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说三千年 十七、老实人懿王

恭王在位22年，除了灭密国，没有发动第二次战争。可以说，周朝得到了难得的休养生息的时间，从穆王的百般折腾中，缓过劲来了。要是能延续恭王的政策，周朝有极大可能继续它辉煌，强盛。

可惜，继位天子的姬囏（jian），不仅没有遗传其父的智慧，性格还懦弱，没有主见，根本无法做一位合格的天子，维持住周朝的稳定。

公元前900年，恭王薨逝，太子姬囏继位，史称周懿王。

他没有父祖远大的抱负，能够维持住现有的局面，就很好。可人算不如天算，继位第二年，他就迎来了西部一个叫严狁的游牧部落的挑战。

游牧部落天生具有侵略性，与田耕民族热爱和平相反，他们天生好战，喜欢掠夺。再加上周恭王以和为贵的态度，纵容了游牧部落之间的厮杀和兼并。其中，严狁部落脱颖而出，率先强大起来，成为了草原小霸主。

严狁部落强大之后，就想着要向周朝王室复仇。因为，在六十年前，周王西征，攻伐草原部落，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仇恨的种子，代代相传，如今到了严狁部落这里。

说句题外话，这就是周穆王造下的因果，只顾征伐草原部族，却不统治管理，为后世子孙留下仇恨和隐患。

再说严狁暗中谋划侵略计划，将周国蒙在鼓里。然后，迅速发动战争，击败周国边军，一路烧杀抢掠，直到岐山城，才遇到阻碍。

岐山城是周国的发祥地，是周朝王室的祖地，有重军守卫。他们守卫意志坚定，还有民众同仇敌忾，鼎力相助，成功打退了严狁军的几次猛烈攻击。

此时，周懿王也收到了严狁来侵、岐山城被围的消息。他震惊不已，问计大臣益公牧。

益公牧是其父王留给他的大臣，忠心王事，有实干之才。周懿王对他很信任。

益公牧向周懿王建议立即派兵支援岐山，再发布诏令，令各诸侯国出兵支援岐山。至于统帅人选，他推荐虢公。

虢公，虢国国君。周武王伐纣灭商朝后，封两个叔叔为虢国国君。其中虢仲被封在制地（今河南荥阳），称作东虢，虢叔被封在雍地，被称作西虢。东、西虢国在王畿的左右，作为周王室藩屏，护卫周王室。

周懿王命令的虢公，无法考证是东虢国君，还是西虢国君。反正，他是姬家后代，是懿王信任的诸侯、大臣。

周懿王完全采纳益公牧的建议，任命虢公为统帅，从“西六师”中抽调三师，让他率领，速速支援岐山，不得耽误。然后，他又发布诏令，令“成周八师”抽调四师，令各诸侯国出兵，前往岐山，听从虢公统一指挥，对严狁军作战。

虢公还是有些军事才能的，他没有胡乱指挥，急于与严狁军决战。相反，他不疾不徐，稳步推进，等部分诸侯军赶来会师，军队规模达到绝对优势之后，再寻机与严狁军正面决战。

严狁军久攻岐山城不下，已被消磨了气势，想着要回草原了。但，他们见周国援军却不跟他们决战，而是龟缩防守。他们便以为是周军软弱可欺，气势又起来了，囔囔着要与周军决战，打到周朝国都镐京去。

骄兵必败，是万古不变的法则。严狁军轻视周军，注定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双方在凤翔（今陕西宝鸡市凤翔县）一带展开决战，经数日交战，分出胜负。周军胜，严狁军败。

周军乘胜追击，一直将严狁部落赶进太行山，才带着无数俘虏、牛羊，回师受赏。

严狁部落自此元气大伤，犹如一只受伤严重的草原狼，躲藏起来，舔舐伤口。

不过，周懿王没有借此机会，控制西部草原部落，或者扶持亲近周朝的部落。或许，这跟中原农耕文化有关，一是看不上游牧部落，认为他们是野蛮人，是异族，其心必异，难以归化；二是草原适合放牧，不适合耕作，对农耕文明的周朝来说，拿下来也没多少用处。

