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暗自庆幸之际,一抬头,看到河对岸,一个头戴草帽的中年人,正在看向我。
那人一手扛着铁锹,一手抵在额头,做出张望的姿势,望着我。
原来是浇地的庄稼汉。
此时正是庄稼地干旱的季节,我沿着河岸行走的时候,也碰到三三两两的农家在浇地灌溉。
却没有注意到,在河岸的对面,正巧,也有人在浇地。
我装作不经意间路过,从周俊伟的坟墓旁走了过去。
看来,那些倒斗的,偷坟掘墓盗墓贼选择晚上动手,不是没道理。
我也只能等晚上再动手了。
我折回旅馆,又续住了一个晚上。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为了尽快搞定,我买了一把小铁锹,一台手电筒。
不过到了那三棵树下,发现手电筒根本没必要。
月光足以照亮前面的一切,开了手电筒,反而会引起过路人的注意。
这一次我不敢大意,环顾四周,没有行人,没有过往的车辆,浇地的也早已经回家休息了。
我迈步走到第二棵树下。
“当啷”一声清脆的响声。
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极其刺耳。
我的心,顿时砰砰砰直跳。
低头一看,脚下一个白瓷碗,被我踢碎了。
那声清脆的响声,就是白瓷碗撞在树上发出的声音。
我纳闷,这里怎么会出现白瓷碗呢?
不过借着月光我看到,在这三棵槐树下,可不止一个白瓷碗,零零散散地,大概有六七个白瓷碗。
白天路过的时候,只顾着寻找周俊伟的坟了,就没有注意到,这里会有这么多白瓷碗。
我不管它,来到周俊伟的坟墓前,对着那个小土堆掘了起来。
可是刚掘了两下,隐隐听的耳旁传来细细碎碎股囊股囊的声音。
就好像是有人在吃东西,而且吃得好香的样子。
我不敢大意,停了下来。
一抬头,发现月色朦胧了起来,几片云,遮挡在月亮的周围。
而这三棵树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腾起一股薄薄的雾,氤氲缥缈在地面之上,有种烟雾缭绕的感觉。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现在我一看到烟雾缭绕,就感觉是一团鬼气。
整日跟鬼朝夕相处,我感觉我对于鬼,都有些敏感了。
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气氛有些诡异。
阴风阵阵,在我耳旁吹着,似乎阴气很重。
隐约间,朦朦胧胧看到在第三棵树的后面,有个人影,蹲在地上。
“谁?”
我对着第三棵槐树喊了一声。
待我壮着胆子走过去,那人影转瞬即逝消失不见。
眼花了?
我摇摇头,可能是自己太紧张了。
“叮铛。”
我转过身,又踩碎了一个白瓷碗。
我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我看到在第一棵树下,又一个身影出现了。
看身影,像是一个小孩儿,背对着我,蹲在地上。
这一次我没有出声,悄悄走了过去。
果真是一个小孩儿。
我走到小孩儿的背后,看到小孩儿的手里拿着一个白瓷碗,将白瓷碗小心翼翼放在地上,然后又抖了抖衣袖,从衣袖里抖出来几粒米,掉进了碗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谁家的小孩儿,这么晚了,还在这儿玩。”
我拍了拍那小孩儿的肩膀。
小孩儿明显被吓着了。
满是惊恐地转过身来。
这一转身,吓着我了。
那小孩儿,没有毛发,脑袋光秃秃的,却整个脸,都是乌黑乌黑的,好像是中了毒一样。
而他明明只有几个月的大,却可以像几岁的小孩儿那样,站起身来,嘴里呲牙咧嘴的,对着我发出威胁的声音。
我连连后退,后退中,脚下又踩碎了几个白瓷碗。
我每踩碎一个白瓷碗,那白瓷碗冒出一阵黑气,幻化出一个小孩儿。
小孩儿们年龄不一,大小不一,却都同样的模样,脸色乌黑,中毒一般。
他们哪里是人?
分明是一群小鬼!
我立刻想到了“死老桥”。
这些小孩子,全都是“死老桥”。
在我们农村,民间有一个传统,三岁以下的小孩子,不管是什么原因,或是无缘无故夭折,死后都不能为那个孩子举办丧礼,更不能入了祖坟。
按照老一辈人的说法,农村人最忌讳白发人送黑发人,尤其是夭折的未成年的小孩,因为对自己命运的不公,对这个世界,或者对自己的父母,乃至对生前跟他有关的一切事物,心里有极深的怨念,被人视为极凶之物,一旦入了土,会带走本家所有的好运,如果没有投胎,甚至搅得自己家族鸡犬不宁。
所以,如果有夭折的小孩,都会剥光了他的衣服,光溜溜,赤条条,扔在没有水的河沟里,怎么来到这个世上,就让他怎么回去。
那条河沟,就成了“死老桥。”
说白了就是死了的小孩的坟墓。
只不过,没有坟,也没有墓,露天曝晒在天底下。
小孩子的尸首很难腐烂,到最后只能成了野兽的口中食,那些个小孩的父母,纵使一百个不乐意,也无可奈何,只能这样做。
也只有这样,才能够化解掉小孩子身上的怨气。
那小孩儿的尸体,白天暴晒在太阳下,怨气便会集中在尸体里,等到晚上,那些个夜晚寻食的野狗,野兽,便会撕咬吞食小孩儿的尸体。
野狗,野兽这些生活在荒野的动物,本身就阳气极重,尤其是野狗,单凭那双锐利发光的狗眼,任何脏东西都不敢靠近,更别说狗血能够驱邪,纵使是怨气再重的小孩儿,碰到了野狗,也不敢反抗,当野狗撕咬尸体时,怨气便会顺着撕咬的口子,渐渐消散。
但是也有一些夭折的小孩子,一连几天,不知道什么原因,都没有野狗过来吞食,即便是有野兽过来,也会视而不见,避而远之。
那些小孩儿,生前定是遭受了极大地不公,身体里聚集了极重的怨气。
没有野兽吞食,那么他们身体里的怨气便会凝结,幻化为阴魂,也就是我们所的鬼魂,因为对这个世界充满怨恨,再看到自己暴尸荒野,便对生前的这个地方,展开疯狂的报复,定要闹得鸡犬不宁甚至家破人亡才肯罢休。
而死老桥也成了阴气最重的地方,每当下雨天,都能从这里面传出小孩子哭泣的声音,阴森,恐怖,凄惨,什么人都不敢靠近。
我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听到我们村儿有一个死老桥,刚刚扔掉,那时候,人小胆大,对什么都感到好奇,几个同学约着一起,放学之后去看个究竟。
到了河底,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正当要失望地离开的时候,猛然听得狗叫的声音。
连忙跑过去,看到一条大黑狗,正在撕扯一个小男孩儿的肚子,不一会儿就把那男孩儿的肠子给扯了出来。
那黑狗看到我们,以为我们要跟它抢吃的,对着我们呲牙咧嘴,威胁着我们,似乎我们只要再敢靠近一步,就会朝着我们扑过来。
我们就站在远处,看那黑狗吃饱了,最后叼着男孩儿的头,跑了。
我们立刻围了过去。
男孩儿的尸体已经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我们不敢靠近,瞥了一眼就跑了。
所以死老桥在我的童年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而我的眼前,居然出现了一群“死老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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