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城关 第三十一章 污蔑

“无事，不过尔尔，伤不着我分毫，倒是他们，如此大动静，只怕外边发生了大事。你在家等着，我出去查探一番。”恪理反手摸了摸她的头，“先行歇息，不要担忧。”

自剿匪之后并无大动荡，那时便已感到有风雨将来之势，却没想到在中秋之夜爆发了，那些贼子竟然趁着中秋防备最是疏散的时候作乱。

洪芙武功不如他，唯有轻功还算可以，因此暗中刺探情报一事都是恪理的活，查探到消息带回来后，由她整理好传送到参砚处，再上报到主子那里，或者主子亲自来。

如今外边乱，最应该是打听消息的时候。她没有拦他，斟酌后道：“你且小心，有什么事记得发信号，我与其他人定会及时接应，一定小心。”

想了又想，仍然是很不放心，外边如此乱，逃脱的贼匪和暗中的各路探子都会蠢蠢欲动，反复叮嘱了一番：“不要逞强，千万不要逞强，消息打探不到就算了，性命要紧，你若是出了事，我又该找谁去？”

恪理本转身走出两步了，听此又顿住，蓦地的反身，一把抱住她，搂紧在怀中，埋首在她颈处深深一嗅，自来沉着冷静的眸中，意外的柔和温情，缱绻万分，道：“安心等我，相信你夫君的本事。”

女子笑笑，也回抱着他，不再说话。

城外军营郑义缜和底下兄弟急匆匆赶回营中时，已是两刻钟后。一路策马狂奔，远远便见营中火光滔天，竟是处处都警戒着，无人酣睡。

营外的斥候远远看见二人，借着夜间也能视物的本事，认出了二人的衣裳和脸，正是近来大处风头的冲锋营之人，为首的便是那世子，因此并未发出警报，任其二人策马而过。

“来者何人，竟敢夜闯军营？！”

郑义缜边策马边高举令牌，一路狂奔而来，立马停在营门前，“冲锋营下二队卫队长郑义缜是也，开门！”

瞭望塔上的人听后，仔细看了他的脸，又看了令牌，示意大门后的人放行。

此时已是星子高挂，子时一刻，处处随处可见巡逻之人，俨然有序，已是肃清了动乱后在各处搜罗，以防有漏网之鱼。

一路上间兮把发生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郑义缜心中有数，二人一路直往主营而去。

到了营门口，亲兵见到二人，点点头后进营帐通报，便听到郑章安沉着的声音传出，“让他进来。”

郑义缜正要进去，身后的间兮也要抬步跟上，被他伸出手臂一把拦住，“在外守着，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进去，以免受我连累。”

说罢，大步往营帐中走去。

进了营帐，便见宽敞的大帐之中，主桌上赫然坐的是郑漳安，依然是身披战甲，左右座下共八桌，正是军营中的各位将领和管事。

郑义缜一眼将诸人各异神色一一掠过，不卑不亢抱拳道：“见过将军，见过各位大人。”

郑漳安神色虽不见笑意，但眼瞧着是轻松了些，“嗯，你回来便好。”

座下他的直属上司陈副将忽然怒声呵斥：“郑义缜，你可知罪！今夜本是你轮值巡逻，为何不见你身影，入了城快活去！如此玩忽职守，纵然你是世子也是违法了，按军规是要受杖责之刑的！”

营帐中众人神色一时很精彩，有看热闹的有诧异的，也有不满的和凝重的，两位老将军同他私下有几分来往，此时不信他会做这样的事，但未知全貌，便未开口，只稳坐不动安如山，凝重地看着他，希望他真的没有玩忽职守。

为首的郑漳安面色不改，很是平静的看着他道，“不必惊怒，且听他如何解释。”

陈副将却仍是不依不饶，“将军是世子叔叔，自然是不舍得他受罚，可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岂能因情面和关系，便轻拿轻放，人不在营中，这何须什么解释！”

他一再咄咄逼人，表面上看是维护军规，实则不过是因为郑义缜在他手下屡建功勋，直逼他的地位，既得人心加上世子身份尊贵，叔叔还是将军，还亲和待人且不讨好作为上司的他，眼看着就要超过他去了，这口气他自然咽不下，眼下正是借题发挥呢。

听着如此直逼要害的质问，郑义缜却仍是平静对待，从容回答道：“按照军规，今夜确实是属下轮值巡逻，但属下两日前已与同伴敬安丘商量了换值一事，按照惯例，今日便不是属下了。”

“你确定你与他说准了？”陈副将面露怀疑，声音看似缓和了，眼中精光闪烁，瞧着便是另有谋算。

“此事众人皆知。”他是朋友兄弟，剿匪时能背靠背托性命之人，岂会有假？

陈副将听到此处拱手对座上的郑张安道：“既然如此，将军，末将请让此人入营对峙。”

