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说三千年 十九、夷王烹齐君

姬辟方在位十六年，大体上做了两项政绩，一是使西戎归顺，二是形成专业养马产业。

西戎归顺的事，前面已提过，就不再说了。

马，在古代，是一种重要的战略物资，既是战争武器，又是交通工具，还是一种生产力和粮食。

从文王开始，周国历代君王，都很重视养马产业。但，优质的马匹资源都被西北游牧部族所掌控，他们形成垄断，只交易公马给周国。而周王室的战略目标集中在中原及东南地区，也就没有为了优质马资源，对西北游牧部族发动战争。

直到周穆王时期，中原和东南地区基本稳固，他才向西北方向开脱，获取优质马资源。周穆王西征还是成功的，也获得了大量的优质马匹。但，周穆王没有重视优质马的培育工作，导致周国无法满足自产自销优质马的需求。

而周穆王的继位者周恭王，弥补周穆王造成的巨大财政窟窿，就花去了毕生精力，根本没有余力去重视养马产业。再到周懿王，却是安于现状而不得，天灾人祸不断，导致他忧惧而死。

再回到姬辟方这里，他篡位天子，用五年时间，使西戎归顺，进献了一百匹优质马，其中大部分还是母马。虽然，这其中的功劳大部分是申侯的，但没有姬辟方的默许和认可，申侯就没办法促成西戎归顺之事。所以，最大的功劳应该是周天子姬辟方的。

姬辟方是有眼光、有志向的，他命令擅长养马的赵非子，负责培育优质马匹的工作。还有，他还在汧（今陕西省陇县的汧河）渭之间，开辟出专门的牧场，作为周国的养马基地。

经过赵非子的精心培育，周国优质马的数量每年递增，保证了周国军队马匹的供应。

从而，周国的军事实力也得到了提升。

进而，周天子姬辟方的统治力更是得到了加强。

当然，姬辟方没有忘记有养马大功的赵非子，赏赐秦邑（今甘肃清水县境），晋子爵，允许其建国。

除了以上两件功绩，姬辟方应该也对朝政进行了一些改良，但似乎收效不大。或者说，可能有巨大的阻力。

因为，在他死后，他儿子没能继位天子。而他的侄子，也就是前太子姬燮，在诸侯和大臣的支持下，重新继位，成为新一任周天子。

周孝王十六年（前896年），姬辟方薨逝，带着遗憾走了，没能完成中兴周室大业。

一声叹息，悼念孝王。

此时，姬燮至少三十岁，甚至四十岁。在物资贫瘠、医药不足原始的西周时期，人均寿命大概二十岁，三、四十岁可算是长寿了。

姬燮虽然长寿，但性格软弱。何况，他还被其叔父篡位，随时有性命之危。在这种局面下，姬燮也只有谨小慎微，才能活下去。

如果是性格强硬的人，长期压制本心，在仇人面前整日伏低做小，一旦得势，怕是会性情大变，喜怒无常，不得善果。

但性情柔弱的人，虽然缺乏抗争性，但有很好的耐受性，可以接受所有不公的命运。

姬燮就是这样的人。他安然度过了周孝王统治的十六年，迎来了他的天子之位。

不过，软弱又没有主见的人是坐不好天子之位的，前面周懿王姬囏，已经证明了这个道理。

同理，软弱的姬燮继位周天子后，朝政混乱，国力衰退，王室威信下降，出现诸侯不听号令，互相攻伐。

不过，此时的周朝，还是以周王室为尊的。毕竟，姬姓诸侯国的实力，还是大于异姓诸侯的。而且，姬姓诸侯们也支持周天子姬燮。不然，他们也不会扶持他继位了。

当然，不可否认，姬姓诸侯扶持姬燮继位周天子，主要是看在姬燮是周懿王嫡长子的身份。他们是拨乱反正，是为了维护嫡长子继承制，是为了维护周朝、诸侯国的稳定，并不是认可、支持姬燮这个人。

但身份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仰仗。

可惜，姬燮没有用好这份仰仗。不能在矛盾日益激化的诸侯国之间周旋，以达到实现周王室复兴的机会。

姬燮继位三年（公元前883年），纪国国君纪炀侯向周天子姬燮进谗言，陷害齐国国君齐哀公。具体是什么谗言，史书上没有说。

我估计，无非是僭越、谋反等大不敬之罪。

因为后来，姬燮烹杀了齐哀公。烹杀可是一种十分残酷的刑罚，施刑者将犯人衣服脱光，推入一个如成人般高的大锅中，放在柴火上活活烹煮而死。可想而知，是多么残忍的一种刑罚。

