啖鹿 第九章 揜于

天京，正南门。

两匹雄峻的宝马自城门中穿过之后，向着通县的方向疾驰而去，带起一大片烟尘。

通县距离天京不远不近，从天京赶到通县，骑马要一天的时间。

“吁~”

走了大半天之后，李平策勒住骏马，骏马回旋，李平策向身后的幽篁说道：“行了，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再走吧。”

虽然已经是秋季，但天气却仍十分炎热，天上万里无云，没有一点要下雨的样子，李平策抬头看着那轮耀眼的光轮。脸上颇为沉重。北方大地已经有好几个月没下雨了，今年的收成，怕是将十不存一，本就艰难的百姓，更会雪上加霜。

李平策和幽篁两人走到一片林子边缘坐下，而树林旁边不远，有一沟深涧，李平策看了看，沟里已经基本没什么水了，连树叶也是恹恹的。

“公子，吃点东西吧。”幽篁从马上拿了一些干粮和一壶水，递给了李平策。李平策点了点头，伸手接了过来。

看着树林之外，李平策叹了口气：“虽然已经实行了十几年的宽政，但是这种宽政却是对皇室贵族以及世族大家的宽宥和放纵，其本质，都是对百姓的压迫和肆掠，所有的后果，都会转嫁到最底层的民众身上。前年，冀州，青州暴动，去年，上党，太原，新城，都有人想要揭竿而起，而且规模一次比一次大。而今年，这干旱的天气，不知道又要掀起多大的乱子来。那些所谓的朝廷大员，州县父母，干的实事一件比一件少，收刮索贿的本事倒是一个比一个强。”

坐在草地上，幽篁眨着好看的眸子静静地听着公子的叙述，她认为公子说的很有道理。而此时，看着自家公子，幽篁的心里也不禁浮想联翩起来。

其实，公子以前并不是如今这个样子的。那还是在他还没有进入太平学宫之前，那时的公子眼神并没有那么沉重，而且还时不时的干一些纨绔子弟才会做的事来。但是后来，公子十五岁出门游历了一趟之后，整个人的性情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还记得当时公子游历回来时的可怕场景。那是深冬的一天，天下着大雪，门房的人飞快的跑来报告，脸色十分惊慌。

“夫，夫人，二，二少爷回来了，您快去看看。”

李家主母看到下人惊慌失措的样子，吓了一跳，匆匆的跟着下人来到大门之前。

当时，公子站在大门口，几乎让人认不出来。他全身衣衫褴褛，身上到处都是污垢，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这还不是主要的，最让人吃惊的，是公子当时的表情。当时，公子虽然全身都因为寒冷打着哆嗦，但是他的那双眼睛却死命的睁着，紧紧的盯着地面，双拳紧握，牙关紧咬，似乎带着无穷的愤怒和仇恨。当时，连一向镇静，大气的夫人也有些急了。急忙把自己的儿子领进府之后，惊慌失措的问他怎么回事，公子却什么话也不说，关于出门游历的事情只字不提。而就在这之后，公子出门游历的经历，就成了全府上下，一个不大不小的谜团。

吃着干粮，李平策的话也停止了。而正是这时，在前方的深林当中，突然发出一声震耳的兽吼。听到这个声音，李平策和幽篁下意识转头一看，只见一头浑身黑色皮毛，身长一丈多的犹如老虎一般的猛兽一步从前方的深林中窜出，迅速跳跃到深涧的另一边深林中去了。

“那是一头揜于？发生了何事，它为何如此惊慌。”幽篁惊讶道。

要知道，揜于可是一种非常凶暴的猛兽。

李平策也不说话，眼睛却紧紧盯着刚才那头揜于出来的位置。

“唰唰唰~”一阵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清晰传来。

李平策定睛细看，只见一位身长八尺的壮汉从左边深林中快速奔跑而出，然后也是一步，跨过了那条宽约几丈的深涧，像一支箭一样，追到右边深林中去了。

“走，跟上去！”李平策眼神一亮，率先朝着那个神秘汉子的方向追去。

李平策追入山林，脚下速度极快，很快就看到了那个壮硕汉子的背影。李平策在背后听到他在怒喝：“畜生哪里走！”

揜于还在前方快速奔跑，那汉子也在后面急追，而就在他跑到一块有人高的石头旁边之时，他一下停了下来。

然后李平策就看见那壮硕汉子脚步一踏，踏在他身旁那块巨石之上，借着那股大力的反作用力，那壮硕汉子一步就跳到了那正在快速奔逃的揜于身边，之见他伸出他那硕大的拳头，猛地一拳打到那头揜于的头上。

一拳挥出，揜于口猛的发出一声呜咽之声，口鼻中涌出一股鲜血。

“好强的力道！而且，我竟然在他身上没有察觉到一点气机之力，是纯粹的天生神力？”李平策惊异。

那汉子一拳下去之后，揜于虽然受了重创，但是却仍在挣扎，想要奔逃。

那汉子冷哼一声，两条精钢一样的腿扎起马步，犹如老树跟一样紧紧扎在地上，然后伸出粗壮黝黑的右臂，从左至右，由背上环到腹部，将那揜于挟于胁下，而那左手，则是用力捶打那揜于的头部。

“叫你跑！叫你跑！”