这是非要把郑义缜架在火上烤的意思了，如此坚持而确信的态度，想来并非空穴来风？众人便以为其中另有隐情，纷纷看向郑漳安。

郑漳安即使明知道其中有诈，但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这就是冲郑义缜而来的！

他点头答应了，沉沉的看着郑义缜，火光下棱骨越发分明突出面颊又微微凹陷下的面孔有点沉郁，缓声道：“那就让他入营来，对峙。”

等敬安丘来后，先是行礼，郑漳安示意不必多礼，便开口问道，“两日前你可是与郑义缜约好了今日换值？”

“回将军……并无此事。属下从未答应过。”他竟然就始终低着头，不看任何人，嗯声音低沉，毫无波动。

郑义缜看向他，直直的盯着他的脸，仿佛要从他的脸盯出一个洞来。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早已难以置信，面上却越发冷静，看不出一丝慌乱不安和被背叛的痛苦，他只是沉沉的望着他，像是望着一个从未相识相熟的人。

“你本是何时执勤的？”

“回将军，三日后。”

“那你今夜又在哪里？”

“属下今日休沐，在营中休息，睡着了。”

“你的意思是，他在说谎？”郑漳安忽然笑了，威严的盯着他看，手掌一拍桌“咚”的一声闷的响，震在众人心头。“你可想清楚了！究竟真相如何，若是受了蒙蔽，胡乱攀咬，本将军严惩不贷！”

“……属下句句属实，不敢欺瞒！”他跪地抱拳，梗着脖子，咬牙硬道，“此话有假，属下甘受五雷轰顶！”

“……”郑漳安还要说什么，陈副将忽然拦截道，“将军息怒，此事已然是大白，这位士兵竟然敢发如此毒誓，必不可能有假，还请您秉公办事，若是徇私……恐怕会寒了将士们的心的。”

“……”其余众人此时议论纷纷，都在议论世子有纨绔的名头，但在军营中对旁人也很是仗义亲和，执行任务时也冲锋在前并不退缩，如此行径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

但又说到他在在京中的纨绔行径，也未尝不可能，毕竟是贪图享乐的世子，难免会有轻忽懈怠之时……

郑义缜只是听着营帐中嗡嗡的一片议论声，心却缓缓平静了下来，此时此刻，他一瞬间想了全部，又什么都不再想，上前一步抱拳道：“此事无论前因如何，总是要有人承担责任的。不论如何，属下领罚。”

“哼……世子果然有担当，不愧是郑侯之子，按照军规，这可是要罚军棍三十的。”陈副将就等着他这句话，听到后忍不住出声道，一双锐利的鹰眼直直的盯着看似谦卑认罪实则脊背挺直的青年。

军营的军棍，五棍就皮开肉绽，十棍下不来床，十五棍人能昏过去，三十棍嘛……可能半条命就去了。

郑漳安一言不发，探究的看着他，忽然问：“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回将军，属下知道，甘愿受罚，还请……不要再追究了。”

“属下只有一个请求，由他来行刑。”长指一指，对着跪在地上的曾经交托性命的兄弟，轻声道，“既然你说是我污蔑的你，你心中想必恨我，你来行刑，再合适不过了。”

此话一出，还有什么可说的？地上“被冤枉”的人神色惊骇茫然，还满头大汗手指发抖，而站着的人却挺直腰板，面色沉着平和，让自己“冤枉”的人行刑……

究竟谁才是说谎的人，难道还不明显吗？众将了然，心里都有了分晓，本以为郑漳安会借此破开局帮郑义缜，却没想到他会说：“准了。”

“将军——”两个老副将本就喜欢这个嘴甜又真诚的后辈，他们平日里吵的你死我活，这一刻却不约而同站了同一线。

“此事还有待商権！如何能草草了事，冤枉了有冤之人！”

“将军万万不可，郑小子入营至今，做事自来是按规矩的，不可能做这种事，还请再细查！”

他们刚才没开口，是不明白各中真相所以静观其变，但如今事实已然分明，都不必再多说怀疑，可他就这么认了，他们却不能就真的让他受委屈！

“多谢二位大人的好意，晏缨心领了……”郑义缜动容，笑着抱拳，从容不迫道，“只是此事，还请让晏缨自己承担。”

对旁人是“属下”，对护着自己的前辈们，他用了“晏缨”。

郑漳安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又想做什么，但侄子的眼神在说不要阻拦，就这么办。

作为将军，再追究下去这件事就会牵扯更广，作为叔叔，他希望晏缨能信任伙伴却也要保留底线保护自己。这一次……就权当是一个教训吧。

而且他也想知道，晏缨究竟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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