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城关 第三十五章 为何

“也罢……有些人，躺着挨了板子，回去养好了伤，可下头也伤了，再站不起来。”她起身拍拍衣摆和后身的灰尘，面无表情地说着石破天惊的话。

“下头又没挨板子，腿怎么会站不起——”话音戛然而止，他“唰”的满面通红，一路红到脖子里头，头顶甚至开始缓缓冒烟，尴尬又无措地遮住脸，“啊……这个……这——”

此下头非彼下头……她说的不是腿，是、是……郑义缜顿时无地自容。

“我说了，不要问。”许嘉沅早知他于这种事上脸皮薄，耻笑着说，“偏要问，自讨苦吃不是。”

“……”郑义缜此时唯有装死，什么也不想问，不想知道了。

“好了，吃一个包子吧，你今日未必会受刑，但不吃肯定会饿肚子，一会儿骂人小心气势不足。”她拿了个包子递给他，还是热的，她隔了手帕拿的，不脏。

他愣愣接过，抬头挑眉惊讶地问：“未必？你在说什么？”

“嗤……不曾听说世子是吃亏的人，自己请罚，骗骗别人还行。”她笑，笃定地说道，“虽不知你想做什么，但这打，恐怕打不着你身上，是要让他吃个大苦头吧？又或许……你要用请罚的事设计一个人同你一起挨打，比如那个姓敬的。”

此时很静，静的只能隐约听到外头巡逻的脚步声，他坐在笼子里，抬头凝视背光抱臂站着的人，恍惚间觉得她竟然是懂自己的。

是，他心有不甘，明明他们之间什么都很好，他也一直认真地和大伙友善相处着，尤其还一起并肩作战，互相信任着交托过后背的战友兄弟，此时为何竟然要背叛他？

是因为威逼利诱？还是因为什么？他已经不那么想知道了，因为那个人已经做了选择，一面愧疚不安一面污蔑他。而他，却像个傻子一样在此之前一直信任他……

他动了动唇角，想笑笑不出来，想说话也张不开口，狠狠咽了咽喉咙，徒然沉默。

片刻后，他垂下头狠狠咬了口包子，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低垂的眉眼和动作，额角的青筋在剧烈抽动着，似乎主人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这不是你的错。”她收起笑容，又蹲下身与他平视，轻声劝导他，“你想报复，是对的……”

话音停了。她意外地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瞳孔剧烈张大了一下，愕然盯着他。

水雾不知何时布满了桃花眼，情绪激烈起伏令他双眼四周发红，若是旁人肯定会莫名地艳气，但在这张少年意气的脸上，并不显得妩媚柔弱。

一抬眼，一行泪从右眼落下来，划着脸颊落入衣襟。

他还穿着那身月白色的锦衣，许嘉沅沉默着看着，没有开口说话。

他应该是昨夜倜傥不羁的世子，而不是此时坐在铁笼里落泪的困兽。

“……我不甘心……”

“自我入营起，他待我如亲兄弟，处处照应，就在前几日，还与我并肩作战，互为彼此挡刀，可昨夜，他就……他连看都不敢看我……难道，过往所作所为都是假的？”

“你告诉我，什么是真的？我又该做什么？”他嚼着包子，面无表情的问，不像是在吃东西，像是执行任务一般毫无快乐，这不是他平时吃东西的样子。

平时吃东西的郑义缜，再难吃的，再是嫌弃她做的面太清淡，他也能大口吞下，吃相看着都很香。许嘉沅凝视，视线下移，落在湿了的衣襟上。

“究竟是为何？何以一夜之隔，物是人非？何以我会坐在这里，一夜无眠，如笼中之兽徒劳恼怒？”

“你呢，你是为我而来……那你又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