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 第十二章 同行

第十二章同行

入夜，杨君如辗转反侧，一直等待着那箫声的出现，可是直等到天微微亮也没有听见。想要入睡已是不可能，她干脆穿衣起身，慢慢踱到“云来水往”，在那长廊上坐下，不由四下张望，却不见半个身影。她就这样坐在那里呆呆地想着自己的心事，直到被竹庄人起床的动静惊醒才返回房中。

见到杨如岩的时候，杨君如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反倒是杨如岩突然来了一句：“昨天大哥心情好像挺好的。”

这不经意的一句话竟让杨君如有了一种喜出望外的感觉，她也装作不经意地回道：“哦？你怎么知道？”

“以往大哥每次出门，回来都会心情不好睡不着，然后就会一连好几天天天晚上吹箫，可是这次只有一个晚上，说明大哥心情挺好的。”

“你大哥的习惯还真是与众不同啊！你对你大哥很了解啊！”“是啊，毕竟跟了他这么多年了。”

“你从小就是在竹庄长大的吗？”

“不是，我是五岁的时候被大哥带到竹庄来的，然后遇见了正在竹庄休养的义父，他说我身患怪症，需要好好调养，开了个方子，每隔一个月就喝。说起来我觉得我的身体这么好还真是拜这药所赐，长年不生病，学起武功来似乎也比别人要快。”

杨君如静静地听着，疑惑道：“那你五岁之前是跟父母住一起的吗？他们呢？你大哥怎么找到你的？”杨如岩摇摇头，道：“说实话，我对我来竹庄之前的生活一点印象都没有，听云大哥说，那时候大哥出门正好看到我们家被打劫，父母已经都被强盗杀了，大哥只来得及救下我，看我无处可去就把我带回了竹庄。”

杨君如默然，杨如岩也沉默了，对自己的父母半点印象都没有的他心里总是会遗憾，虽然在竹庄有疼自己的义父，教自己武功的大哥，对自己好的云文竹和云小小，还有竹庄那么多的玩伴，可是，终究无法填补没有父母的空白。他时常梦见自己跟父母开心生活的场景，可以倚靠着母亲撒娇，听着父亲严厉却不乏宠爱的教诲，甚至自己可能还会有弟弟妹妹，只能自己欺负、在别人欺负他们的时候自己要挺身而出好好保护的弟弟妹妹，或者是同样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哥哥姐姐。关于这一点从来不曾有人告诉过他，他也从来不曾问过别人，就当他们都是不存在的吧，因为这样就不用去想他们也死在了那场劫难之中。

杨君如心里也在想着自己那从来没有见过的父母，只是她已学会不让自己为他们而伤感，既然他们放弃了自己，那就没有必要非得想念他们。她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很快她就抛开这些早就已经想通的事情，转而想到叶榆林，之前杨如岩说他的父母也是被人杀了，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变得如此冷漠吧。可是即使冷冽如他，也会救助和保护杨如岩，是不是代表他其实也是个善良的人呢？总是面无表情的他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她突然很想知道这一点。

两人就这样各自想着心事默默地走着。新的一天就在他们的对话中开始了。

杨君如现在开始越来越关注叶榆林了，仿佛他身上有一种吸引力，她总是不由自主的用带着探究的眼神看向他，似乎这样就能了解他。然而两人的接触也仅止于此，杨君如甚至不能确定叶榆林是否感受到了她的关注。而她期待的箫声在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出现。

在这几天里，杨如岩拉着她在竹庄到处逛，把她介绍给竹庄的每一个人，杨君如也由此接触到了竹庄的方方面面和形形色色的人，说是形形色色，其实只是说他们的工作各不相同，总体说来，竹庄的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一种身为竹庄人的自豪感，对竹庄，他们有一种无与伦比的热爱，比起他们的生命和家人来，竹庄要重要得多，这里就是他们的天地，没有人愿意出去，这也可以说是自闭症的表现之一吧，只是这是一种大范围的自闭症。同时，他们对妙手回春和云文竹有一种敬慕感，对云小小则是宠爱有加，对叶榆林也是无比崇拜。托杨如岩的福，杨君如跟其中很多人都可以说是熟悉了，尽管她对很多人的印象开始也仅仅是停留在杨如岩的语言描述上，但是一旦跟本人对上号，杨君如很快就能记住。所以竹庄的人见到杨君如也会热情地打招呼，尤其是那些孩子，大概是因为杨君如天生就有亲近孩子的特质，孩子们见到杨君如都会围拢过来，亲热极了。杨君如有时候也会给他们讲童话故事，讲那些古老的传说，每每都让孩子听入迷，耽误了功夫练习。一开始叶榆林还会惩罚这些孩子，，没两天他也就听之任之了。杨如岩觉得这很不可思议，可是后来他知道原因了。在杨君如跟竹庄人熟识之后，杨如岩也不用天天带着她转了，某次杨如岩去得稍微晚了点，他问到杨君如的去向之后就赶往那里，路上他偶然瞥见叶榆林站在一栋房子的屋顶上，像是在倾听着什么，他愣了一下，随即醒悟：那栋房子正是杨君如经常给孩子讲故事的地方。杨如岩心下暗笑，也不去找杨君如，悄悄地走开了。他得赶快把这消息跟那几个很关注杨君如的人分享。现在情势的发展离他们的初衷又近了一步。

