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 第一百五十八章 归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归去

庄主成亲，那可是大事。整个竹庄陷入一片忙碌之中。采购各类物件、确定喜宴当天菜品、确定来宾名单、制作新衣、装点竹庄乃至重新装饰等等事情都是马虎不得的。除了竹庄内部的人，云文竹还广发喜帖，邀请武林中有名望之人前来参加婚礼。方菲菲审美能力有相当水准，在对竹庄进行装饰的时候她帮了不少的忙，每天奔来奔去的，不时指点说这个应该怎么摆那个应该放在哪里，还经常自己动手，用丝绸做了许多花，弄得竹庄霎时掀起一股丝绸花风，几乎是个女的就学，她也不嫌累，而且看样子她也是乐在其中。

杨君如一开始还会跟着她转转，没几天就做别的事情去了。她想为江南做一件结婚礼服，就相当于婚纱的那种。反正她经常自己做衣服，也看过不少有关服装设计的书，想来应该也不会很难。她苦苦思索了几天，浪费了一大堆纸，终于确定了礼服样式，她先拿给方菲菲看了下，方菲菲稍微提了点建议，杨君如觉得可行，便照她说的改了下，再拿去找江南。江南看到那套衣服的图纸时眼睛一亮，欣喜道：“杨姐姐，你这衣服好特别，好漂亮！”

杨君如笑道：“我也只是个相当业余的设计师，这套礼服我还怕你不喜欢呢！你喜欢就好。那我现在就开始给你做，到时候你穿上一定是最美的新娘！”

江南不懂“业余”是什么意思，只是笑道：“那真是要麻烦杨姐姐了。文竹一定也很喜欢。等会儿我给他看下。杨姐姐，你这么能干，能一直留下来教教我就好了。”

杨君如怔了一下，岔开话题，微笑道：“好了，看你迫不及待的样子，心里一定早就想去找文竹了。你去吧，如果他也觉得可以，我就去选布料了。对了，你喜欢什么颜色？”

江南道：“蓝色或者紫色。”

杨君如想了想，道：“这种样式用蓝色不好，还是用紫色吧。”

江南笑道：“姐姐你决定就好。哎，我都迫不及待想看做出来的礼服是什么样子了。”

杨君如道：“你可不要抱太大期望，还是先预备一套别的婚服比较好。不然到时候我做砸了，你都来不及换。”

江南微笑道：“杨姐姐，我可是非常相信你。那我先去找文竹了。”

杨君如猛然想起一件事情，不觉“哎呀”了一声：“糟糕，我忘了做文竹的衣服了。”

江南道：“没关系的，你要做两套衣服，哪里忙得过来呀？”

杨君如摇头道：“不行，如果你穿这件礼服结婚，那文竹得有与这件衣服相配的礼服才行。你等着，我再去画一套男装出来。”说完也不等江南回答就急急忙忙走了。江南无奈地摇摇头，拿着图纸去找云文竹了。

又过了两天，杨君如终于把云文竹的衣服画了出来，也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可。杨君如很高兴，为两位准新人量好尺寸，选好衣料，便开始做衣裳了。因为好久没做了，手艺有些生疏，开头两天做得并不怎么顺利，进度比较慢，后来渐渐找回了感觉，顺手了许多，进度也快了许多。杨君如日夜赶工，没多久，江南的礼服雏形便出来了，她还特意找人做了两个模特架子，把衣服挂在上面边加工边改动，如此这般花了近十天的时间，礼服终于完成，她赶紧把江南找来，让她试穿了一下，结果让人大为满意，江南对这件衣服赞不绝口，连闻风前来观看的云文竹、叶榆林等人也甚是赞赏，称这是他们见过的最漂亮的新娘婚服。方菲菲更是不停的说着什么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杨君如有这天赋之类的话，弄得杨君如虽说有些不好意思，却也心花怒放，对云文竹的婚服更有信心了。说起来云文竹的礼服花的时间只有五天，却同样博得了众人的赞赏。

衣服做好之后，离婚礼也只剩几天了。杨君如闲了下来，开始四处走走看看。竹庄已经焕然一新，到处张灯结彩，花团锦簇，之前一些比较旧的家具全部换成了新的，许多装饰品都重新摆放，一时间，杨君如只觉眼花缭乱，竟好像是第一次到竹庄来一样。在外面的一些负责人开始陆续赶了回来，其中就包括齐浩、梁林等人。与杨君如几人再次见面，他们甚是热情和高兴，说了许多客气话。当然，每个回来的竹庄人第一件事便是去拜祭云老庄主、妙手回春及云小小。

在这种有条不紊的忙乱中，竹庄迎来了庄主大婚的前夜。方菲菲也终于歇了下来，与杨君如坐在房里聊天。方菲菲道：“君如，我想过了，明天婚礼一结束，趁着他们都不注意的时候，我们走吧。”杨君如没有答话。方菲菲又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只是，再舍不得也要回去，院长一直盼着你呢！再美好的相聚总有散场的时候不是吗？不要再犹豫了！”

