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宋 第九章 初见庐州城

建隆二年六月二十五。

未时初。

六月末，烈日炎炎，几经周折才走出那座小院，初出府门的宋齐梁心情格外的放松。

到此地算下来已经整整一日，若不是庐州三少中的两位冒然打到府上，宋齐梁还不知会被禁足多久，想到这，宋齐梁不由得感谢这两位纨绔。

走出宋府大院，在李若曦和明月的陪同下，三人一同前往西街。

美人作伴，乐不思蜀，一向不喜爱闲逛的宋齐梁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爱逛街，这项无聊且浪费时间的事情。

西街，顾名思义，乃是庐州城西的一道宽阔大街，街道两端衔接南北两门，是商贩小卒的必经之道。

未时时分，街道上几乎寻不到什么人，只有街道两侧有不少商贩叫卖，三人寻了一处卖绿豆汤的摊位，找了处阴凉处坐了下来。

好不容易来了生意，摊主兴冲冲跑了招呼三位客官，见到两位如花似玉的美人时，摊主满面红光，一个劲的介绍止渴消暑的绿豆汤。

再见座前年轻公子哥时瞬间变了脸色，两腿发软止不住颤抖，就连说话语气都开始结巴，他颤颤巍巍道：“三位客…客官，要…点…点些什么？”

宋齐梁只是看了他一眼，不明白眼前摊主是天生结巴还是为人内向所致，正好天气炎热，走来一路也是口渴了，就只要了三碗绿豆汤。

摊主听闻后态度极其恭敬，不敢再看两位年轻女子，低着头到摊位前张罗。

宋齐梁挥了挥衣袖，宽松的袍子透气性还算不错，他看向几乎空旷无人的大街，好奇问道：“若曦妹子，不是说庐州城是淮南道少有的富庶之州，繁华至极，就连南唐商队也途径此地，为何现在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李若曦和明月相视一笑，笑道：“齐梁哥哥，当下正值炎热天，街道上自然是没什么人，一般行商的在卯时初便进城，辰时出城，这个时辰还留在城中的一般都在客栈或者酒楼中，若是齐梁哥哥喜欢热闹，等到戌时夜市开启时，那才热闹。”

宋齐梁点了点头，顿悟道：“原来如此，原本打算凑凑热闹，既然这样，就四处看看便打道回府吧。”

李若曦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难为情道：“别，还是多逛逛吧，齐梁哥哥想什么时候出府都可以，但是我不行，若不是今日齐梁哥哥出府，我才能跟随一起，平时里很少有机会出来。”

宋齐梁一脸疑惑，不解道：“这是为何？难不成这也是宋府家规？”

见李若曦沉默不语，明月在一旁说道：“少爷，不是家规，小姐已经行过及笄之礼，按照规矩是不能随意出府的，也好在有少爷在，小姐才能一同。”

宋齐梁莫名一肚子火，开口骂道：“狗屁规矩！”

李若曦和明月俩人也都不作声，生怕惹得宋齐梁不高兴，宋齐梁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解释道：“若曦妹子别误会，我是觉得男子和女子都一样，为何男子成年后便可不受约束，女子却要深锁闺房做女红，这不公平。”

李若曦苦笑，“齐梁哥哥自从醒来说的话都奇奇怪怪的，男子和女子本就没有公平可言，现在倒没什么，想见齐梁哥哥便能见到，若是到了成婚时，一个月怕是都不能相见。”

“这又是哪门子的规矩？”

“自古都是如此，成婚前相见对夫家不利”，李若曦一本正经道。

宋齐梁无奈摇了摇头，这些原本该丢弃的文化糟粕在此时却被无数百姓奉为真理，实在无法理解。

正当三人闲聊间，摊主端着三碗冰凉的绿豆汤走了过来，谨慎的将三碗绿豆汤放在摊位上后，便小心翼翼的退到宋齐梁身后等待吩咐。

摊主涨红着脸，豆大的汗珠顺着脖颈流下，紧张的神色不予言表，宋齐梁不明白他紧张什么，于是回头开口问道：“掌柜的，还有什么吃食没？”

摊主听闻是面前公子问话，身体不由一颤，赶忙回答道：“宋公子，可千万别折煞小的，小的只是个摆摊小商贩，算不得掌柜。”

听到“宋公子”三个字时，宋齐梁也是大为惊讶，急忙回头问道：“你认识我？”

摊主尬尴一笑，恭敬道：“宋公子乃知州宋大人家的公子，整个庐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宋公子威名显赫，我等……”

“好了，好了，既然都认识，马屁就别拍了，先弄些吃食过来”，宋齐梁急忙叫停，生怕摊主再说下去，他自己也信以为真了。

此刻他才明白先前摊主紧张神色是为何，敢情是被自己这张脸吓的，他心中暗道：“宋齐梁啊宋齐梁，你以前都做了些什么？”

