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游书 第一章：远游、落魄、失魂

偶尔有那么一刻，你会不会觉得：人间宽阔，容得下万里山河，我却无一寸可立锥？

十六岁的孟游，迎来了他人生中第一个灰暗时刻。父母在长达数年的争吵打骂之后，终于选择了踏出那一步。

离婚，可能放在十年后的世界来看，已经习以为常，但在这个懵懂少年的人生里，这无疑是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

周围有接触的同学朋友们，看他的眼光似乎都充满异色，他好像被排挤在圈子外面，被当作异类。

他开始沉默，自闭，将自己感知世界的触须斩断，偏离人群，逐渐变得食无味、生无望，厌食、厌世。

他的身体和精神，都肉眼可见的在衰弱，然而周围的人从未发现，或者是不关心、不在乎，新时代的脚步正向前疾行快走，谁也无暇去关注自己之外的人。

天地虽广，人心向来狭隘。

那年冬，春节前夕，孟游一度想过要跳楼自尽，与这个冰冷的世界长别，最终还是保留了些许理智。可能是谁的两三句温言细语，可能是谁不经意间分享的小零食，令他生的意念未曾完全泯灭，那根弦绷紧了却恰好在将断未断之间。

但是，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如果继续关在这个笼子里，任何微小的波澜都会崩断心弦。这一次不死，下一次还是难逃命运，因为他完全不知道活着的意义在哪里。

高中二年级，课程正是紧张的时候，为了来年的高考，渴望未来的同学在拼命努力着。然而对于孟游而言，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

（最怕的是坚持没有结果，在这漫长的过程中信念总会动摇。人无可避免孤独，但一直孤独的人，源于自身没有明确的方向，迷茫会让人偏离群体，催生无止尽的孤独。）

曾经在同学那里借阅过一本地理杂志，彩印的书画展示着华夏万里锦绣山河，孟游觉得，也许自己该出去走走看看，拓宽视野，打开胸怀，说不定能在某时某地，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既然困在原地没有意义，不如就任性一点，去寻找生的理由，活的答案。

于是他背上背包，揣着七百块钱，在春节的第二天，离家远行。他在五元店买了一份详细的全国地图，一把匕首，放进背包，决然断掉一切，徒步离开生活了多年的小县城。

和所有的流浪者一样，你的牵挂，就只有身上的背包而已。

第一站，定在地理杂志封面上的峨眉山。

少年人就这点好，不知天高地厚，一旦定下目标，无论多远多久都会去。

中午离家，待到夜幕降临，他已沿着省道，一路走山林小道，没路就钻林子，停下来时，距离县城已有十多公里。

孟游在公路旁的树林里歇息，此时春未至，冬寒烈，他穿着一套棉服运动套装，夜里风吹来，寒意透背。

“呜咕～呜咕～”

不知道什么鸟类突然啼叫，声音凄凉，在这死寂的林子里，黑乎乎的看不清，吓得孟游身子抖了一下，浑身寒毛立了起来，险些没吓出几滴尿。

他随便吃了几块路边小店买的大袋包装的面包，喝了几口矿泉水，这东西满满的的添加剂味道，绝对不能说好吃，胜在便宜且分量又足。

填饱肚子，孟游继续上路。看着路边经过的车辆，有时他也会想着，其中会不会有一辆车是来寻找他的？

适当的散步，会叫人放松心情，但长途跋涉，绝对是一件折磨人的事，相信今天很多人已经忘记了长途跋涉的那种滋味。

双腿机械式的迈动着，肌肉酸胀麻木，甚至不会觉得疼痛，疼痛只会在第二天醒来，教会你什么叫痛苦。孟游一路埋头行走，走着走着，来到一条小河边上。

他喜欢听着水流的哗哗声，烦恼似乎会随着流水而冲走，大脑处于放空状态，这会让他感到很轻松。他也喜欢吹着风的感觉，那无形的轻柔的风抚摸脸颊，撩动衣发，温柔得像是体贴的挚爱，简单明了，相伴不离。

在河边，这两样都会有。

孟游终于感到丝丝欢喜，他越过公路边的防护带，跳下河岸，就着路边稀疏的人家灯火，踩着高低不平的石头滩往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走到一处回湾处，河水从一处人家的院子后面转过，那家人养着一只狗，老远就听到孟游的声音，发出阵阵狂吠。

