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与枷锁I 第十八章 醉鬼与赌徒 其四

这块开会用的空地上坐有百人，一旁是人力开垦的水渠，站在高处眺望，看到树林的另一侧，便能瞧见市里唯一的水库，若是眼神好，甚至能瞧见前任市长的雕像。

空地南侧是一个不大的舞台，不过半人高，由木头搭建，刷着红色的油漆，上面摆着几张桌椅，坐在台上正中的女人名叫陈昙，长相算不上出彩，皮肤也相当干燥，一股小麦色。眼神中总是带有些许的严肃，据旁人描述，陈昙女士就是不爱笑的人，完全不像她亡故的双胞胎姐姐一样爱笑。作为陈浒先生的女儿，虽不过三十余六，却已经是农业局的后勤主任。局长是谁？正在台下陪普布鲁兹坐着呢。

“大家都是生产办的骨干。有些情况我这里也写得很清楚，咱们其中的部分同志在前年才刚刚投入到墙外开垦土地的工作中。我仅代表农业局及各工作岗位的同胞表示感谢，感谢各位的积极奉献！”陈昙手拿话筒说着，说罢，放下话筒，站起身来，朝着众人鞠躬示意。

一时间掌声响起。

随后陈昙未等掌声结束便起身，拿起话筒说到：“各位，我们的市长背叛了我们！”

雷动的掌声本要冲破云层直达天际，却因这句话陷入一种深沉的死寂。

随后，众人开始你看我，我看看你，四下交头接耳，有几人还起身问到。

“陈主任，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和运往墙外的物资有关吗？”

‘好吧好吧，我还是应该戴上那枚胸针的，真像唱大戏啊。’

陈昙随后补充道：“对，就是物资，上个月的物资直接减半！市长根本没有……”

“住口！”陈浒老先生站起身，用着干涩的嗓子喊道：“普布鲁兹先生就在这，你怎么敢胡扯呢！”边说还边用手比划着身旁的普布鲁兹，生怕众人看不到他。

普布鲁兹原本脸上还挂着苦笑，赶紧收起来，伸出双手，起身后弓着腰，开始搀扶陈浒先生。“陈哥哥，您先缓缓，听咱家妹子把话说完。”在扶陈浒先生坐下后，陈浒先生本想说些什么，但又被普布鲁兹拦下。

普布鲁兹转过身，朝着众人说道：“各位，我就是普布鲁兹，我并不想打断陈昙女士的讲话，毕竟是陈昙女士今日有事情要和各位交代，尽管在职衔上，我是各位的领导，但我不希望对各位有所隐瞒，毕竟农业局是各位撑着的。各位不妨暂时冷静下来，待陈昙女士说完，再论真假也不迟。”

随后，普布鲁兹坐下，众人虽然已经从刚刚的交头接耳中停下，正静待陈昙女士说话，其中还是有几人悄悄说着。

“领导搞什么？这不是他让咱们……”

“嘘！你不要命了？”

待到会场基本安静下来后，陈昙女士掏出几张单子，说道：“这，是我在前两天从市局办公室收到物资验收单，里面清清楚楚的写明，共有一万箱药品从药厂发来我们这。”随后又掏出另一张单子。“这，是昨天我们后勤仓库给出的验收单，上面写着，上季度剩余药品共计两千箱，而新入仓库的药品不过只有五千箱。”随后激动地站起身来说道：“大家可以去仓库看看，数一数，我们的市长就是这样对待咱们的吗？”

随后，一人站起身问到：“陈主任，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有没有可能是药厂那边发错数量了？”

听到这个问题，陈昙摇摇头，说道：“并没有，因为我还拿到了药厂那边的发货数据，就是五千箱，而接货的司机就在后面坐着呢，都是咱们的人，大家可以去问问他们。”

一时间，众人又开始交头接耳。普布鲁兹站起身，说道：“各位，各位！我这也有关于药品的情况。”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普布鲁兹。

见众人安静下来，普布鲁兹说道：“其实呢，陈昙女士已经把情况跟我反映过了。我呢，也去市局大楼询问了一遍。”

听到这话，一旁坐着的陈浒先生有些茫然，正打算起身问询，却被普布鲁兹按下。随后，普布鲁兹轻声说道：“陈哥哥，一会我把话说开就好。”

“市里拨下来的，确实只有五千箱药品。”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的情绪被瞬间点燃，甚至还有人跑到普布鲁兹身旁想要追问。

“各位，先等一下。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普布鲁兹身旁又有几人起身，是众人里的老干部，赶紧护着普布鲁兹，生怕众人情绪失控。

其中一位老干部喊道：“各位，安静一下，先等普布鲁兹先生说完。”

在众人的情绪爆发前，普布鲁兹越过人群，走到台边，伸手示意，陈昙拿起话筒交到普布鲁兹手中。

“喂，喂。”音响的音量似乎被放大，比之前陈昙女士说话时音量调高不少。

“各位！先听我讲完。若是我有欺瞒各位，任凭各位处置，我今天来了，就是来负责任的！”

会场依旧七嘴八舌，分毫不听劝阻。

陈浒先生站起身来，嘶吼道：“同志们！停！”

原本吵闹的会场缓缓安静下来。

‘还是接地气的领导说话管用。’

“各位，我今天来了，就是来任凭处置的，但劳烦各位给点时间，就算我是个死刑犯，能否多少给我一点点时间，说一说遗言。”

