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求放过！ 第十六章 十字路口的风筝

——多长时间了，咋还一直是这个角度啊？

——这在播什么？

——都散了吧，后面全是这个。

——大家晚上不睡在这看老奶奶睡觉啊？

——前面的，这是声音特别甜的小姐姐。

——草！你们没看到吗？！

——啥呀？

——就是床和墙之间的缝隙里有一双眼睛！它一直盯着摄像头！

——没有啊……你是主播请的弹幕演员吧？

——啊！我看到了！放大屏幕就看到了！

——谢谢，刚刚一直开着直播当白噪音写作业，现在看到赛博教导主任了。

——我怎么感觉这双眼睛能看到屏幕后的我……

——我求你禁言啊！我只是进来看看人梦游是啥样子的！

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的长途大巴，像一只铁皮做的摇篮，摇摇晃晃着，颠簸着向前奔驰，轰隆隆的引擎声是它独有的摇篮曲。

刷白的灯柱极速靠近，在司机脸上投下暖黄的光亮，又迅速远去，规律的重复着，这让司机忍不住的犯困，他把车窗打开一条缝，点着一根烟，猛地吸一口，寒凉的小风和劣质的烟草味使他稍微清醒一些。

车厢里很安静，时不时传来人在铺上翻身的摩擦声，偶尔有人扯出一个惊天的呼噜，然后戛然而止，继续突突着嘴睡觉。

双眼出神的望着大灯与夜色的交界处，司机忽的想起那个姑娘说的话，她说车上没有空床铺。

司机恶声恶气的嗤笑一声：“神经病！”，他是完全不信这些的，他跑在路上听过不少的灵异传言，比如路上遇到女鬼搭车；末班车上坐的都是头七回家的鬼魂；因为车祸撞死的人，会心生怨念，缠住过往车辆的车轮，致使汽车翻车，等等。

都觉得是人们因为长途寡淡，编出来的故事罢了，不然他跑这么多年夜车，怎么一个都没见过啊！

话又说回来，即使不信，总还是忌讳的，就好像你出门旅游，你朋友来一句：“别出门撞死了！”让人怄气！

司机抖掉烟灰，扭开车载电台，晚上有彻夜播放评书的频道，有人说话逗趣，让他不会太瞌睡。

“……杀喽。不然的话，久后，必成大患。”电台里的说书人抑扬顿挫的讲着，司机抽口烟，习惯性的抬头看一眼后视镜。电子表闪着刺目的红光，00:15，车内黑漆漆的，车外的路灯惶惶掠过，照得车厢一明一灭，没有什么异样。

车厢被路灯一瞬间照亮，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后视镜上，它低着头，站在后车门处，一动不动！司机下意识踩一脚刹车，车身因为惯性剧烈晃动一下，强烈的推背感让不少乘客从睡梦中惊醒，“会不会开车啊！”，“就是！”此起彼伏的抱怨声一时打破车厢的宁静。

路灯再一闪过，那个黑影不见了！

司机没有吭声，他赶忙打开监控画面，把后车门的那个摄像头单独调出来，灰绿色的画面上，一个人贴着后车窗站着。监控的角度是俯视的，司机只能看见那个人扎着马尾的后脑勺，但是他耳朵边多出的一块灰影，他认得，是那个姑娘带在头上的摄影机。

原来是个人！司机的火气蹭蹭往上冒，这姑娘晚上不睡觉，尽在这里出精倒怪的吓唬人！

砰，砰，砰。

重物撞击的闷响压在隆隆的引擎声下，显得很是清晰，苏小暖轻微的晃动着身体，一下一下的用头撞着后车门。司机很是恼怒，这些网红，为了拍视频真是什么都干的出来，她要在他的车上出事了，自己不仅要被扣钱，还要担责任！

他放慢车速，扭头大声怒吼道：“哎！那个姑娘！我警告你不要在我车上作妖啊！你把自己撞坏了，我可不负责！这都是有监控的！”

砰！砰！砰！

苏小暖根本不理会司机，她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她像是不知道疼一样，用力的撞在车门上，像是要破门而出。撞门的声音很大却十分沉闷，不少乘客已经醒了，他们爬在铺子上偷偷看热闹，没有一个起来的。

