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开始住在风上。
反正风总会迎面吹来,流云总会有一两缕掠过风筝两侧。有时我升高些,有时我会把风筝线卷起几尺,稍微降低些。
我学会了把一截线缠在手上,需要升高去追云时立刻放开。
但风很大,收线并不那么容易,好在线只要碰到我就变得服服帖帖。这不奇怪,鸟的羽毛不也很听话地在他们翼下鼓动吗?
其实,风也并不是完全恒常稳定。
有时候我会看见别人的风筝,有时视野尽头只有流云。有的人会和我打招呼,有的人还试图冲我喊话,可惜风太大距离太远,我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往往过了一夜,晨起,他们就已看不见了。
我跟他们学会了用线钩云。是啊,浸透了光的流云也是发出飘忽不定白光的,能丝丝缕缕地挂在线上。
再后来,我还看到有几个风筝靠得很近,下面拖着一张大网,网里兜着许多云。他们的风筝也都各不相同,有的有两层,有的带一块竖着的料,还有的千奇百怪,我说不上来。
但他们都不过是远远的一点点,在空阔的天上显得那么小,像站在石头上看鸟一样。而天又是那么的亮、那么的蓝,像一只深邃的眼睛,白云白鸟和白色的风筝像海面的浪花一样
点缀其中,像眼底泛起的璨璨高光。
我蜷坐在白羽毛轻柔的吊篮里,望着无际正蓝而明亮的天
空,看着云层聚散生消,太阳一遍遍从东走到西,任永恒的风不止地拂过发稍。
我,貌似有一段时间没看过人的眼睛了。
偶尔也会遇上风筝离得很近的人,但我一般不喜欢他们。
有的人是抢云的。从我也学会了编一个网捕云开始,就经常有风筝从我附近经过,近得能看见他们的脸。他们不知怎么就把线扯过来,然后勾走一块云去。还有的人甚至黑夜不休息偷偷过来,实在是防不胜防。
不过托他们的福,我又学会了控制风筝转向。只要分别拉两边“翼”下的吊线,让风筝像鸟一样半敛翅,就能在风里移动。
还有的人是卖鸟的。他们有几个一伙,几个风筝中间拉着大网,网上站着许多鸟。他们说,鸟在天上有风就能飞,但最怕遇到水,他们的羽毛沾了云中的水就飞不动,只好在人的风筝上歇脚,等风吹干他们的羽毛。
据说把鸟抓住在云里浸透了,不放他们去追太阳,到了黑夜他们就会散开变成羽毛,羽毛变成许多鳞片,鳞片又能挂到线上,用这种方法可以改造风筝。
还有很多很多别的事情,复杂得很,而且爸爸妈妈都没有说过。所以我不喜欢那些人,见到了就赶紧躲得远远的。
不过,也有的人很友善。我找不到云的时候,有人把她网的云分给我。还有的人看着很滑稽,比如一排风筝跟着潮水上下起伏之类的。
当然,大多数人都只是远远地出现在天空一角,打个招呼或者保持沉默,很快就不见了。
风上的日子很平静,风上的日子很孤单。
在石头上时有许多孩子,大的小的,刚爬上来的和准备扎风筝的。虽然白昼大多时候我们也就呆呆地坐在那,但还是会东一嘴西一嘴扯些有的没的,每天躲潮水,夜晚抱团挤着睡觉。
时不时有大人下来看我们,尤其是有婴儿的时候。大人们教我们说话、喝水、爬风筝线,以及扎风筝。
有时大人们的风筝会掉下来,像爸爸那样。说也奇怪,那么远的距离上明明应该看不到风筝,可所有孩子看坠落的风筝都一清二楚,比蓝天上的太阳还显眼。
但是在风上,我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
只有风呼呼地吹过,只有风筝上的羽毛在风里扑啦啦地摇摆。天是蓝的,海也是蓝的,有些无云的日子里,上下左右都分不太清。
风上也没有什么事可做,只是捕云、喝云,剩下的时间修修补补,然后只有枯坐。
太阳一遍遍从水里出来,一遍遍回到水里去。鸟们一遍遍从东向西飞过尺空,从晨线飞到昏线。
运气好的时候,会有鸟在我的风筝上歇脚。在风上,这是为数不多的趣事。鸟们大小不一,但都有像天空一样蓝的眼睛,都披着流云一样白的羽毛。
他们偶尔会脱落几根浸透了云的羽毛,我就拿来修风筝。如果没有要修的地方,我就拿着羽毛玩。
我用羽毛给自己编了一个头冠。
坐着没事干的时候,我会想很多事情。
我会想起以前在石头上的时候,呆呆地望天,看着许多许多风筝线从石头上一直升到流云后面,升到远到看不见的地方。
我会想起那时所想的种种,那时我想流云是天上的石头,大人们和我们一样,一群群坐在流云上。想到这些,我便无奈地笑笑。
风拂过我羽毛的头冠。
天多么的高,多么的远啊。以前我总想着,大人们在天上一定离太阳很近,他们站在一块块云的平原上,和鸟一起拥抱太阳。
现在,我都不知道我升到多高了,太阳却仍然在不知多远的上面;我下方已经有许多流云了,可高天上的流云依旧翻卷。
每当我在想,线就变得更长。我把抽出来的线编成非常细密的网纱,铺在羽毛的吊篮里。
有时我会想起爸爸,他不怎么说话,只下来过几次,但会教我扎风筝。更多时候我想起妈妈,她总会在石头上坐几天才回去,给我和孩子们讲了许多听不懂的事,赤道、湍流、直展云、锋、鸟鱼循环、光点、风切变……
更多的时候,我想起妈妈说的那句:“等你长大你就知道了。”
在天上喝水……
我捕云的技术越来越好了,也学会了用线调整网兜的开口。
这么想来,我很久之前就会在天上喝水了,却又一直不断地知道新的方法。
长大,我真的长大了吗?
风筝仍然在高空风里飘荡、在天光下摇曳着。
每当我想到这些事,我就会忘记织线。于是思绪的线就被风筝带着抽出,把我送上更高的天空。
有一天,白昼的午后,我的视野中出现了另一架风筝。
我准备拉线离开,但那架风筝没有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我留在了原地。
许多个昼夜过去了,那风筝没有像别的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它就像星辰一样挂在我视野的右上角,和迎面吹来的风一样恒常。
不仅如此,它似乎还变得近了些。
风上平静孤单的日子变了。每个晨起,我总饶有兴致地扒着羽毛吊篮的右舷,在太阳刚刚从海里露出头来的曦光里,望着那架风筝。我望着它在日出喷薄的金光中散去黑夜的影子,迎着永不止息的高空风轻轻摇摆。
也许是神秘莫测的湍流在搞怪,我们的距离一天天缩短了。
在一个日落,我看到了风筝上的那个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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