就是在这天杨君如有了一个很简单的想法，那就是她想在竹庄开运动会。孩子们天天练武，闲暇时间也没什么好玩的，她想丰富一下孩子们的生活。这个想法当然应该向云文竹反映，可是，让杨君如犹豫的是，作为一个外来人，她凭什么提意见，而且还是一个操办起来会很麻烦，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的想法？

她考虑了一个晚上，决定先稍微向杨如岩透露一下，他肯定会跟云文竹说的，也许，这样就可以了吧。

第二天早上起来见到杨如岩，她先是像往常一样问候了一下，然后问道：“如岩，你们练完功一般最喜欢做什么？”

杨如岩一怔，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想了一下才回答道：“也没什么好做的，顶多就是跑到竹林里去比爬竹子，到一些小池塘里抓抓鱼，或者看谁不顺眼了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打打架什么的。姐，怎么突然问这个？”

“唔，是这样，我有个主意，让你们练完功了都能有事做。”

杨如岩睁大眼：“真的？什么主意？”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可行。”杨君如小小地吊了一下他的胃口。

“哎呀，姐，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我觉得姐你出的主意肯定好。”杨如岩急不可耐地催道。他本来就觉得练完功后的时间有点无聊，现在终于有事做了，他怎么不急切？

“在我的家乡，每年到一定的时候，我们都会举办一次运动会，运动会上有很多项目，平常不好好练习的话根本就不能赢。如果在竹庄举办运动会，你们有时间就可以练习，这样就不会无聊了。”

“运动会？姐，什么叫运动会啊？”杨如岩不解。

“运动你知道是什么吧？平常你们走路练功爬树抓鱼都算运动，就是说只要你不是待在那里不动，都算是运动，运动会呢就是把这些运动拿来比赛的一种形式，比方说比比谁跑得快啊，谁跳得高跳得远啊，谁扔重物扔得远啊，谁射箭射得好啊之类的。”

“哦，那很有意思嘛！”杨如岩眼睛亮了起来；“云大哥应该不会拒绝这个提议。”

于是，杨君如的提议立马就在饭桌上被热烈讨论了起来，最后当然是获得了一致通过——叶榆林也点了下头，让杨君如觉得很稀奇，她一直以为像叶榆林这样的人即使同意也不会用点头表示的，总是没有表情才是他一贯的风格嘛。竹庄的生活有点平静，现在有热闹一下的机会，竹庄的领导们当然不会放过，更何况开运动会也能强健体魄，说起来有百利而无一害。至于要花费的人力和钱财，竹庄的人是不会在意的，这年头，能逮着一个大花钱财的机会不容易，尤其是对有钱而又能自给自足并且对身外之物无欲无求的竹庄人而言，这一点钱根本就是不在话下。所以，运动会的筹备工作很快就在竹庄各处开始了。杨君如成为理所当然的设计者，她花了两天时间，把她能想到的比赛项目都写下来，把规则一一说明，然后让孩子们开始训练，接着花费两天时间，把比赛场地画出来，交给云文竹，让他去安排。幸而她曾选修过美术，所以画图倒也不太费劲，难就难在她对那些比赛场地不怎么熟，完全是凭着在电视里看到的图像绘制而成，再加上一点点常识，这场地总算是成功地呈现出来了。场地开始动工的时候那些临时抽出来的工人还会时不时过来询问杨君如一些细节问题，她也会时不时跑到各工地去看看情况。杨君如全身心地投入到这项工作当中，几乎忘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即使偶尔想到了自己的理想，也总是跟自己说做事不能半途而废，既然提了建议，当然就要帮忙做好。她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在竹庄又逗留了一个星期。

很快，场地建设工作就已经用不着问杨君如了。突然闲下来的杨君如还有些不适应，晚上失眠的她终于重新将游历全国、完成专业梦想一事提上自己的日程表。

第二天一早起来，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包袱，然后去向妙手回春一行人辞行。

听到她提出离开，妙手回春等人并不怎么惊讶，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是迟早的事情，杨君如在这里的时间比她当初承诺的留在这里的时间多了近十天，现而今，无论如何都留不住她了。杨如岩也很乖巧的没有挽留，只说：“姐，先吃饭，等会儿我去收拾一下包袱。”

杨君如一怔，记起她曾说过要他陪她一起走的话，不禁摇头笑道：“不用了，我那时候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你一个小孩子跟着我干嘛！我又不能保护你。你还是乖乖地在竹庄准备运动会的比赛吧。”

“不行，我答应过你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杨如岩道。他可是真心想要出去的。以前虽然也跟着叶榆林出去过几次，可没一次能好好玩，反倒是生生死死好几回。这次跟着杨君如，应该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

