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国：浮士德 致以輝煌的人03

居间惠选择了休学，并在拿到联合国通行证后搬去了联合国总部所在地纽约。然而泽井待在纽约的时间却并不多，反倒是经常前往华盛顿特区，于是居间惠也就随他一起往返于两地之间。

在居间惠的少女时代，每逢寒暑假，她都会前往父亲所在的外国度假。得益于此，她能够轻松地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和西班牙语。然而话虽如此，要她一下子就掌握作为职场人所应有的一言一行，还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泽井好像把刚刚二十岁的居间惠当成了自己的专职秘书，带着她到处参加各种会议和谈话。

泽井所交涉的对象都是哪些人物？这些交涉所围绕的又究竟是哪些议题？

居间惠的心中一片混乱，却还是拼命地试图去理解这些问题。

虽说一时之间，她还难以理解泽井的意图，但在一次次的会谈中，居间惠渐渐察觉到：泽井如此四处奔走，似乎并不仅仅是为了协调国际关系。

泽井的面谈对象以三类人为主，分别是华盛顿的美国军方有关人员、情报机构有关人员和科学家。尽管如此，这些面谈却没有一次是在这些人所属的机构内进行的。面谈地点大多选在酒店的一个房间，亦或是某座毫不相关的大楼里的一间会议室。

此时，两人正在最常去的一间名叫“坦克”的会议室内，等待着面谈对象的到来。

居间惠正在浏览一份名为《关于STS-48事件》[1]的绝密文件（该文件将在退房时被销毁）。

突然，三个大写的英文字母映入眼帘，她心头疑惑，下意识地便向泽井问道：“UAP……？请问这是什么词语的缩写？”

“这是不明空中现象’。嗯，其实就是我们平常说的UFO。”

“UFO……外星人？”

“我们一般称这为‘外星生物假说，不过‘外星人情报局的人会用‘外星生命体（’的叫法。”

“外星人情报局”指的是由各种围绕外星人的情报机构所组成的复合型组织，包括美国国家安全局、中央情报局等机构下辖的相关部分。

不过，对于现在的居间惠来说，要想充分理解和掌握这些信息，还有些困难。

泽井看了看时间。

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了，却仍然不见对方的人影。看这情形，似乎还得继续等待下去。

“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这般想着，泽井开始向居间惠讲述起核心的内容。

这间“坦克”会议室乍一看似乎只是按普通房间的标准建成的，然而实际上，这间会议室的四面八方都被“法拉第笼（FaradayCage）”[3]包裹着，是一间绝对不会遭到窃听、可以让人彻底放心的房间。居间惠也是在后来才得知此事。

“你应该听说过这件事吧。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不久，有什么东西坠落到了美国西南地区的一处荒野——”

“您是说‘罗斯威尔事件吗？”居间惠记得自己在电视上看到过关于这一事件的内容。

“对对，就是这个。”

“真有这件事吗！？这么说，真的有外星人——”

“不。”泽井抬手止住居间惠的话头，“这件事的真相究竟如何，我们也不明白。恐怕根本就没有真相吧。”

“什么……？”

虽然居间惠在此前并不相信关于罗斯威尔事件的描述，但她一直认为：或许那时确实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正因此，泽井的回答令她倍感意外。

“不过我想，相似的事件恐怕早在罗斯威尔之前就已经发生了吧，可能是二战期间，或许还要更早。虽说我很希望你能理解这些情况，但对现在的你来说可能有些困难吧……

“须知，关于UFO和外星人的问题十分复杂，单纯地去考虑它们‘存在’或‘不存在’，是想不通这个问题的。并且有关这些问题的研究也分为好几种完全不同的观点，且彼此对立。”

居间惠怔怔地看着泽井。

“其中一类，并且也是势力最强的一类人——我想不用说你也明白——正是美国军方和情报机构的相关人员。美国国防情报局国家安全局，中央情报局、空军特别调查办公室）、海军情报办公室等机构虽说随着时代变迁，彼此间的权力结构在不断微调，但有一点是不变的：它们始终处在掌握和控制情报的食物链顶端。”