“你们谁去把她劝一下！她大晚上的这么折腾，你们也不好睡不是吗？”司机不想停车，他只能鼓动其他乘客帮他解决。

长途大巴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虽然在荒郊野外，靠边停一下也不会有人知道，就是怕交警在树杈子之间放什么隐藏摄像头，拍下来他违章停车，再扣分扣钱的，为一个博眼球的网红根本不值当！

有人窃窃私语：“我怎么感觉她是中邪了？”

“是吧！我也觉得！我可不敢过去！”

“妹子，你这是咋啦？”第一个起身上前的是和苏小暖换铺位的大叔，他离苏小暖最近，他上前拍拍苏小暖的肩膀。

苏小暖低着头，依旧一下一下的撞在门上。

大叔想拉住苏小暖别让她再撞了，可苏小暖的力量大的惊人，他这个在工地上干活的愣是拉不住她。大叔只好爬到一边的铺上，勾着头看苏小暖的情况。

“妈呀！”大叔发出惊恐的尖叫，连滚带爬的躲到另一个乘客的铺位上，他一屁股坐在那个大姐身上，大姐猝不及防：“哎呦！作死啊！”

“鬼！鬼上身！她被鬼上身了！”车厢一下子骚动起来！

司机一直关注着监控，画面上被拍摄的人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缓缓仰起头，脸撞在后车门上，压的有些变形，她的脚像在地上生了根，身体像个钟摆一下一下不知停歇的撞向后车门。

司机呼吸一窒，指间夹着的烟掉到裤子上都不知道，手上呼呼的冒着汗，连方向盘都抓不稳！

刺目白色大灯伴随着急促的汽车喇叭声，激烈地撞向司机已然被吓得不清醒的脑子，他醒过神，猛地右打方向盘，哐嚓一声！左边的后视镜被刮飞出去，长途大巴几乎是贴着货车向右擦出去的！

如果对面的货车再快一点，自己打方向盘再晚一点，长途大巴就会被直接撞飞出去！司机撑着方向盘大口的喘着气。

车上的乘客吓的尖叫起来，有的人被惯性甩在地上，放在车架上的行李撒的到处都是，可那沉闷的，规律的撞门声还没有停下！司机的手疯狂的点在后车门的开关上，快点走！让她赶快走！

他想，他这辈子忘不掉那副场景。那姑娘仰起头，睁着没有瞳仁的眼白，嘴向两边咧开，冲着他无声的开合着，她说：“让我走！”

***

——姐你别撞了！这视角晃的我头晕！

——我刚才从车玻璃的反光看到小姐姐的脸了，已截图，就放在我主页里。

——是出车祸了吗？！

——握草，这眼睛，是带的美瞳吗？还是真的全白眼啊？

——看起来没翻车，应该没人受伤。

——是直播事故还是剧本安排啊？主播你吱一声啊！

——主播不是梦游嘛，八成是把那个司机吓着了，也是挺没道德的。

——谁能梦游翻白眼啊？我看是鬼上身。

鲜艳的燕子风筝遥遥的飞在漆黑的天际，苏小暖追赶着它：“我的风筝……风筝丢了，回不了家……我的风筝！”

脚下的路越来越不好走，地面变得坑坑洼洼，起伏不平，周围都是黑的，只能看清两三步长的地面，她时常被绊倒，连滚带爬的爬起来后，风筝就会再远一点。

“不要！”苏小暖扯着嗓子大喊，“你要飞到哪儿去！别走！别走！快回来！”，

苏小暖边跑，边仰着脖子嚎啕大哭，她像个没向家长要到玩具的小孩，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只怕下一秒就会哭地撅过去。

等她哭累了，就梗着脖子小声抽噎，脚下依然不停，朝着天边的风筝追赶。

不知跑了多久，鲜艳的燕子风筝飘飘摇摇的落下，停在一盏灰扑扑的红绿灯上。

在永久的黑暗里，只有那里是亮的，四盏路灯立在四个角上，灯柱上满是锈蚀的痕迹，它们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用仅剩的寿命散发光和热，斑驳褪色的斑马线将老旧的沥青马路围成一个正方形，路的延生消失在黑暗里。