“现在外面有点乱，我只能保护我自己，哪有时间照顾你啊？再说了，运动会上赢了的人会有很多奖品和惊喜的。”关于运动会奖品的设置问题云文竹也征求过杨君如的意见，除了给赢家颁发奖章，她也没想到什么好的奖励，云文竹沉吟了半晌，终于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满足赢家的一个愿望。孩子们纯朴得很，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的。杨君如一想，这倒也是一个不错的提议，就同意了。这里说的惊喜就是指这个了。

杨如岩有些心动，可是转眼又大义凛然地说道：“不行，大哥常说背信弃义是小人所为，我们竹庄人不能做小人，所以，我一定要去。”看来叶榆林的教育还真是深入他心，都顶得上洗脑效果了。

杨君如无奈的看着他：“如岩，我知道你很听你大哥话，可是你也得听我话，我不能保护你，所以我不能带着你一起走，上次黑虎兄弟的事情你还没吸取教训啊？”

“那可不关我的事，带着金子的人可是你啊！”杨如岩不以为然地反驳：“再说了，我是学过医术的，跟在你身边，万一你有个头疼脑热的我还能帮你治，不用找那些庸医了，多好!”

“你好，我说不过你，不过我也不带你走。”杨君如彻底无语了。

旁观两人争论的妙手回春和云家兄妹一直微笑，眼见争论不下去了，云小小说话了，说出的话更让杨君如大吃一惊：“杨姐姐，你别跟如岩争了，让他去吧。因为我也想去。”

杨君如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你去更不行，这么美的女孩子在这么乱的世道上闯，更容易出事。不行，我是绝对不会带你们两个走的。”

“哦，没关系，让他们都去吧。”这回开口的是云文竹；“因为表哥也会去。”他补充了一句：“如果不是要打理竹庄，我也会出去走的。”

因为说多了话而正在喝茶的杨君如登时被呛到，止不住地咳嗽，杨如岩急忙在她背上轻拍，云小小也凑上来安抚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杨君如看着云文竹，想证实他只是在开玩笑。然而云文竹的脸上没有半丝戏谑的成分，杨君如终于明白刚才听到的话是事实，甚至很有可能他们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自己的意见估计老早就被无视了。可是，她原本只是想一个人旅行的，现在一下子变成四人行，果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她叹口气，做了最后一次挣扎：“你们能听听我的反对意见吗？”除叶榆林之外的几人一齐摇头。杨君如满怀希望地问叶榆林：“叶少爷肯定反对吧？毕竟这件事情怎么能无缘无故把你扯进来呢？”

看着沉默不语的叶榆林，杨君如终于放弃了：“好吧，你们都去收拾东西吧，我知道，不管怎么样你们都是要出门的，就算现在不让你们跟着我，等我出了门，你们还是会走的。”她很清楚，自己被算计了，可是，他们之所以非要出门，大概就是因为有叶榆林保护他们吧。至于叶榆林是如何被说动的，她已经不再去想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已经如此。

云小小和杨如岩都欢呼雀跃地回自己房间收拾包袱。看着依旧纹丝不动的叶榆林，杨君如不禁问道：“你怎么不去收拾？”

“没必要。”叶榆林淡淡地道。杨君如想说什么，又放弃了。妙手回春笑道：“没关系，他出门向来不带什么东西，路上会有竹庄的联络点，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到那里去。”

杨君如点头表示明白。妙手回春又道：“你们出门的时候小小会稍稍改下装，以她的真实容貌和身份在外面走的确有点危险，所以等下你看到小小也不要太惊讶。榆林也会改变一下。在外面的时候榆林和小小就姓杨了，你们四人以寻亲的名义出去闯荡，这样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杨君如有些不解：“为什么叶少爷也要改装？”

妙手回春看了叶榆林一眼，随即道：“是这样，近些年榆林在外面有一些仇家，他们一直阴魂不散地跟着榆林，为了不让你们惹祸上身，所以他也要改变装束。还有，以后不用叫他什么少爷，听着有点别扭，叫他榆林就好。好了，小小他们也该收拾好了，榆林，你去看一下，顺便让小小帮你改装。”

叶榆林一声不吭地起身，不着痕迹地向在座的人点了下头，出去了。杨君如也起身说道：“我也要回房收拾一下，失陪了。”妙手回春点头。

杨君如回到房间，坐倚着床柱，陷入沉思。她东西早就收拾好了，现在只是找个借口好好理清楚自己的思绪。妙手回春关于叶榆林的那一番话虽然没什么破绽，可是杨君如还是感觉到他有所隐瞒，仿佛有某件事情不想让她知道。如妙手回春所言叶榆林的改装只是单纯的不想连累旁人，可是回想起当初黑虎兄弟听到叶榆林的名头时那种恐惧的表情，叶榆林应该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一个能让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家伙都害怕的人，到底做过什么事情才能到这种程度？那而竹庄的人对叶榆林并没有这种恐惧感，反倒是异常尊敬。叶榆林，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