性情柔弱的姬燮，对齐哀公为什么这么残忍呢？

或许，一半来自于纪炀侯的煽风点火，还有一半来自于齐哀公出言不逊的刺激。

我们来简单分析一下，当时的形势。

其实，纪国与齐国同为姜姓诸侯，本应守望相助才是，却因为鲁国反目成仇。鲁国呢，是周公姬旦的封国，处在纪国与齐国之间，有监视的意味在其中。

所以，鲁国对纪、齐两国挑拨离间，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纪国国君是侯爵，齐国国君是公爵。纪炀侯实力不如齐哀公，在齐哀公那里吃了瘪，就想出了阴招，到周天子这里进谗言，让周天子出面对付齐国。

周天子姬燮也不可能是傻子，被纪炀侯几句话就拿捏了。他自然是要派人去调查。

结果，一番调查，有关纪侯大部分对齐哀公的指控，确有其事。

对如何处置齐哀公，姬燮犹豫不决，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这时，纪炀侯来劝，说一些诸侯之所以敢轻视天子，不来朝贡觐见，就是认为天子软弱可欺。天子只有强势起来，才能令诸侯忌惮和服从。正好，天子可以借齐哀公谋反一案，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在纪炀侯的蛊惑下，姬燮听得是两眼放光，仿佛看到了所有诸侯向他跪拜的场景。他很高兴，同意了处置齐哀公。可齐国距离镐京一千公里，实力又不弱，不是想杀就能杀得了的。

没关系！

纪炀侯又想出了一条计策，就是天子病重，以任命摄政大臣的借口，把齐哀公骗到国都。当着所有诸侯的面，当众宣读齐哀公的罪过，将其烹杀，达到威震诸侯的效果。

姬燮欣然采纳，而且照章实行。

话说齐哀公接到诏书一看，没有丝毫疑心，反而沉浸在喜悦之中。他认为是周天子姬燮快死了，摄政大臣之位，非他莫属。他就不想想，他都不向周天子朝贡觐见，周天子怎么会突然在临终之际，给他下诏令去国都，还要任命摄政大臣？

可惜，齐哀公盲目自大，不顾属下的劝谏，毅然决然走上了一条死路。

可能，齐哀公也想到了，这或许有可能是针对他的阴谋。但他不认为软弱的周天子，敢杀他。嗨，还是盲目自大。

盲目自大的人，总是要为其付出巨大的代价。

齐哀公付出了他的代价，就是死亡，还是一种残酷的死法，烹杀。

然而，齐哀公的死，并没有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

因为不久后，北方太原的犬戎族叛乱，入侵周边诸侯国，烧伤抢掠。

说起太原的犬戎族，还是周穆王西征时，为了分化犬戎实力，而进行的一次迁移。可没想到，七八十年过去了，迁移到太原的犬戎却没有被归化，反而突然叛乱了。

这应该与周王室和中原诸侯国的自大有关，他们看不起野蛮的游牧部族。甚至，连远离中原的诸侯国，比如楚国，他们就相当看不起，认为是野蛮的国家。

这种思想文化上矛盾，无法调和，最后只能通过战争来解决。

太原犬戎的力量有限，叛乱很快被平定。

但紧接着，南方的楚国国君熊渠又公然叛逆，连续攻打庸国、扬越、鄂国三个诸侯国，不断扩张领地。甚至，他还僭越礼制，仿效周天子，擅自封三个儿子为王。

想当初，第一任楚国国君熊绎，受封在荆山之地建国，连祭祀的牛都是从邻国头来的，那是何等的穷困。经过五代国君，一百多年的励精图治，楚国逐渐强大起来。

其实，熊绎对周天子是忠心耿耿的。当年，周康王攻打鬼方国，熊绎就带兵跟随助战。但，结果却没有得到封赏。而，同样带兵相助的鲁国国君伯禽、卫国国君卫康伯、晋国国君晋侯燮、齐国国君齐丁公等人，却被周康王赏赐了宝器。

被这样轻视和侮辱，熊绎肯定是记在了心里，并讲给子孙们听，化耻辱为力量，励精图治，壮大楚国。

随着楚国实力的不断增长，楚国国君的自尊心和野心也在不断增长。到了周夷王时期，周朝王室的实力大大衰弱，失去了对诸侯国的掌控。熊渠本就对周朝王室心怀恨意，又加上对周夷王的轻视，更加肆无忌惮了，俨然要自立为王的态度。

对于熊渠的作乱行为，周天子姬燮自然很愤怒，势必要杀之后快。毕竟，他只听了纪炀侯的几句谗言，就能杀了齐国国君。一个南方落后的楚国国君，都犯上作乱了，姬燮如何能忍得了！

但此时，姬燮的身体不行了，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在大怒之下，姬燮一病不起，只留下几句遗言，便薨逝了，谥号周夷王。

《谥法》上说：克杀秉政曰夷，安心好静曰夷，隐居求志曰夷，失礼基乱曰夷。

“夷”作为谥号，其实是一个平谥，而平谥一般是给那些平庸或者可怜的君主的谥号。所以，平庸的周天子，是对姬燮在位八年政绩的盖棺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