正是以周懿王为首的周朝，对西北游牧部族的轻视和放纵，导致了游牧部族的壮大，最终成为压垮西周王朝的那根稻草。

不过，周懿王想安稳也无法。因为第三年，出现了“天再旦”的天象“灾祸”，令他惶惶不可终日。

“天再旦”什么意思呢？

就是一天出现了两次天亮，也就是白天出现了黑夜，也就是“日全食”。

放到现在，我们自然不会被“日全食”惊慌到，因为我们知道是月亮正好运行到了太阳和地球的中间，挡住了阳光，是一种自然奇观。

但上古时代，人类特别弱小，自然特别强大。人类无法理解的强大天象，便认为是神灵的力量。因此，他们信奉神灵，希望得到神灵的庇佑。而太阳，是光明的象征，被认为是主宰万物之神的化身。所以，人们很自然得将一国之君与太阳联系在一起，认为两者之间息息相关。

所以，“日全食”被古人认为是国家灾祸，而根源就是天子无道。

三人成虎，舆情汹涌。可想而知，面对天下人的质疑、指责，性格懦弱的周懿王，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他是如何的紧张、害怕、无助？若没有人疏导、鼓励，恐怕就会崩溃吧？

还好，有益公牧、虢公这些忠心的大臣始终站在周懿王这边。当然，他们不会假装没看见“日全食”，更不会说是天子无道。他们形成统一意见，为了安周懿王的心，建议迁都。既然不是天子无道导致的“日全食”，那就是京都风水不好导致的。

这个理由很好。周懿王犹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救生圈，犹如窒息之时呼吸到了氧气。他当即同意迁都。

然后，在一系列占卜、堪舆之后，新都城定在了距离镐京城五十公里的犬丘。接着，营造新都城的浩大工程开始了。

然而，就在犬丘都城营造才一年，犬戎来入侵了。犬戎可算是打不死的小强，被周穆王痛贬得只剩半条命了，经过几十年修养休息，又几十年的吞并，变成了一个强大的草原霸主，西戎国。

这次，他们是来报仇的。

西戎气势汹汹，侵入周国，一直打到国都镐京城下，耀武扬威之后，才退走。

一群蛮子，敢到镐京城下嚣张。是可忍，孰不可忍。

被一个曾经看不起的人打到了家门口，作为骄傲有血性的周国人，哪里能忍得了这种奇耻大辱。报仇，一定要将西戎斩尽杀绝。

群情激愤，大战一触即发。

周懿王正要借一场大胜，来挽回他的威望。于是，他立即响应民意，召集大军，令虢公为帅，向西征伐西戎。

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虢公大败而归，周军精锐损失近半。

原本期望大胜的民众，如何能接受被西戎大败的事实。他们很愤怒，急需要找到宣泄怒火的对象。于是，他们把矛头对准了周懿王，将旧账“日全食”翻出来，指责他无道、无能。

面对民众的指责，周懿王忧惧成疾，总是怀疑有人要害他。于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他，迫不及待迁到了犬丘去。

搬入新王宫的周懿王，通过一段时间的休整，紧张心情得到了缓解。他似乎摆脱了“日全食”和战败的阴霾，难得振作一回，要整顿一下吏治，好证明他的能力。

他任命益公牧统辖百事僚（天尹之职）。在任命辞中说：官僚骄横淫奢，不顾先王制定的律令乱行暴虐，残害小民，结果引起小民反抗，危及己身，都是咎由自取。

然而，老天并没有眷顾周懿王。用一场天灾，葬送他的最后希望。

周懿王七年（前893年）冬，周国遭遇了一场百年难遇的特大灾害，天降暴雨、冰雹、寒流，导致无数民众遭灾，损失惨重。甚至，还有不少人被冻死。

凄惨的民众认为这场大灾难，是无道的周懿王造成的。他们痛骂他，诅咒他。

重病的周懿王也痛苦不已：一面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天神要如此惩罚他；一面又自责不已，是他的过错，导致了国家受难。

就在这种极度悲观的情绪中，周懿王病情越来越严重，最终走向死亡。

他死了，却死不瞑目。

唉，一个老实人，只想安稳过日子，却接连遭受人祸天灾，无法安生，是何等的不幸。

但幸运的是，作为周天子，人死罪消，他获得了一个“懿”的谥号。温柔贤善曰懿。最后，人们还是理解了他，他其实就是一个老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