曾见吃过一口，饰品也是束之高阁，就连与她相谈父母之事，也从未见过好脸色，终日只是冷脸相对。夜老爷也曾重新派人去田庄调查过，这庄婚事是否另有隐情；然而庄吏们怕引火上身，竟无一人如实相告；佃户们终日里看庄吏的脸色过日子，也自是不敢多言，因此最后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一日夜老爷受朋友宴请归来，喝的酩酊大醉，踉踉跄跄的走到了这卫氏的房中。看着她娇艳的脸庞，忍不住伸手抚摸，岂料她竟伸掌打了他。这一掌让他登时酒醒了几分，望着这个终日冷言冷语的女人，他终于失去了耐心！他粗暴的一把将她拉过来，然后横抱而起，扔到了旁边的床上。随后像个野兽一样，撕开了她的衣服，将她压在身下，不管她如何挣扎哭喊都绝不停手。窗外突然电闪雷鸣，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大雨，将她的哭声淹没~过了许久，他终于停了下来，沉沉的睡去~她睁眼望着这床幔，眼角不停地有泪划过；她心如死灰、一度想要自我了结；可一想到，这只能令亲者痛，仇者快！便改变了主意，决心自明日起，定要设法逃离这梦魇般的夜府，挣脱这恼人的命运！

第二日夜老爷早早地便起身离开了此地，也许是担心她寻短见，便在院内增添了许多丫鬟仆从，并将所有的剪刀利刃都收了起来。晚上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卫氏便卷起了行囊，准备逾墙而走。然而这高墙深院内，巡逻的丫鬟仆从众多，很快便发现了卫氏的行径。他们将她从墙上扒下来，举着灯笼将她围在了中间，她就像笼中困兽一样，动弹不得。随后管家，便将她驱赶到了房中，锁上了所有的房门和窗户。过了许久，夜老爷终于命人打开了房门，来到了房内。他愤怒地看着她道：“你就这么讨厌我嘛？我到底哪里对你不起？竟惹得你如此厌恶？这三个月以来，我绞尽脑汁的讨你欢心，不得你半点欢心便罢了；你如今，竟要逾墙而走！传出去，我们夜府岂不是成了整个升州的笑话！”卫氏一脸冷笑道：“哪里对我不起？若不是你要强娶于我，后又强逼我委身于你，我何至于此？你这个魔鬼，我恨不得生啖其肉！”这三个月来，夜老爷隐隐地感觉到她不太喜欢他，但从未想过她竟然如此厌恶他。他不可置信地说道：“我何曾强娶于你？我在下聘书之前，已经着人问过你和你家人的意思了；你若不愿意，当时为何不反驳？”卫氏依旧冷冷地说道：“我和家人的意思？那重要吗？你去问问你的那些庄吏，他们都对我家做了什么？我们敢不答应吗？”夜老爷的脸色瞬间暗淡了下来，原来她并非自愿来此~可是事到如今，错已酿成，如何扭转？恐怕只能将错就错了~

夜老爷随即离开了卫氏的房间，并命人重新锁上。他连夜喊来了田庄的庄吏，一番严刑拷打之下，庄吏终于将如何逼迫卫氏一家同意嫁女的种种恶毒手段说了出来。他们先是着人打伤了她的父亲，卫氏一家拮据并无多少积蓄，很快便无钱买药了；于是不得不向庄吏们借钱治病，庄吏们便借机抬高了利息。她的父亲病还未愈时，便上门讨债；逼迫她答应这桩婚事。如此一来，全家债台高筑，让原本贫困的家庭雪上加霜，最后不得不祈求女儿答应了这门婚事。夜老爷听完后，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这辈子他恐怕都无法得到她的谅解了！他原本求娶只是一时兴起，并没有任何强求的意思，倘若对方不答应，此事也便作罢了~而如今，因为他的一时兴起，她家遭此大祸，她也不得不委屈求全，他的心中霎时便充满了愧疚，随后这股愧疚便转换成了愤怒，他严厉地斥责、鞭打了这批庄吏，并下令将这批庄吏全部更换！

然而知道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后，他还是不打算还卫氏自由。一来倘若无故放归，势必要引来一些风言风语，有损夜府名声；二来，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他发现自己竟有些舍不得她的离开。出于愧疚，他好久都不再去卫氏房中了；但是，他也害怕她再次溜走，便加派了一些人手在暗中观察她每日的行径，自己只是偶尔远远的望一望她。

因加派了人手守卫，那卫氏此后便一直没有得到合适的机会出逃。转眼月余过去，卫氏觉得自己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心想，若要逃出去，必须要改变下策略；需要先让那人放松警惕，撤走一些身边的守卫，才能伺机而逃。但如何才能让那人放松警惕呢？恐怕只有以身饲虎了~于是，她便派丫鬟去给夜老爷传话，说自己近来想通了一些事情，想请夜老爷过来一叙。夜老爷虽有一些疑惑，但仍然还是过来了~

一到她的房中，便见早已摆好了酒菜。她虽然依旧是冷冷的，但相比之前还是要热情了一些。他有些拘谨地开口道：“你家的事情，我都已经知晓了。实在是我管教不严，至使你家遭此横祸，我已经严厉的惩治过庄吏了。今后定不会再强逼于你...但是，你我刚成亲不久，我暂时还不能放你自由...”“那你~”卫氏听到此，原想追问下，她什么时候可以放她自由；但转念一想，这人惯会虚与委蛇的，也不知是真是假，还是按自己的计划伺机而逃吧，便没有继续追问。随后改口道：“过去的事情便不要再提了，我们好久没有一道吃饭了，今天就来陪我一道吃饭吧？”夜老爷听及此，有些惊愕~原本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见他，今日主动相约也便罢了，席上竟然也不似往日那般冷淡。夜老爷一时竟有些欢喜，他觉得也许假以时日，她真的会原谅他！饭罢，他便早早的退了出来，回到了书房内办公~后来她又邀请了几回，但每次来都是闲谈吃饭之类的，夜老爷再也没有逾矩的行为，但身边的守卫也是丝毫没有减少。她想这样下去，自己这辈子恐怕都难以逃离夜府！于是，那一日她悉心打扮了一番，再次请了夜老爷过来用餐，席上温言软语的一改往日的做派。夜老爷头一次见她如此，便多喝了几杯，酒兴上头，没有忍住亲吻了她；而这一次她没有反抗，他便顺势将她抱到了床上~往后的几日，夜老爷夜夜宿在她的房内。她见时机成熟，便开口提议道：“老爷，妾身喜静，能否将院内的守卫人员裁减一些？这小小的院落内这么多人，属实有些嘲杂~”夜老爷笑到：“你不喜欢这么多人，那减少一些也无妨。”第二日，她房中的丫鬟仆从果然少了一些，但那些暗卫似乎并没有减少。于是她便如法炮制，劝说夜老爷将那些暗卫也裁减掉~直到，整个院里只剩贴身的三两丫鬟仆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