那汉子的拳头力道奇大，拳头与揜于头部的交接之处，发出沉闷的打击之声。如此，持续了三五拳之后，那头揜于的头部就像破碎的南瓜一样，被捶得血肉模糊。原本挣扎的四肢，也渐渐不再动弹。

李平策将那汉子的作为从头到尾看在眼里，眼神奇异。

揜于已经死去，而那汉子却将之一抛，丢在了旁边的草丛里。然后他转过身，那犹如铜铃一样的眼睛中闪烁着凶光，紧紧盯向李平策。

近距离正面看着这个汉子，李平策才将之看得更加清楚。他身着一身短汗衫，浑身肌肉就像石头一样鼓起，整个人身高逼近九尺，就像是一尊铁塔屹立在那里。

看着李平策，那位壮硕汉子开口，犹如闷雷：“阁下是谁，跟着我一直到了这里，难道还想要我的猎物不成？”

李平策听了那汉子的话，轻笑着摇了摇头：“并非如此，是在下没想到阁下竟有如此勇力，可逐揜于过涧。这份勇力，当真是万中无一。”

“阁下看也看了，那就请离去吧。”那汉子的眼神就像猛兽一般紧紧盯着李平策，好像一言不合就要噬人。

但是听到那汉子的话之后，李平策却并没有动作，反而是微笑着开口道：“以阁下这等勇力，不知可有兴趣参军？”

但就是这句话说完，李平策却突然发现对面之人眼神一下变的凶狠，他眯了眯眼睛，道：“你是朝廷的人？”

李平策听了，想了想，道：“算是吧。”

“那你就去死吧！”说完，那汉子脚步向后一踏，犹如奔雷一样向李平策冲来。

“公子！”旁边幽篁见了，就欲出手。

但李平策却摇了摇头，示意幽篁不用动作。

李平策和那汉子之间距离本就不远，再加上那汉子速度奇快，几乎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就冲到了李平策的面前.

李平策见此，并不慌乱，只是微微摇头，道：“你打不过我。”

那汉子也不应答，一道带着劲风的拳头就向李平策的头部砸来。李平策笑了笑，头向后稍稍一偏，就躲开了对面之人的攻击。然后，他以右脚为圆心，左腿如鞭，猛地一脚甩向那汉子的胸口，速度太快，那汉子竟连反应的的时间都没有。

“轰！”

巨大的力量将那铁塔一般的汉子直接轰飞了出去，山林间一颗碗大的树被那汉子直接撞断了开去。

李平策这一脚的力量把握得很精准，既没有伤害那汉子的性命，但却也让他此时在地上痛苦得爬不起来。

李平策缓步来到那汉子身边，居高临下的轻笑道：“我说了，你打不过我。”

地上的汉子因为胸口的疼痛，头上流下了豆大的汗珠，呼吸也上气不接下气。他看着李平策，眼中有些不可思议，没想道对方并不怎么强壮的身体里竟蕴含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既然败了，我无法可说，你抓我去官府吧。”那汉子也十分硬气。

“哦？原来你是通缉犯？”李平策饶有趣味的看着那汉子。

听道李平策的话，那汉子也是一愣：“你不是来抓我的？”

李平策轻笑：“我一直都未曾说是来抓你的。”

但接着，他又有些玩味的看了那汉子一眼，道：“但是现在我知道了，你是一个逃犯。”

“哼，要杀要剐，随便你！”

李平策看着那汉子，感觉更加有趣：“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跟着我参军，我帮你解决后顾之忧，要么，我就带你就去见官。”

那汉子闻言，愣了一下，斜眼看着李平策，有些不相信：“我犯的可是杀人罪！你能帮我？”

“哼！我家公子可是陇西李家之人，晋阳将军的儿子，说出口的话，就一定做得到。”幽篁在一旁冷笑道。

“你说你姓李？”那汉子听完幽篁的话之后，眼睛慢慢睁大，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样。

“既然你姓李，那我就跟你走！”那汉子一反之前的桀骜，突然挣扎着站起身来看着李平策道。

“哦，这是为何？”这时轮到李平策有些疑惑了，为何在听到自己姓李之后，对方的态度就产生了这样大的转变?

听了李平策的话，对面的汉子瓮声瓮气的回答道：“这是两年前，我的救命恩人告诉我的。”

“救命恩人？”

“嗯，两年前，我在青州杀了人，为了不被官府抓住，我就带着我娘连夜逃到了这附近的一个村子里，因为走的匆忙，我身上也没有银子。当时，就在村子里，有一位来自终南山的云游道士，他看我穷困，就给了我几两银子，让我和我娘安顿了下来。所以，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同时，他的卦十分灵验，当时在天京和通县都很有名气。而就在他一年半之前离开村子的时候，他特意给我算了一卦，说我只要在村里等着，一年半之后，就会有一位姓李之人来带我离开，只要跟着他，我就会有前途。”说完，那汉子也就不说话了，只是静静的看着李平策。

“终南山的云游道士？”李平策听了那汉子的话之后，皱了皱眉，没想到还有这种事。终南山是道教名山，距离陇西李家也不遥远，而那山上的道士，确实有很多都是神秘莫测，道行深厚的高人。

想了想之后，李平策又看了看眼前的汉子，开口笑道：“既然如此，你可愿意跟着我？”

对面那汉子听了，激动说道：“我跟你走，我相信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