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安静地看着彼此。
很合理,实在太过合理了,但又那么戏剧性,就像生活本身。
“所以我听到的那些你和学生恋爱的传闻……”
“我需要了解她们。我需要知道她们的内心,她们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展露出的自我,进而确定她们是不是合适的燃料。这种深刻的探索最后几乎必然导向恋情……而且对我而言,这么做方便很多。”
“她们爱上你就那么轻易吗?”
方科苓反问道:“你觉得我是那么不值得被爱的人吗?我不是个优秀的驱魔人,但我更年长、拥有资历、经验以及权力。你以后进了单位就知道了,一个前辈在工作和生活上给你的助力会远远超过你的想象,而很多人把这份便利当做恋爱的甜蜜,把前辈枉长了十几岁因此多懂得的一些歪理当做姐姐的魅力。让你这个年龄的人以为自己在恋爱之中太容易了,容易到在整段恋情中我最需要克服的是自己的愧疚感。”
“但是……但是……”
我发不出声音来。没有气流能够震动我的声带,发出痛哭或辱骂。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明明都用一整个夜晚去做心理准备了,我明明都已经和苏珊预测完她接近我的七百种可能性了,我甚至都删掉了那个名叫忒休斯论塞勒涅的微信好友了。
我准备万全,但依然恐惧而喑哑。
我不相信神明,但如果真的有什么能够倾听我心声的善意高能量灵体,请让我像毕业答辩时一样侃侃而谈吧。请让我像论证灵体发电的自然性一样论证方科苓行径的疯狂,像斥责“灵体无人格”的谬论一样斥责方科苓发言的冷漠。
但我无法发出声音。那些理所应当的、熟稔于心的词句像搁浅的船只一样卡在喉头,卡得那么紧,给人以真实可触的尖刺感和无法怀疑的疼痛。
方科苓伸手擦掉我脸上的泪水,垂着眼睛,看起来反而很高兴的样子。“别哭啊,就算哭出来也没有用的。你看了今天早上的新闻吗?你如果好好去做实习的话,今天在电脑上大概就能看到推送。昨天晚上,有学生在图书馆自杀了。据他的室友说,似乎是因为考研失利之后又没有找到合适的实习,一时想不开就轻生了……真可惜啊。”她笑道,“明明应该是一个大有作为的快递员呢。
但你是不会明白的,就算整个城市只有二十二个不屈的恶魂,就算灵异对策课减编到每年只招一人,你也会成为唯一上岸的那条鱼,不用再回头看在氧气里淹死的同类。”
她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
那么我呢?
无法发出声音,只是在心底重复地质问着。
明明是有着一招致胜的办法的、明明应该可以打破她那除了所有人以外什么也不在乎的面具的。
“不过你都走到了这一步,老师就给你一个额外的奖励吧……现在从窗户逃走的话,执行者也许不会发现你。忘掉你这四年来学习的所有知识,抛弃那些推动着你前进的东西,躲到某个既没有鬼魂也没有矿藏的地方去吧。”
“……为什么?”
残留的理智只够我说出这三个字。
方科苓有点惊奇地看着我,随即笑了起来。她从来不那么笑,我曾以为她永远不会这么笑。
“你拓宽了我对人类可以做到何等愚蠢和短视的了解,我终于可以结束我那篇从前年就开始写到现在还没结束的论文了。多谢你啊,我对学生,所以现在趁执行者还没有来——”
咔嚓。
方科苓的右臂血花飞溅,一把长刀深深扎进她的肩部。
而在长刀飞来的方向——在教室的后门,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走了进来,漂亮的酒红色小皮靴在地砖上踏出优雅的脚步声。
“俞神、方老师。哦不,现在应该称你们为‘燃料’和‘监督者’。”
纪採怜漂亮得像模型一样的面庞毫无表情。
“想要把合格的‘燃料’从学校里放走,你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也出了差池呢,‘监督者’。”
方科苓捂着被刺穿的肩膀,声音依然冷静:“在这里杀掉俞芸不是个好想法。相信我,我在这方面是专业的。”
“我已经听够你那软弱无聊的理由了。”纪採怜从背后抽出第二把刀,“你帮助‘燃料’逃脱的意向已经足够我在校委会面前弹劾你,就乖乖地坐在那里等着死神降临吧——让我先把这段不听话的柴火解决掉。”
她把刀扛在背上,伸出涂着青色长指甲的手冲我勾了勾,我捏紧了棒球棍。
“来吧,”她的眼睛里空无一物,“让我把你送去你前辈们的身边,就像以前我做的那样。”
…
我们同时踏上课桌,朝对方挥出手中的武器。长刀和棒球棍在教室上空碰撞。我的虎口被震得发麻,竭力挑开长刀的刀锋,向后跳到另一排课桌上。
“我没听说过你对刀术有研究。”我握着自己的手腕,那份力道和出刀的精准度绝非一般学生可比,就算面对超自然系的优等生,想必她也有以一敌三的力量。
纪採怜把手指并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什么连刀的哪一面开了锋都不知道,纯粹因为拿刀拍照很酷才答应参加武器街拍企划的美少女。“我对刀术的研究和我对肉毒素的研究一样深,我的意思是,我是这个领域的专家。”她的手划过自己如同建模的脸庞,我突然意识到她的内眼角开得有点太大了,颌骨削得也有点崎岖,整个脸比起组织和骨骼的粘合体更像是一个有些鼓胀的气球。
“那么为什么我在实战演练课里没有听说过你的名字?”
她仿佛嗤笑一般地皱起了鼻子。“孤独的做题家女士当然不会明白了,一个完美的朋友,成绩要好,但不能那么好;长得要好看,但不能太好看。太过艳丽的外形和太过强悍的实力会让旁人退避三舍,我又怎么能够借他们的关系得到我想要的讯息?
——不过你是不会明白的吧,所有学生在提到你的时候都说你看起来就不需要别人。既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对手,只是不停地前进着……唯一能够被你正视的,只有身为敌人的鬼魂。”
纪採怜竖起刀,摆出一个标准的“正眼”姿势。
“真好啊。”她露出一个不自知的笑容,脚下一踏,再度向我冲来。
看起来这似乎是一场单方面的追打。纪採怜只要随意地挥动那把长刀,就可以逼得我在桌子上滚来滚去,不时挥动球棍挡下几次刁钻的攻击。
但我可是个专注的学习者。一般而言,我思考的时候不希望任何人来打扰——但现在情况特殊,我也只能像我小学时候那样一边心不在焉地做洗碗之类的事,一边思考一只狗聪明到何种程度才会让人类决意把它杀掉而不是夸奖它。现在也是如此,我要一边应付这个烦人的战斗狂一边思考更重要的事。
我的意思不是现在是一个值得思考午饭吃什么的时候。我远没有如此轻松,事实上,现在我紧张得不得了。但我就需要这种紧张感,越是到论文死线我的灵感越是喷涌如泉水,越是到重要的比赛时我的挥棒越是精准。
现在我要全力思考。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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