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剑 第五十七章 谢谢你

他慢慢的接着道：“这是老爷子的亲传，他老人家再三嘱咐我，学会了这一招后，千万不可乱用，可是只要看见岳家的剑在外姓人的手里，就一定要用这一招去夺回来。”

他又笑了笑：“老爷子说出来的话，我当然不敢不听。”

孙翠云气得连话都说不出了，满头珠翠环绊，却在不停的响。

她也知道这一招的确是岳家的独门绝技，而且一向传子不传婿，传媳不传女。

刚才她的剑在一瞬间就已被人夺走，就因为她也不懂这一招中的奥秘。

霍昆仑忽然道：“阁下是岳家的什么人？”

他的人看来虽然高大威猛，说话的声音却是细声细气，斯文得很。他本来不是这样子，自从败在岳春花的剑下之后，这些年来想必在求精养神，已经将涵养功夫练得很到家了，所以刚才一直都很沉得住气。

岳掌柜道：“算起来，小人只不过是老太爷的一个远房堂侄而已。”

霍昆仑道：“你知道这把剑是什么剑？”

岳掌柜道：“这就是岳家的祖宗传下来的四把宝剑之一。”

剑光一闪，剑气就已逼人眉睫。

霍昆仑长长叹了口气，道：“好剑！”

岳掌柜道：“的确是好剑！”

霍昆仑道：“阁下配不配用这把剑？”

岳掌柜道：“不配。”

霍昆仑道：“那么阁下为何还不将这把剑送还给岳春花？”

岳掌柜道：“小人正有此意。”

他说的是老实话，他本来的确早就有这意思了，却不懂霍昆仑这是什么意思。

可是他看得出孙翠云懂。她们是经过患难的夫妻，已共同生活了二十年，现在她的丈夫要人将这柄本来属于她的剑送给别人，她居然没有一点懊恼愤怒，反而露出种说不出的温柔和关切。因为只有她懂得他的意思，他也知道她懂。

剑已在岳春花手里。可是她们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去看一眼，只是互相默默的凝视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霍昆仑忽然道：“再过几天，就是十一月十五了。”

孙翠云道：“好像还要再过八天。”

霍昆仑道：“到了那一天，你嫁给我就已有整整二十年。”

孙翠云道：“我记得。”

霍昆仑道：“我从小就有个誓愿，一定要到成名后再成亲。”

孙翠云道：“我知道。”

霍昆仑道：“我成名时已四十出头，我娶你的时候，比你就整整大了二十岁。”

孙翠云笑了笑，道：“现在你还是比我大二十岁。”

这地方不止她们两个人，她们却忽然说起她们两个人之间的私事来。

她们的声音都很温柔，表情却都很奇怪，甚至连笑都笑得很奇怪。

霍昆仑道：“这二十年来，只有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孙翠云道：“我知道，你……你一直觉得对不起我。”

霍昆仑道：“因为我败了，我已不是娶你时那个霍昆仑，无论到了什么地方，都已没法子再出人头地，可是你……”

他走过来，握住了妻子的手：“你从来也没有埋怨过，一直都在忍受着我的古怪脾气，没有你，我说不定早已死在阴沟里。”

孙翠云道：“我为什么要埋怨你？这二十年，每天早上一醒来，就能看见你在我的身边，对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么事能比得上这种福气？”

霍昆仑道：“可是现在我已经老了，说不定哪天早上，你醒来时就会发现我已离你而去。”

孙翠云道：“可是……”

霍昆仑不让她开口，又道：“每个人都迟早会有那么样一天的，这种事我一向看得很淡，可是我绝不能让别人说，岳家的姑奶奶，嫁的是个没出息的丈夫，我总要为你争口气！”

孙翠云道：“我明白。”

霍昆仑握紧她的手，道：“你真的明白？”

孙翠云点了点头，眼泪已流下面颊。

霍昆仑长长吐出口气，道：“谢谢你。”

谢谢你。

这是多么俗的三个字，可是这三个字此刻从她嘴里说出来，其中不知藏着有多少柔情，多少感激，浓得连化都化不开。

娃娃的眼泪已湿透衣袖。现在连她都已明白他的意思，连她都忍不住要为她们感动悲哀。

霍昆仑已坐下来，坐在草地上。草色早已枯黄——虽然在少年情侣的眼里，这里还是绿草如茵的山坡，那也只不过因为在情人心里，每一天都是春天，每一季都是春季。

她们都已是多年的夫妻，她们的爱情久已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