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点,谨身殿那边派人召他进宫。
他急忙穿衣,从铺上滚下来,打着哈欠跟着领路公公往谨身殿去。
“陈公公,陛下今日的心情如何?”
“御厨可是想问,陛下宣你进宫,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是……”
他无奈地尬笑,不等他继续往下说,另一人将他叫住。
“厨子!”
他回身看去,一长相阴柔的男子单手握着一个小坛子,朝他大摇大摆走来。
“阉狗!”他低声咒骂,然又扬起笑,“高公公!”
高德盛走到他面前,打趣道:“你个厨子,三天两头惹麻烦。”
“公公你说这话可就冤枉我了。”
“呵呵。”
陈公公瞅着他抱着的红泥大坛子,问道:“高爷爷,你拿的这是什么?”
“今年泡制的桃花酿,特拿来献给陛下~”
“切!”他闻言冷嗤一声。
这不要钱的玩意儿也好意思拿来送皇帝?
“厨子,你瞧不起我这桃花酿?”
他挑眉,“不敢。”
陈公公热心道:“邓御厨,您可不知道,陛下自登基起,每年都会喝高公公亲手酿的桃花酿!”
“哦。”他极为敷衍地应付着。
“那走吧,咱一起去见陛下~”
“是,高爷爷请~”陈公公谄媚地弯腰带路。
老邓在他们后面挑眉咂舌。
这陈公公到底是来迎接谁的啊?
他为了防止自己尴尬,背着手适应他们的步伐节奏,和他们离得不近不远,让旁人看来,仍旧是他们两个太监领着他去见老朱。
他带着自己的小心思到了谨身殿门口,等着高德盛献上破桃花酿后,才走进门。
“小人参见陛下。”
老朱身子歪斜,盯着跪伏在地的男子,“小子,你可是在埋怨咱?”
“小人不敢。”
“不敢?那就是心里在怨咱!”
“陛下恕罪!”他学着电视机里的模样,直起身再拜了一次。
这一次,比第一次趴得更低些。
“小子,咱这皇帝的位置来之不易,每一步都要深思熟虑,免得落人口实,让天下人对朝廷失望。”
“是。”
老朱在胡惟庸说出他有贪污之举的时候,老朱的确火冒三丈,但在召他进殿的那一刻,他已经气消了。
正如朱标说的,他若是收受贿赂,买卖银行职位,怎么会穷得连一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
且后来大理寺在他的枕头底下居然搜出一双稻草鞋,也正因为这双稻草鞋,让朱元璋更加信任他。
当所有人的枕头底下放的都是值钱的东西的时候,这双潦倒的稻草鞋就会让人看得心酸,让老朱记起自己起义之前的苦日子。
“银行之事,全权交由户部操办。”
“是!”
老朱似又想起了什么,严肃提醒道:“小子,你要学会忍耐,小不忍则乱大谋。”
趴伏在地上的邓士为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小人明白。”
明白个锤子!
胡惟庸这样整他,居然还让他忍?
朱元璋继续道:“近几日,你和顾礼好生休息,不必上朝、议事。”
“是。谢陛下。”
这一举也算是弥补他二人了。
老朱多看了他一眼,心想等他休息好,心情平复下来了,再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让他对自己死心塌地。
邓士为迅速行礼离开谨身殿,像一匹黑色骏马飞奔出宫,刚好跟去上早朝的顾礼完美错过。
但他也不着急,知道这小子会被赶回来,于是便坐在他的家门口等。
邓士为左等右等,终于余光瞥见一道步履蹒跚的红色身影,立即起身冲到顾礼面前。
顾礼前胸、大腿都受了伤,走起路来,扯动伤口疼痛难忍,眉头紧皱。
“邓兄?!”
“你终于回来了!”他一把扶住顾礼,让他可以借自己的力往前走。
顾礼吓得瞪大眼,“怎么了?可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这身子骨,可经不起第二次严刑拷打了!
“没有,没有,你放心,你这次不会被关进去了!”
“嘶——”顾礼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问:“那今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去上朝,却被拦在了午门外。”
“元礼,是这样的,陛下让咱俩好好休息,带薪休假。”
老邓搀扶着行走不便的顾礼,推开门,头一回走进他的小院子。
昨夜他将顾礼送到门口就回宫了,现在才发现这屋子院落狭窄,朝向也不好,灰蒙蒙的颜色,更显破旧。
这是顾礼为了方便上早朝,在京师租的一套房子。
不只是他,相当一部分的大臣都是在附近租的房子,不然谁顶得住老朱安排的工作强度?
洪武的官员,工资少,事情多,比现代的996、007更恐怖,稍不注意就会掉脑袋。
顾礼不懂他在说什么,问:“嗯?邓兄,带薪休假是什么?”
“陛下让你休息,俸禄照发。”
“哦。”
他一进小屋就问道:“你媳妇儿呢?叫出来我看看。”
“新真!”顾礼没有任何顾忌,立马朝屋里喊。
从屋子里钻出来一个女人,女人穿着比平民老百姓稍稍华丽一点的衣裳,但长得却很是一般。
一般到,邓士为别开了脸。
杨新真见顾礼回来了,惊讶道:“唉!你不是要上早朝吗?怎的——唉?这是谁?”
“这是邓兄。”
“见过邓大哥。”
他扯出一丝笑,虚伪地夸奖道:“弟媳真是漂亮啊……哈哈哈……”
他心想这顾礼啥眼光啊,自己长得玉树临风,娶个长得平平无奇的媳妇儿,简直是不相配!
“去,给邓兄倒杯茶来。”
“是。”
两人一起落座。
他环视四周,发现顾礼的家还真是小偷来了都得摇头走,吃饭的“客厅”只有一张正方形的桌子,以及两个板凳。
“邓兄,你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银行一事,我暂且抽身,后面的事,就交给你来做,你觉得如何?”
“嗯……可行。”
“不能因为我坏了大事。”
“陛下知道吗?”
“就是陛下吩咐的。”他摁住顾礼的肩,“顾礼,好好培训他们,相信在不久的将来,银行就可以遍布大江南北,管控全国经济!有益于中央集权!”
顾礼被他说得热血沸腾。
“好!邓兄放心!”
邓士为又跟顾礼说了会儿话,在杨新真泡茶回来之前就跑了。
他伸手抱着后脑勺,悠闲地走在大马路上,哼哼道:“他奶奶的,长得好看的都进宫了吧?一个女官都长得比顾礼老婆漂亮!”
要说顾礼,要长相有长相,还是个户部尚书,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就偏偏娶了一个这么普通的女人呢?
他转眼间茅塞顿开,“可能是娃娃亲吧!古代人结婚纯粹是拆盲盒!”
他摇摇头,清闲自在地走回了光禄司,继续忙于他的本职工作——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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