没多一会儿，摊主端上一盘桂花糕后，依旧毕恭毕敬站在身后等待吩咐，宋齐梁只是挥了挥手，“掌柜的不必如此拘谨，您老继续忙您的！”

谁料摊主不仅没有退下，反而一脸恐慌的跪倒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求饶道：“宋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小的要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您千万别在意！”

正吃着桂花糕的宋齐梁还没来得及咽下，看着摊主应激反应如此之大，不由得长大嘴巴惊讶道：“啊？”

再看向一旁的李若曦和明月，指了指跪在地上的摊主小声问道：“这人是不是脑子不好使，我什么也没说他怎么这样？”

李若曦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也不理解，两人目光都看向了明月。

明月自幼做着侍候人的活，瞬间明白了摊主为何突然如此，她凑到宋齐梁耳边细声说了几句，宋齐梁这才明白过来，转头对着摊主厉声说道：“还不快起来，这让有心人看到，还以为是我宋齐梁仗势欺人！”

摊主听闻后立即爬起身来，连连摇头道：“不敢不敢，宋公子平日里最是喜爱救助穷人，是难得的好人，怎会有人胆敢污蔑。”

宋齐梁也懒得和他废话，摆了摆手不再言语，摊主也只好识趣离开。

李若曦满脸疑惑，不知明月这丫头到底说了些什么，捧着脑袋问道：“齐梁哥哥，明月到底说了什么，这摊主又是怎么一回事！”

宋齐梁回头看了眼摊主，叹了口气道：“唉，都是苦命人啊，为了碎银几两讨生活罢了！”

宋齐梁见她依旧不解，摸了摸她的脑袋语重心长道：“等你长大后就明白了！”

吃完小吃后，宋齐梁从明月手中接过一锭银子，用手掂量着，也不知道是几两，偷偷压进了汤碗下，起身便带着两人准备离开。

临行前，宋齐梁故作姿态道：“掌柜的，手艺不错，下次本公子还来光顾你的小摊！”

摊主也是陪着笑脸，直言道：“只要宋公子喜欢，什么时候来都成。”

待三人离去后，摊主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汗水，摇头无奈道：“今天又算白忙活了！”

收拾好桌子的碗筷后，一粒明晃晃的银疙瘩掉落在地上，摊主捡起后放在嘴里咬了咬，再看下渐行渐远的三人，满脸的不可置信。

远处琵琶声阵阵，有女子吟唱，有看客欢呼雀跃，声音虽是嘈杂，却充满烟火气，比起先前冷清大街要热闹的多。

宋齐梁三人停留在一处名叫天香楼的酒楼面前，听着声音便是从酒楼三楼传出，宋齐梁踱步便迈进了酒楼中，还不忘招呼身后的李若曦和明月跟上。

“客官里面请！”

待小二定睛一看，才慌忙改口道：“原来是宋公子光临，宋公子还是老位置？”

宋齐梁故作镇静，敢情自己还是常客，等李若曦和明月进来后，点了点头道：“那就老位置吧！”

在小二的引路下，三人一路带来了三楼一处僻静厢房，与外界只隔着一层珠帘，随意点了几盘小菜后，三人隔着珠帘听起小曲来。

李若曦心思全然不在外面的欢呼声中，她挪动身子贴近宋齐梁身旁，小声问道：“齐梁哥哥，刚才明月到底说了什么？还有，为何付钱时又要偷偷摸摸的，好生奇怪！”

宋齐梁摇了摇头，表情忧郁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太过客气，那摊主似乎认识我，自然觉得我在故意羞辱他，其实不然。如果当面给他银子，依他的性子，难免又是一番推辞，加上知州公子的身份，他断然不会收下，在我的认知中，吃饭给钱天经地义的事，我也不想用身份换取特权，大概就是这样！”

李若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侧脸看向宋齐梁，眼神中带着一丝仰慕。

一曲终罢，在酒楼小二带领下，侍女们端着一盘盘弥漫着香味的菜肴已然端上桌子，宋齐梁目瞪口呆，原本只点了几道开胃小菜，如今却是琳琅满目的一大桌，惊讶道：“小二，是不是上错了，本公子只点了几道小菜而已！”

小二慌忙躬下身子，恭敬道：“不会错，这些都是我们掌柜的安排的，特意为宋公子接风洗尘，还望宋公子不要嫌弃！”

宋齐梁捂着额头无奈暗道：“宋齐梁啊宋齐梁，你的面子这么大吗？”

由于先前已经填饱了肚子，面对美味佳肴却是无从下口，宋齐梁紧忙招呼明月上桌一起吃，不料这丫头倒是执拗的很，任宋齐梁如何说，也不肯同桌而食，无奈宋齐梁只得使出对待摊主的那一招，这才让明月拘谨坐在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