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颂 二十九、月下的人依旧在盼望

常红一清早来上班，就见到她的助手小吕带着本文件夹来到她的办公室：“主任，刚刚得到通知，让您准备去下面学校检查考核的事，这是交给您的相关工作安排。”常红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文件夹，内心微微颤抖了一下，没想到要这么快，心里不免担忧起来，也不知道宋军学校准备的到底如何？

小吕是一个心思极为细密的姑娘，总是能为常红安排好一切，也一心把常红当做她的目标，她的领路人，认真地做好她的助理，更多的时候是在观察并学习常主任的工作习惯、为人处事、甚至是一言一行。她并不会总是去提问，而是细心地观察与学习。常红自然也很喜欢这个虚心好学的小姑娘，偶尔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小吕还总是带一些家乡寄来的特产或是好吃的，做好了拿给常红尝尝。很多时候常红也会给她讲许多自己经历的事，工作的种种经验，小吕每次都十分认真地聆听着、牢记着。随着日益的相处，她们二人彼此间也越来越信任，很多工作上的琐事，常红都会放心地交给小吕，也是多多给她历练的机会。

此时，刚刚得知了要下乡的通知，负责相关工作的副局长电话随后也打了过来，通知常红带着检查组一行人来到他办公室开会。会议开了近两个小时，此次检查局里十分重视，目的是提高全县的教学水平，确保义务教育质量，所以必须筛选出优秀的学校以及教资力量，并下了“死命令”，一定要达到标准的学校才可以保留下来！

会议结束后，每个人都带着认真严肃的表情走了出来。常红边走边看着相关的资料，根本也没听到也没注意，从她身边走过的人群议论声，她只看到了文件，宋军学校被排在了第三位要迎检的学校。

回到办公室，常红心中却上来一股冲动，想打电话给宋军，告诉他这个消息，可当真正已经拿起电话时，她的理性却抑制住了她的冲动。常红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冷静下来，坐在办公椅上，闭着眼，长叹了一口气……

敲门声让常红瞬间敏感起来，坐直了身子睁开眼睛，发现是小吕才松了一口气，毕竟一向好强的女人并不想让外人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小吕安静地将沏好的茶水放在常红的手边，带着略微沙哑又轻柔地的声音说了一句：“主任，您喝茶，我先回去了。”

常红很快地听出了她声音的不对劲，也注意到她眼中的红血丝，一向活跃开朗的小吕今天却如此，心想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小吕怎么了？”常红走上去耐心地询问着。

小吕一直低着头，生怕常红看到自己的红眼睛，一直说着没事，常红起身走到她身边，扶着小吕的肩膀，安抚着她先坐下。自己则坐在了她的旁边，小吕此刻突然一把抱住常红哭了起来，哭的很是伤心。常红知道小李平时性情随和，和同事们之间相处关系都很融洽，但毕竟还年轻，也一定是受了什么委屈才哭成这样。

常红拿起纸巾一边安抚着，一边为她擦起眼泪，等到她情绪稳定了下来，才再次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吕一边抽泣着眼泪，一边跟常红说刚刚发生的事。原来常红去开会后，小吕也回到了自己所在的隔壁大办公室，可能同事们已经听说了检查考核学校的消息，便开始议论起来，小吕说当时自己实在听不下去了，开始与他们争辩，奈何她一个人怎么抵得住的其他好几张嘴。听到这里，常红似乎了解，心里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定是议论她与宋君的事。但她却依然一副淡然的神情，微笑着温柔地为小吕擦去眼泪，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心疼，又递了杯水给小吕：“好了，不哭了，快喝点水润一润嗓子，要不等一会该难受了。”

小吕却十分惊讶，连忙地说：“主任，难道您不觉得气愤吗？”

常红笑笑：“我心里早就猜到了他们嘴里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我又何必为他们那些无聊的废话让自己生气呢。不过小吕我还是很感谢你，为了我出头，但是要记住，以后不要因为这些无聊的人，无聊的事让自己生气，不值得！”

小吕听着常主任的话像是明白，又像是不明白，心中还是很不服气地说：“那些人太过分了，您平时对他们那么好！”

陈红又是笑笑：“那你今天还需要记住的就是，并不是你对别人好，别人就一定要对你好，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将心比心，只要我们做好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经过了常红的开导，小吕的情绪也算是慢慢稳定了下来，还鼓励着常红：“主任，没关系，我小吕，永远支持您，相信您！”

说着自己也笑出了声，常红看着小吕那年轻阳光的面容，这个南方姑娘五官长得精巧，十分有灵气的模样，心中不禁想起当初的那个自己，同她一样，思想简单、心思单纯，一心只想努力，一心想做到最好，一心想为这世间的一切抱不平，但只有自己真正经历得多了，才明白，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自己而改变，自己的心便也不会再那么敏感脆弱，其实每次都是自己将自己打倒了而已！