孟游不敢靠近，便在公路与河水交错的桥底下，靠着支撑桥面的柱子坐下。河风很大，呼呼吹个不停，孟游冷得缩成一团。

现在一定很晚了，那户人家听狗叫的厉害，开了灯查看，不一会儿，主人家一位老婆婆吼了几声，狗不再叫，便熄灯睡觉。

孟游把背包当枕头，躺在柱子边上，尽管很冷，但他仍然累得犯困，迷迷糊糊间，听着水流风息，渐渐入睡。

第二天早上，他被冷醒过来，迎着风的那一半身体，已经被冻得僵木，他拍拍打打好一阵，才缓过劲儿。

拿出大袋装的面包，就着大瓶矿泉水啃了几口，孟游开启今天的行程。早晨的温度实在太低，他必须得动起来，为身体制造热量，不然真的要冻坏。

这一刻，在他稚嫩的心里，从未想过以后，只管任性而为。反正说不好哪天一步踏空，他就会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尸体被野兽饱餐一顿。

沿着那条省道，浑浑噩噩又走了一天。孟游也不知走到哪里了，反正他早上背着太阳，方向就不会错。这条省道他按照地图找出的，与目标地是距离最短的一条大道。

认准了声省道编号，辨认方向，在岔路口按图索骥，然后一直走下去，总不会错的。虽然是第一次远游，他却感觉自己天生就适合干这事。

这天夜里，簌簌下起了小雨。

孟游走着走着，遇到了一个背着大包的男子，看起来四五十岁，面庞布满皱纹，短寸头发花白，皮肤属于久经风吹日晒的粗糙。

那人看孟游也在一条路上走，便凑过来搭话，问：“小兄弟去哪里，去学校上课么？”

孟游初次出门在外，但在许多书上看过人世间的险恶，因此没透露自己的情况，顺着他的话说到：“是的，大哥你去哪里？”

那人双手抓着背包的肩带，屈膝耸背，把装得满当当的大包往上抖了抖，才接着说：“我是从隔壁zj县过来的，要到前面df县克，我在那里干活的工钱，娃儿些要开学了，老板还没得给我结。”

孟游本来是不爱说话的，但此刻两人萍水相逢，淋着小雨一起走夜路，好歹算是共苦的缘分，他也有了说话的性质。

随口问了几句，才知道，原来这声大哥还真不算勉强，他看起来四五十岁，其实今年也就三十五，孩子才小学毕业升的初中。

他不禁在心里想，我以后也会是这样过一辈子吗？匆匆离开学校，匆匆踏入社会，打几年工，找个婆娘，生几个孩子，然后变成一头人模人样的牛马牲口，没日没夜没命的埋头干活，供养父母孩子家庭。

想到这里，孟游心里就是一阵绝望，如今他还不知道什么叫做责任，因此对这种一代代人薪火相传的行为并不理解。

男子抹了一把短寸，甩掉手心水渍，劝道：“小兄弟，我看这雨一时半哈停不倒，要不然我们找个地方躲躲，明天再走要得不嘛？”

孟游本来就没什么经验，当然不会反驳。两人就在路旁一堵山崖下落脚，找到山体上凸下凹的地方，勉强遮挡住雨水不潮湿。

男子显然准备充分，把背包打开，捡出一床铺盖垫在下面，一床放在上面做被子盖。他又叫着孟游跟他一起去捡干柴，干草，用打火机点燃一堆篝火。

篝火燃起来，驱散了雨夜的寒冷，男子抽着根三块五一包的劣质香烟，两人坐着又胡乱聊了些话题。然后他把被子铺盖打横整理好，叫孟游一起睡他的铺盖。

孟游也不矫情，躺下就睡。这简陋且不能说干净的铺盖，还有互相不知道名字的陌生路人，带给他的是一个清年后温暖的雨夜。

第二天早上，男子熄灭篝火，整理好背包，与孟游道别，早早出发。接下来他要去df县，而自己是往bj市那条路，自然得分道扬镳。

有时候这种萍水相逢的缘分，往往能叫人印象深刻，或许，只因为那是一个同样落魄潦倒的人，慷慨了一份纯粹的善意，没有参杂任何东西，才令人觉得可贵。

总之，两个互不相识的人，年纪、性格、经历都完全迥异，只因走了同一段夜路，淋了同一场夜雨，才有了交际。

相逢处，不分东西，告别时，不问姓名。

孟游就着矿泉水，草草吃了几块面包，继续赶路。忽然，一辆加长的面包车停在身旁，司机把头探出车窗，大声道：“wx镇走不走？”

孟游本来以为自己走了很远，现在一听，连wx镇都没到，那岂不是还要走一半路程，才能到bj市，而且那也才勉强达到总路程的十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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