居间惠记得，这些人所持的观点是“围绕UFO而展开的阴谋论”，她在电视上看到过。不过……

“可惜，关于这些组织究竟在策划着些什么、将来又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这些都不是我们联合国所能触及的。我们所知道的只有：这一阵营内的某个组织大约在十年前开始失控，并一直持续到今天。这一组织恣意妄为，不断放出一些别有用心的小道消息，恶意煽动人们的恐惧情绪，并借此操纵舆论，引导人们相信——外星生命体全都是非常危险的东西。”

听到这里，居间惠忽然想到了“外星人诱拐事件”。这是……

“另一方面，明明过去就有很多‘被接触者（Contactee）’——也就是那些与混迹在人群之中、同人类长得一模一样的外星人接触过的人——存在，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关这些事的证词却在不断减少。

“还有，应该是在1959年吧……发生了这样一件事：一个外星人借由某位美国妇女之口，来与我们地球人进行对话。[5]当时的电视节目显示：前去听取证词的是海军情报办公室的军官，以及‘蓝皮书计划（ProjectBlue’的人。‘蓝皮书计划’是当时美国唯一一个关于UFO的官方调查计划，由美国空军负责。”

这太令人不可思议了。居间惠不禁皱起了眉头。

“在这之后，这种与外星人相接触的特殊途径被称为‘通灵（Channeling）’，或许你也曾听说过吧。但是无论这些通灵者嘴上说着多么高尚的话，却始终无法给出足够的证据，以证明附在其身上的东西的的确确是来自外星的智慧生命体。也正因此，我们也无法加以验证。”

居间惠点了点头。这确实是没有办法。

“关于UFO的描述可以相信吗？倘若这些描述不可取信的话，我们又能否百分之百地断定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UFO呢？对于这些问题，大部分人开始在看法上出现分歧。然而，各种奇异现象却实实在在地在发生着。UFO的影响已经不仅仅局限于被各种人亲眼目睹，甚至发展到了能使核导弹无效化的地步。”

“美国的……核导弹吗？”

“不，不只是美国，欧洲也发生了相同的事情。恐怕苏联……不，现在该叫它独联体（CommonwealthofIndependentStates,CIS）[6]了吧，恐怕那里也是一样。就算是日本，也无法置身事外。[7]”

居间惠凝视着身前巨大的胡桃木长桌，心头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不安。

儿时，在种子岛仰望星空的那晚，她也有过这样的感觉——历史的车轮冰冷地向前滚动，似乎有什么宿命般的东西，即将无情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刚才我们讲到了外星人通灵现象。就在这些事件发生的同时，有一位叫法兰克·德雷克[8]的天文学家提出了运用科学方法与外星生命体进行接触的设想。你应该听说过‘外星文明搜寻计划（SearchforExtraterrestrialIntelligence,SETI）’[9]吧？”

“是的。我记得好像曾有一次，用于观测的装置接收到了很强的电波？”

“你说的是‘WOW!讯号’[10]吧。事实上自那以后，在阿雷西博天文台（AreciboObservatory）[11]等地仍有各种实验在持续进行。然而遗憾的是，迄今为止还没有取得过比‘WOW!讯号’更进一步的成果。当然了，如今相比于过去，又有更多的项目计划被提了出来，并且正在进行之中，只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这扇门从屋里看去似乎平平无奇，然而实际上，此门有着极高的厚度，就是当气闸门使用都绰绰有余。房门打开后，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走了进来，看起来似乎是个军人。

“菲尼克斯上校。”

“泽井先生，抱歉让你久等了。”

“这位是小惠，目前正在我这里做实习生。”

居间惠简短地做了一个自我介绍。

“菲尼克斯”这个名字似乎并不是他的真名，上校的军衔似乎也是伪装。他的真实身份似乎是“调查工作组（WorkingGroup）”的负责人，这一组织旨在寻求关于外星生命体事件的真相，且并不隶属于外星人情报局。

“终于可以确定了。”菲尼克斯上校说着一下子坐到椅子上，声音有些疲惫，“所谓布什[12]将要正式启动‘星球大战计划’的说法完全是个谣言。都是爱德华·泰勒[13]那个王八……”

这不是个适合在女性面前说出来的词语。菲尼克斯上校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却旋即注意到居间惠的存在。

“不好意思。恐怕政府在这几年就会发布声明，正式宣布取消这一打算吧。”