杨君如沉默了半晌，道：“好吧。这样也好，省得道别让人更难受。”

方菲菲拉住她的手，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能反悔。”

杨君如点点头，没有说话。外面有人敲了敲门，杨君如叫道：“请进。”

一个声音道：“君如，你出来一下，我想跟你说说话。”是叶榆林。杨君如望了方菲菲一眼，方菲菲道：“你去吧，别忘了你刚刚说的话。”

杨君如起身，打开房门，道：“走吧。”叶榆林默默无言的向云来水往走去，杨君如跟在他后面。在云来水往边上的长廊里，叶榆林坐了下来，示意杨君如也坐下。待杨君如坐好，他又不说话，只是看着杨君如。杨君如咳嗽了一声，道：“怎么不说话？”

叶榆林微微一笑，道：“很久没有这样看着你了。”

杨君如心跳漏了一拍，他的笑容依然那么好看。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水中月亮的倒影。叶榆林轻轻道：“还在恨我吗？”

杨君如摇摇头，道：“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那为什么这么久了都不肯正视我？”

杨君如直视着他，道：“如果我恨你，我就不会再帮你了。”

叶榆林道：“我知道，我只是想要听你说这句话，心里才安心。”他顿了一下，又道：“那天，你说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小小也是因我而死，我心里一直没有平静过。其实，你说的我早就知道，只是我不肯面对，我总是自欺欺人的说我只是要把别人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统统还回去而已，我没有错，但事实上，我所做的一切早已让许多人付出了代价，直到小小也失去了生命。从那天起，我甚至不敢再看你的眼睛，我觉得我所见到的一切人一切事都在提醒我，我是伤害了许多人的罪魁祸首，怎么还有脸再存在于这个给了我无数恩惠却又不断被我牵累的地方？那段时间，我痛苦得要疯掉，可我依然坚持下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他看着杨君如，道：“因为你在。即使你不愿意见到我，我依然抱着希望，盼着有一天我们能和好如初，盼着我们能再次笑脸相对。你不知道你给了我多大的勇气，在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唯有你是我继续生活下去的理由。我爱你！”

这是他第一次明确说出这三个字。他的话让杨君如的心在颤抖。她努力不让自己流泪，微笑道：“我知道。我很抱歉那天对你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当时我就后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来。也许，我只是想掩盖自己的过错。其实，小小的事应该怪我。她本来可以在竹庄好好的做她的大小姐，却被我带到了外面的世界，受了那么多苦，最后连自己哥哥成亲都看不到。说到底，她是因为我才死的，如果不是我来到这里，她怎么会踏出竹庄？不出竹庄，她就会被人好好的保护起来。你不该愧疚，该愧疚的是我。可我还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你身上，让你承受了那么多痛苦，真的很对不起”她说不下去了。叶榆林轻轻抱住她，道：“一切都过去了，你不要再难过，我也不会再痛苦。”

杨君如静静的靠着他，心情平静了许多。良久，叶榆林低声道：“明天一定要走吗？”

杨君如抬起头，看着他：“你听到了？”

叶榆林点头道：“不小心听到了。”

杨君如道：“我答应过那个将我抚养长大的人，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回去。所以，对不起。”

叶榆林沉默了，许久才又开口道：“我知道了。我会等你回来。”

杨君如急道：“可是我不一定回得来”

叶榆林坚定道：“我不管，我会一直等着你，哪怕直到死。”

杨君如又是感动又是心疼：“你这是何必！我根本就不能对你承诺什么！”

叶榆林道：“没关系，我会等你回来，这是我对你的承诺。好了，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去休息吧。明天肯定会很累的。”

杨君如站起身，猛的抱住他，几秒钟后又放开，转身快步走开了。叶榆林坐在原地，良久未动。

第二天的婚礼盛况空前，受到邀请的武林人士无一推脱，均到场为云文竹道贺。竹庄专门腾了一个房间来接受贺礼，却仍有些放不下。杨君如的出现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众人明明亲眼见她胸口中了一剑，却仍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不禁对竹庄更多了一丝敬畏。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竟能让已死之人再度复活？不过热闹的气氛很快就把这种想法从众人脑中挤了出去。每个人都能遇到自己的熟人，都在不停的说着客套话，叙说往事。新郎新娘的婚服让众人耳目一新，大为赞赏，待得知全部出自于杨君如之手时，更是啧啧赞叹，不断夸杨君如心灵手巧。筵席也让大家称羡不已，菜样繁多，样式精致，口感一流，连盛菜的盘子都精美无比。叶榆林作为云文竹的表哥，表现也无可挑剔，表情柔和了许多，对待这些往日的仇人今日的宾客也彬彬有礼。他与众人之间的嫌隙又冰释了几分。杨玄感兄弟也都换了装束，混在人群中，笑得嘴都合不拢。他们何尝能预见到自己居然还能赶上一场大喜事，自然是喜庆万分。