一时间不少人瞪大眼睛。

“你%￥想垫背啊！没有药品，咱们去墙外不%￥也是一个死吗！”一个壮汉吼道。

陈浒先生连忙摆手，示意其闭嘴。“诶，你这人……”

普布鲁兹说道：“对，没有药品，我们也活不下去，土地也没法耕种。我也是这么和市局那边说的，市局的干部呢，是这样回我的话。他说，没有。然后我就想要骂娘了。我说，咱们是干嘛的？是为同胞每天的口粮而种地呢！我们去年的主粮贮备就突破了两千吨！我们的大豆，玉米产量节节攀升，就光是去年种的花生，拿来榨油就足够咱们的同胞吃上3年。还有蔬菜，光是每天运到隔壁牧场的烂菜叶就装了足足十几辆卡车。这些难道不值得市局为我们定时定量的提供物资保障吗？人家说什么，没有！然后我就怒了，一巴掌我就甩过去。我们的同志在墙外开辟新田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加大粮食储备吗？没有药品，人到墙外就得犯病，还想开垦？我们这的旧田都得天天吃药水呢！”

普布鲁兹缓缓低头。“我很抱歉，没有为你们争取到权益。”随后放下话筒，深深鞠躬。

众人也不好说啥，毕竟普布鲁兹提到的，都是他们做的成就，普布鲁兹作为众人的顶层领导，如此了解手下人的荣誉，这是多好一个领导啊。

随后，众人枪头一转，想要声讨市局时，普布鲁兹起身，抬起头，说道：“我想尽办法，东找西凑，凑到三千箱药品，正在运来这的路上。”

普布鲁兹抬起手，指向远处。“看，来了。”

众人望向远处，路上还扬起些许沙石，卡车引擎的轰鸣声渐渐传到众人耳畔。

“这些药品，都是我以个人名义找市长借的。”普布鲁兹并没有拿起话筒，这时的他暂时不需要话筒。

听到这话，众人又扭回脑袋看向普布鲁兹，不少人脸上还挂着茫然。

“各位知道市里最近在忙些什么吗？”见众人左顾右盼，没有一人答话，普布鲁兹又说到：“我们有药品可以保障我们在墙外的生存，我们有粮食，有队伍，更有一个特殊的梦想，不知道有些年轻人知不知道外面世界有多大？这片土地有多大？从这里走到陆地的最西面的欧洲有多远，从这向东北走，越过海，前往美洲有多远？”

众人没有答话，毕竟这些知识可帮不到他们种地。

“用双脚重新丈量这片土地，这颗星球。我们去探索，去发现墙外的同胞们。你们觉得是不是像做梦？”

不少年轻人说道：“像。”

“对啊，我也觉得是做梦，可，我们去年有辆火车一路驶向西北，去到一座名叫观凤的城市。我记得你们其中有人跟随火车去过那，是吧？”

其中一位年轻人举手“对，对，我去过。”

“那是一座什么样的城市？”

年轻人思索一番，答道：“很荒凉，那的人似乎都没吃饱饭的样子。”

普布鲁兹点点头，随后说道：“我也从其他人那里听到一样的答案。有时我也常常在想，如果我们这和观凤市一样，那是多么糟糕啊。市长跟我说，他想援助观凤市。当时我就不答应，毕竟我们近几年才解决了吃饭问题。市长是这样说的，他说，用双脚重新丈量这个世界，需要很多很多东西，药品，粮食，铜铁，煤矿石油，还有更重要的，人。可以成为朋友的人。”

一个年轻人提出疑问“但是，我们的药品为什么克扣呢？”

“你算是问到点子上了，市长当时是这么回答的，他想要用一些物资去援助观凤市。等到观凤市变得和我们一样富足后，他们才有能力走出墙壁，去建设铁路，去和其他人沟通，更有能力去援助其他城市。我们不就能通过一个个朋友的双脚去丈量这个世界了吗？”随后普布鲁兹补充道：“药品的减少，只是暂时的。但市长向我保证，只有这一个季度的物资供应会减少，一切都是暂时的。但我们只是牺牲一点点，就能救下远在百里之外的同胞，这不值得我们去做吗？”

……

在回答无数人的各种小问题后，普布鲁兹总算回到车驾内，缓缓叹气。“上班唱双簧真累啊。”随后，普布鲁兹掏出怀表，“十六点”，随后跟司机说道：“我们先去补一顿午饭再回去吧，哦，不，提前吃一顿晚餐。”

‘回去早了，就要开启更难的对局了。’

……

事件之外，又是事件之内的一件小事在一个多月以后发生。

农业局里的两个小姑娘闲聊。

“听说了吗？陈昙主任要升任局长了。”

“啊？陈局长要退休了？他这几年不都是续岗吗？咋突然退了？”

“陈局长早就该退休了，但局里也离不开他，他也觉得身体硬朗不就一直没退嘛。”

“诶？那王副局长呢？升哪了？市局里吗？”

“没有升。”

“啊？那太怪了，王副局长都快五十了，过两年就到退休年龄了。”

“可不是嘛，等了这么多年，局长没当上，只能副局职位退休了。”

思索一番“诶，你说是不是上个月陈主任在大会上的尽职发言所以特别提调啊？”

“想必也是了。不过陈主任一直都很严肃。可没有老陈局长那么温柔了。”

“三十多岁的局长啊，真年轻。”

嘘！观棋不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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