她轻轻地将小吕洒落下来的碎发收到了耳后，然后慈祥地看着小吕语重心长地说：“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的时候，带给我那么多的陪伴与照顾。你在我心中，已经像是我另一个孩子一样，所以我希望你每天都开心快乐，不想再看到你像今天一样，哭成一个小花猫了，知道吗？”说着刮了一下小吕那微挺的小鼻梁，小吕害羞地笑了起来，像是一个被妈妈宠爱的孩子一样：“主任，那这次你觉得宋军学校能行吗？”

常红听了面不改色，保持微笑着说：“行与不行，都不是我说了算，而是要通过检查组的考核。”

小吕也十分有眼色地转移了话题：“主任，那您下乡的东西准备好了吗？我去帮您收拾吧！”

常红说不必了，简单收拾几件衣服就好了。闲聊了几句，小吕就便离开了。常红研究了许久这次的检查工作规划。下了班，也带着疲倦的眼睛和大脑回了家，已不记得几点入睡的，只想着明天一早要早点起来，还要收拾好东西出发。

自青柏他们走后，瑞丽几个人帮着宋校长一起将校园正式修缮完毕。宋军也主动联系了青柏一次，希望他能回来看看，他想着青柏看到一定会很开心，其实也是自己想看看青柏。可是青柏一直因为有任务走不开，说等有轮休的时间，一定过来看看！

这日已是午饭过后，老郑突然急匆匆地赶到学校，直奔宋军办公室：“老宋，你接到电话了吗？检查组明天就到，你赶紧准备准备！”

宋军一听不由地整个人又紧张了起来，尽管宋军学校现在已是焕然一新，各方面基本齐备完善，但这个关乎生死存亡的考核，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宋军立刻召集了王主任、瑞丽、白筱、郑华，包括爷爷奶奶，布置了检查组到来以后的各项事务安排，大家都自信满满，但没人能够体会到宋军内心的忐忑……

入了夜，各自的房间都关了灯，乡下的深秋，山间的风不知从何而来地缓缓吹起，像是安抚着白天被太阳晒伤的土地，让它们也可以安然“入睡”。看着微微摇曳的树枝，宋军的睡意越来越浅，索性起来想出去吹吹风，宋军穿上了一件已经老旧的毛背心，穿好鞋子来到院子里，先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仰起头，透过模糊的烟雾中看着那轮明月和这片在月光照耀下校园。

这时只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宋军才发觉，原来这个院子还有一个和他一样失眠的人，不禁地说出了一句：“我们的月亮姐姐出来了！”

宋军没有回头看向瑞丽，而是依旧面朝着月光，此刻的校园很是宁静，风吹砂砾的声音都能清晰听见，瑞丽虽还没走近，但“月亮姐姐”四个字已经传到了她的耳边，不知为何瞬间使她脸红了起来，脸上泛起了一股冷风都吹不散温热。

这是宋校长第一次与自己开玩笑，月亮姐姐还是自己小时候知道的电视人物，宋校长这个年纪的人竟然也知道，看着这样轻松的宋校长，在这样轻松的夜里，瑞丽不免也忍不住地调侃起了宋校长：“您这七零后还听说过月亮姐姐呢，我以为只有我们年轻人才知道！”

宋军听着也笑了起来，神情中似乎又引起了另一种特殊的情绪：“我知道月亮姐姐，我还知道她是你们从小都爱看的儿童节目主持人，我儿子那时候就特别喜欢，每次电视里月亮姐姐一出来，他都又蹦又跳地特别兴奋！”

瑞丽一直不明白，宋校长为什么总是孤身一人，看样子与自己的父亲年纪相仿，但自从来了以后，却从未见过他的妻子、孩子，也从未听他说起过，今天猛然听他自己提到了儿子，在他的语气与神情中仿佛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借着月光映照下看他那落寞的身影，似乎与平日的宋校长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瑞丽的好奇心又涌了上来，仿佛他像是被无数的故事与身份交织在一起的人，瑞丽实在不想错过，这次她也终于鼓起了勇气去问宋校长：“宋校长，那您的儿子现在在哪里呢？”

宋军又沉默了，嘴角的那微微上扬的微笑也消失了，眼神中闪现出出一丝凝重，瑞丽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都怪自己太过心急，说话没有多加思考，直接脱口而出，忽略了宋校长的感受，此刻的沉默让这夜显得更加凉冷了一些。

但其实宋军并不是在意这句话，而是他在思索，在想在他心中无数次默念的一个问题，“儿子现在在哪里？”当然还有更多，宋军熄灭了手中的烟，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对瑞丽笑着说：“天色已经晚了，明天还要迎接检查，先回去好好休息吧！等以后有时间，我们再慢慢聊。”

说完看向了瑞丽的住处方向，虽是黑黑的一片，但还好爷爷为她们在门口挂了一盏煤油灯，小且明亮，像是温暖的召唤着她。瑞丽也并不敢再多言，微笑着与宋校长道了别，自己便回了房间。深夜依旧漫长，月下的人依旧在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