废弃的红绿灯和一块掉漆的路牌吊在横向伸出的铁杆上，上面写着“大纸鸢←”，“■■↑”，“家？”，“现位置：好孩子与坏孩子交叉口”。

理智突然被拉回，一阵头晕目眩，苏小暖踉跄着摔坐在地，她嘴里还喃喃着：“风筝……”，眼睛里已经多出几分清明。

“我还在梦里？”苏小暖撑着地站起来，她还差一步就会踏入那片光亮里。光代表着安全，本能的，她走入在这片黑暗梦境中，孤独而明亮的十字路口。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一个小孩子出现在苏小暖的眼前，他背对着，浑身上下是光照不亮的黑，像是穿着黑色的铠甲。他站在正中间，将手里的东西抛起，那是一个白色的皮球，他抛起，又接回，再抛起，又接回，大概是在玩抛球的游戏。

苏小暖不敢轻举妄动，她已经通过常老板知道，这个梦是赤身上的魂锁创造的，那眼前的这个小孩子大概就是侵入她梦境的鬼，他也很有可能是镇守魂锁的鬼物。

“春花槐树下，池塘柳树边，小狗追蝴蝶，小孩追纸鸢，”小孩清脆的唱起儿歌，“风儿吹呀吹，纸鸢飞呀飞，飞过小巷和长街，终于追到大纸鸢……”又是一眨眼，小孩已然转过身，苏小暖僵在原地，挪不动步子。

一双滚圆的眼睛，像两颗煮熟的白水蛋，细小的眼仁如同黑芝麻粘在白水蛋上，他咧开一口焦黄的牙，笑着对苏小暖说：“你来啦！”

快点醒过来！快点醒过来！她在心里大喊，但嘴怎么也张不开，小孩高举着球朝她跑来，越靠越近，苏小暖才看清楚，那哪里是个球！那分明就是一个人！肥胖的身子像气球一样吹起，白花花的皮肉一晃一晃的，短小的四肢插在身上，他的脸和脖子连在一起，像是一张人脸印花。

小孩把“球”塞到苏小暖的怀里，“球”也在冲她笑。苏小暖十分难受，明明是在梦里，但肥腻的触感真切的粘在手上，她惊恐的瞪大眼睛，哽在喉头的尖叫，如同掐住脖子的手，让她无法呼吸。

「赤！救命啊！」苏小暖拼命在心中呼唤，回应她的是非常杂乱的电流音。

小孩拽住她的衣角，声音清脆可爱：“走吧！”

忽的，脚下一软，看似坚实的沥青马路像块布一样陷下去，“啊——！”苏小暖终于爆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向无尽的深渊坠落下去。

“呵！”苏小暖猛地睁开眼，大口的喘着粗气，“我还在梦里吗？我在哪儿？这是哪儿？赤？你在吗？”她的声音哑的厉害。

空气中弥漫着排泄物的臭味，像是以前村里的旱厕，苏小暖猛吸几口气，恶心地差点吐出来。

此时，她整个人被动地蜷在一起，这个姿势让她喘不上来气，呕吐的欲望卡在喉头，着实憋得难受，她试着伸开腿，就立刻踩到阻碍，发出金属挤压的声音。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苏小暖这才看清楚，自己现在身处在一个铁笼之中。转动着脖子，一只肥硕的大老鼠突兀的出现在苏小暖眼前，它的脖子被扭断了，死不瞑目的瞪着她。

苏小暖急促的惊叫一声，又赶忙捂住嘴，她惊慌的转着眼睛，害怕梦里的那个小孩突然出现。

屋里非常安静，什么也没发生，“现在不是害怕这些的时候，我得先出去。”她闭闭眼，在心里劝着自己。从刚才开始，她一直在呼唤赤，但是她始终没有回答，现在她只能靠自己。

苏小暖看到笼子的锁扣就在自己的左边，她伸手摸了摸，锁扣上锈迹斑斑，上面挂着的大锁摸起来有些坑洼。苏小暖慢慢调整自己的姿势，一点点转着方向。

终于，脚踩在铁笼的门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苏小暖抓着笼子上方的栅栏，努力屈起膝盖，用力踹在锁扣上。

这个姿势太难使劲，苏小暖咬着牙，艰难的把自己拉起，让腿有更大的空间，又是全力的一脚：“给我开！”

啪的一声！崩开的铁门把地上的死老鼠甩到对面的墙上，苏小暖赶紧从笼子里爬出来。

哒、哒、哒。

屋外响起脚步声，“会是谁？”苏小暖慌得在屋里转悠，“我得躲起来！”看了半天，一处躲的地方都没有。

脚步声越来越近，苏小暖急得直跺脚，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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