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6月2日。
星期六。
红星轧钢厂。
钳工车间。
李悠然躺在工作台前纸壳子上,原主残存的记忆如放电影般闪现在脑海,大脑针扎似的刺痛。
原主叫李南山,1942年4月2日生人,红星轧钢厂钳工车间三级钳工,住在南锣鼓巷帽儿胡同32号院前院东耳房。
原主父亲李心远牺牲于长津湖战役。
原主母亲陶慧兰是红星轧钢厂运输队的货车司机,6年前送钢材去大华商贸,途经长达10公里的下坡路,刹车失灵,连人带车毁在坡口。
五十年代。
手握方向盘,县长都不换。
新司机月工资48元,津贴18元,月领66元。
老司机月工资81元,津贴36元,月领117元。
货车司机高工资高风险,没有因公牺牲,只有工伤死亡。
先是父亲李心远英勇牺牲。
后是母亲陶慧兰工伤死亡。
原主非常抑郁,每天疯狂干活,以劳累抑制自己的抑郁。
原主从不主动搭理同车间工友。
原主师父周朝阳和原主说话,原主回以哦、嗯、诶,原主从不多回一个字。
连日加班加点。
原主劳累过度,诱发心源性猝死,死有半小时都没有人发现。
叮铃铃铃!
上班铃声响起!
李悠然一个激灵,弹身而起,仰摔在纸壳子上。
李悠然肢体十分僵硬。
李悠然费劲巴力爬起来,把纸壳子收在工作台下,从木箱内取出1个待加工的工件。
李悠然把待加工的工件放入台虎钳,拧紧台虎钳,搬到台式钻床上。
李悠然校对钻孔位置,按下电开关,下压操纵杆,一边钻孔,一边用塑料壶往钻头上浇水。
钻孔以后扩孔,扩孔以后根据工件图纸是否攻螺纹,攻螺纹以后用锉刀清理工件毛刺。
工件清理掉毛刺。
上游标卡尺。
一级钳工制造的工件误差不能大于0.1毫米。
二级钳工制造的工件误差不能大于0.09毫米。
三级钳工制造的工件误差不能大于0.08毫米。
合格工件放入合格工件木箱。
报废工件丢进报废工件木箱。
合格工件和报废工件比例99比1。
原主上午加工报废1个工件。
李悠然下午加工报废3个工件。
李悠然和原主加工418个工件。
下午4点30分打扫卫生。
打扫卫生。
铁屑不能用手摸。
一摸一手血。
铁屑不能用嘴吹。
飞入眼内轻则伤眼、重则瞎眼。
清理铁屑用吹尘枪、刷子、铁钩。
李悠然打开吹尘枪,先吹下头发上和衣服上的铁屑,后吹下工作台上的铁屑,台虎钳、钻床上的铁屑用刷子和铁钩清理。
地上的铁屑用扫帚扫入撮子,倒入小铁桶,先由大师傅用铁钩检查,后由学徒工倒入大铁桶,最后由车间主管检查、称重、签字。
回炉的铁屑里面藏匿合格工件或报废工件,问责车间主任,车间主任追责车间主管。
车间主管疯狗似的咬人。
“大山,你今个儿松懈了!”周朝阳右脚踩在报废工件木箱上,检查一下报废工件木箱内加工报废的4个工件,向李悠然说道:“还有三个多月就考核了,这三个多月容不得半点松懈,你回去以后好好休息,下周,师父不希望你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哦!”李悠然学着原主回以‘哦’字道。
“大山,你卫生搞的还可以,下班铃响以后再走,不急这几分钟!”周朝阳计件填表,检查一下卫生,向李悠然说道。
“诶!”李悠然学着原主回以‘诶’字道。
六级半钳工称为“大师傅”。
七级钳工称为“大工匠”。
八级钳工称为“技师”。
周朝阳是钳工车间大师傅,没有背景,捞不上机台,主要工作给车间主管打下手,次要工作带徒弟,工作说轻松也轻松、说不轻松也不轻松。
周朝阳走后。
李悠然去钳工车间后面的吸烟区抽烟。
抽烟也有讲究。
学徒工抽8分1包的经济烟。
一级钳工抽1毛1包的黄金叶。
二级钳工抽1毛3分1包的向阳花。
三级钳工抽1毛6分1包的春耕。
李悠然从兜里掏出1包春耕,找了个角落蹲下,默默抽烟。
叮铃铃铃!
下班铃声响起!
李悠然不急着走,抽完最后一口香烟,走后门进钳工车间,走前门出钳工车间,慢悠悠走向红星轧钢厂南门。
红星轧钢厂相距南锣鼓巷5公里。
有轨电车车票3分。
无轨电车车票4分。
大巴车票5分。
李悠然从兜里掏出1枚5分硬币,买了一张大巴车票,乘坐大巴去南锣鼓巷站点。
坐有轨电车的人最多。
坐大巴的人最少。
李悠然坐在大巴后车厢车座上,困意上涌,眼皮直打架。
李悠然呼呼睡去。
李悠然睡梦中看到一座山,山东西走向,山高15米,山长280米,山宽90米。
山脚下一座高达3米的石碑楼(山门)。
石碑楼一门一楼,门头上篆刻“南山”二字,庄严肃穆。
小山名南山。
石碑楼外直径150米的黑土地环绕南山。
李悠然梦醒之后,发现大巴到站了,售票员睁着一双大眼睛瞪着李悠然。
“师傅,我喊你半天了!”售票员气呼呼道。
“对不起!”李悠然致歉道:“我睡过头了!”
李悠然慌忙下车,一溜小跑去了天安门,蹲坐在天安门广场上抽烟。
改开以后。
天安门广场上抽烟罚款5元。
李悠然赶上好时候,天安门广场上抽烟不罚款,连抽3根春耕香烟,乘坐有轨电车去南锣鼓巷站点,下车以后慢悠悠走回帽儿胡同32号院。
“小山,你回来了?”三大爷阎埠贵拎着水壶浇花,看到李悠然进入前院,笑脸相迎道。
“诶!”李悠然点了下头道。
三大爷阎埠贵住在前院西厢房南二间。
原主住在前院东耳房。
李悠然加快脚步走向前院东耳房,看到前院东耳房外间堂门敞开,快步进了前院东耳房外间。
李悠然见外间没少什么东西,跑去内间,从西北墙角缝纫机机箱内、东北墙角三开门大衣柜内、炕东头二口红木箱子内掏出粮本、存折、户口本、革命牺牲军人家属光荣纪念证。
粮本内夹着3斤油票、3斤肉票、5斤糖票、5斤蛋票、28张饭票、80张菜票、160斤粮票、1张工业票、1张鞋票、1张布票、1张水产票、1张烟票、1张酒票。
存折上存了2600元。
户口本内夹着15元零钱。
革命牺牲军人家属光荣纪念证内夹着工伤认定书和80元整钱。
原主这么多钱,过得什么日子,晚上就吃2个窝窝头,连咸菜都没有,怪不得心源性猝死。
李悠然正准备把粮本、存折、户口本、革命牺牲军人家属光荣纪念证连同钱票放回原处,脑海里显现一座山,似在睡梦中看到过。
李悠然转瞬间出现在山门前,感受到山门对自己的呼唤,情不自禁走向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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