星球大战计划，即“战略防御倡议（StrategicDefenseInitiative,SDI）”，是罗纳德·里根总统在1983年提出的倡议，其主要设想是直接从太空拦截苏联一方的核武器。[14]

尽管星球大战计划极大地促成了苏联的解体，[15]该计划的实际情况却属绝密。事实上，这只是个缺乏可操作性的“虚张声势”计划。[16]

然而，近来却有小道消息表明：进入90年代后，该计划将不再针对地球上的其他地区，而是把攻击的矛头指向了宇宙。

“原来是谣言吗……”听了菲尼克斯上校的报告，泽井暂时松了口气，“‘人类要对我们发动战争’，如今正在紧要关头，要是突然被‘对面’这么看待，可是十分棘手啊。”

居间惠听着两人的谈话，心中十分疑惑。

“对面”？这个“对面”究竟指的是……？

“化学激光、动能武器……这些技术还得等到遥远的将来才能实现。”泽井说着看向一直被晾在一边的居间惠，“并且，我们并不认为所有外星生命体都是为了侵略地球而来，如果能与它们进行文明交流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当然，我这里说的‘我们’指的是那些像他——菲尼克斯上校——这样的理性的美军，以及联合国内的一部分政府首脑们。”

“外星智慧生命体大约有多少种呢？”

“……我们不知道。”泽井和菲尼克斯上校都叹了口气，“不过至少可以肯定，外星人情报局的人在此之前已经和好几种外星生命体进行过接触了。有传闻说他们通过支付一定代价来换取外星技术，或许当真如此吧。反正不管他们做了什么，有关这些的信息都被列为绝密。至于原因么，当然是为了让美国相对于别国，能够在这一领域上处于优势。然而，对于地球上的全体人类来说，这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应该也有一些友善的外星种族吧？”

“但愿如此。但正如我刚才所说，无论是那些声称自己曾与外星人直接相遇的被接触者，还是颇具唯心主义色彩的通灵者，他们的证词说到底仍是不可靠的。”

居间惠的心中微微有些害怕——事实上，她自己便是这样的情况。自儿时起，她就时而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寄居在自己身体里，并试着触摸自己的心灵。

由于她自幼便兴趣广泛，也循着兴趣积极地展开行动，并不刻意地去听体内的那个“声音”，这才得以一路走到今天。若非如此……或许她早就在焦虑和不安中精神崩溃了吧。

“我想一定……一定会有愿意帮助我们的外星生命体的。”

居间惠所说的，正是她自己的愿望。

“是啊……这么期待并不是件坏事。但是你也要明白，我们必须保护这颗星球上的人们以及他们的正常生活。迄今为止，来自外星生命体的威胁已经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去年，还在建设之中的月球表面基地卡罗就受到了来自不明物体的干涉。面对可能到来的危机，我们决不能束手待毙。”

居间惠心头一震。

泽井是在构思一个类似于星球大战计划的东西吗？并且还是在全世界范围内……？

“时至今日，人类已经取得了飞跃性的进步，但是从今往后，我们必须更加有意识地加快这种进程。这不是在我们这一代就能解决的问题，今后必将由你们这代人接手这一重任，成为人类进一步发展的引领者。”

居间惠惊讶不已。她从未想到，泽井竟然对自己有着如此高的期望。

“正因此，我们必须实实在在地行动起来。我们要比外星文明搜寻计划更进一步——不再是‘搜寻（Search）’，而是‘交涉（Negotiation）’。毕竟联合国本就是各种谈判专家的集中地嘛。”

“这么说来就是……‘外星文明交涉计划了？”

泽井和菲尼克斯上校一同点了点头。

“迄今为止，联合国一直被各核大国之间的均势所支配着。但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浪费在这些地球内部的纠纷之上了。1978年，格林纳达的首相曾经提出：要在联合国内设立专门处理UFO事件的机制。可惜这一提议最终还是夭折了。[17]如果不能在联合国内达成目的的话，我们就只有自己创立一套新的框架了……”

泽井等人想要实现的目标是何等的艰难，即使是现在的居间惠也能很容易地想象到。她在心中默默地告诉自己：若没有一往无前的坚定信念，此事便绝无成功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