总而言之，这场婚礼办得异常成功和完美，众人对竹庄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在觥筹交错中，云文竹趁机与许多家族和门派建立了良好的关系。杨君如不禁暗暗称赞云文竹手段高明。叶常青（也就是王纯，如今他已改回本姓，叶榆林说他记得自己弟弟应该叫常青，当日他被掳走之后，家人多方寻找多无下落，只以为他已经死了，叶榆林从此只把这个弟弟放在心里，从未对人说起）也陪着云文竹一一敬酒。

昙宗大师悄悄告诉叶常青王辉源已被软禁于少林寺，终生不能踏出寺院一步，而王家也就此倒了。叶常青听了倒也不是无动于衷，只是他也无能为力，只说他有空回去少林寺探望。昙宗大师又重提当日他所说出家之事，叶常青道：“多谢大师给我这些日子考虑，我想清楚了，还是呆在竹庄更适合我。我这个俗世之人与佛本就无缘，当日说要出家，也只是冲动之语，请大师见谅。”

昙宗笑道：“若是心中常怀善念，便是与佛有缘，又何必拘泥于形式！老衲见你在这里过得开心，便也高兴。”

叶常青向他道了谢，心中只觉畅快了许多。如今他与往事都已断了，从今往后，便只为竹庄而存在。

婚礼已近尾声，云文竹等人方菲菲向杨君如使了个眼色，杨君如会意，眼见无人注意，便悄悄起身，与方菲菲走出竹庄。今天竹庄门口不需要人守着，甚至不会遇到人问一句她们要去哪里。在踏出竹庄的一刹那，杨君如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没有人跟出来。难道她内心其实在期盼着有人来挽留她吗？可是，挽留又有什么用？她是一定要回去的，不是吗？她自嘲的笑了笑，对方菲菲道：“走吧。我带你去我在这个年代踏上的第一块土地。”方菲菲点点头，没有笑。

两人一路向荒地走去。经过那个小屋的时候，杨君如指给方菲菲看，说起来假如没有这个小屋，也许她根本就不会进入竹庄，也不会有后来这么多事情。或许，这就是命运。方菲菲听她说着这个小屋的故事，心里有些难过。她停住脚步，严肃地道：“君如，你想清楚了吗？你是心甘情愿要回去的对吗？如果你真的非常非常舍不得，非常非常不想回，那你就不要回去了，我会跟院长说的。我不想你后悔。”

杨君如怔住了，没料到方菲菲会说出这几句话来。她不禁问自己：我是真的想回去吗？还是我其实不想回，想留在这里？可是，答应过院长的事情是一定要做到的。事实上，她也很想念院长，很想念那些孩子。到底该如何选择？她纠结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坚定道：“我要回去。这是我的责任。”

方菲菲盯着她，道：“好吧。”说着继续往前走。

走到那块荒地上，方菲菲道：“我的镯子也有通讯功能，只要发出信息，这信息就会自动循着时光隧道传给桑梓发明的通讯仪，那边的时光机器也会立刻开始工作，带我们回去。据说这次的传送方式是将我们分解为原子，待得所有原子到达时光机中时，便会自动重组成为我们。桑梓说这种传送方式是比较安全的，不容易遗失我们的行踪，即使计算机程序再出问题，也不会影响我们回去。”她按下通讯开关，静静等待了几分钟，一道约三米宽的光束突然出现在离她们十米远的地方。方菲菲笑道：“看来时光隧道就在那边了。来，我们过去吧。只要往光里一站，我们就能回去了。”

杨君如随她一起走向光束。进入光束之中的时候，她竭力忍住眼泪，心里说着：“再见，再见！”

紧接着她们便消失了，光束也随之消失。

在竹庄最高的房屋顶上，叶榆林眼睛一直望着这边，直至光束消失。叶常青在他身边坐下，轻轻道：“她走了。”

叶榆林点头不语。叶常青道：“我总觉得她跟我们的世界格格不入，想法和做法都与我们有些不同。如今，我更觉得她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也许，她是从天上来的，现在要回去了而已。”说着他笑了起来，笑声里却不无苦涩。

叶榆林道：“不管她从哪里来，也不管她还会不会回来，我都会一直等下去，哪怕地老天荒，也会等她回来。”

叶常青低声道：“她一定会回来的。我知道她有多舍不得这里，有多舍不得你！”

叶榆林眼睛亮了一下，道：“她总说想到外面走走看看，可惜没能走上多少地方就回去了，我想代她去看。”

叶常青笑道：“好啊，我也想去，不如我们两人结个伴。”

叶榆林笑了起来，同意了。两人相视而笑。兄弟两个终于完全敞开心扉，再无芥蒂。

也许，这也是他们以前从未想到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