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八章 真相

黑色的豪华加长林肯急速行驶在繁华的魔都街道上，光线黑暗的车内，气氛清冷静谧，许一舟神情严肃，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不复往日活泼开朗、阳光爱笑的大男孩模样。车内的压抑氛围和车外热闹非凡、游人如织的街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调头！去TAXX。”许一舟突然说道。司机小张疑惑地转头看了一眼姚总。

姚总朝他点了点头，随即跟婧颖吩咐道：“你看好他，别出什么幺蛾子，我先回公司了。”

“好的，姚总。”

TAXX酒吧坐落在寸土寸金的静安区，酒吧内放的都是时下流行的edm，偶尔穿插几首hippop歌曲，灯光绚烂动感，气氛嗨爆，随处可见穿着清凉、时尚的美女。

许一舟要了一排长岛冰茶，然后一杯又一杯地开始喝，自始至终沉默着。奈何他力气太大，执意要把自己灌醉，婧颖死活都拦不住他。灯下的许一舟双眼迷离，耳边的深蓝色宝石耳钉散发出耀眼的光，柔软细碎的刘海垂在额前。这家伙喝醉的样子竟然比平时镜头前阳光朝气的样子更帅气，婧颖感到心跳漏了一拍，都不敢去触碰他。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婧颖的手上，婧颖吓得赶紧把手抽回去，才发现是许一舟。

许一舟眯着眼一脸绝望地问她：“你还是更爱钱，对吗？馨妍。”

原来许一舟喝醉后错把她当成庞馨妍了，她尴尬而又无语地坐着。

见她没有反应，许一舟低下头喃喃自语：“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这时，婧颖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闪烁着子晏的名字，晚上这个点刚好是她和林子晏视频通话的时间。她拿起手机，切换成语音通话，刚接通，许一舟依然在自言自语：“一切都是骗人的。”

显然，电话那头的林子晏也听到了他的声音，他立刻警觉地质问道：“你跟谁在一起？你那边怎么那么吵？”

“啊……你稍等一下。”廖婧颖不得已只能先不管烂醉如泥的许一舟，她踩着高跟鞋小跑到外面，找到一个稍微安静的地方，对林子晏解释道：“我在工作，许一舟不是被庞馨妍陷害了嘛，他心情很不好，现在在酒吧，姚总让我看好他。”

“你在酒吧工作？许一舟许一舟，又是许一舟！你每天就必须要像他的贴身丫鬟似的照顾他那么长时间吗？你现在还陪他一起泡夜店了？！”林子晏罕见地生气了。

“我是艺人助理，确保艺人的人身安全以及艺人在公共场合的形象不受损是我的工作职责，没你想得那么歪。”

“你这么晚还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夜不归宿，就是不对！”林子晏却不买账，仍然在喋喋不休地跟她争执，仿佛非要争个高低对错。

廖婧颖耐心地哄了几句，匆匆地挂了电话。

当她再度回到吧台的时候，许一舟已经醉倒了。

她靠近并将他扶起，这是她第一次离许一舟那么近，近得可以看到他长长的眼睫毛。许一舟的皮肤真的很好，白皙光滑，身上有一股清新的薄荷香气。如果许一舟后援会的那些疯狂的站姐知道她能和她们心心念念的男神这样近距离接触的话，估计会用唾沫把她淹死，并且在网上人肉深扒她吧，婧颖心想。

正当她将许一舟从椅子上拖起扶着他往外走的时候，许一舟的头无力地垂靠在了她的肩膀上，脸滑向了她的脖子，等于是亲了她的脖子。婧颖感觉自己的脸迅速烫了起来，心扑通扑通直跳。她迅速叫来出租车，把许一舟塞进车里送回了酒店。

回到自己所住的公寓里，廖婧颖想打个电话跟林子晏再谈谈心，但是一看时间，深夜2点多，算了吧，这个点子晏肯定睡着了。

但是婧颖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了，她害怕因为今天的事情失去子晏，孤身一人在这座大城市打拼，子晏是她唯一的依靠和最熟悉的人。一想到有可能会失去他，她就心痛到不能自已。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百般无聊之际，婧颖打开了微信，有一搭没一搭地刷起了朋友圈。最新的一条朋友圈竟然是许一舟发的，他在空间里写道“酒精麻痹了神经，却麻痹不了心。”是2分钟之前才发的。婧颖的心中莫名划过了一丝心疼，看来失眠的人不只她一个。

这还是许一舟用小号发的，他的微信大号上加了不少广告商、娱乐公司高管、导演、艺人、记者等各界人士，不熟悉且需要防备的人太多。而这个微信小号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上面都是和他关系比较亲近的朋友、老同学，因此，他只偶尔在小号上发发内心的独白，做回真实的自己。在这上面，褪去了人设，他才是一个有快乐也有烦恼、会搞笑也会伤心的完整真实的人。

另一边，自从事情败露后，庞馨妍被全平台封杀，微博账号和工作室账号双双被永久禁言，代言被撤掉，作品被下架，基本上等同于被全面封杀，从此娱乐圈查无此人。

曾志华答应的五个亿就这么泡汤了，自己还被雪藏，庞馨妍自然是不甘心的。资本、广告商们纷纷弃她而去，她唯一的大腿或许只有……

果不其然，婧颖收到了庞馨妍发来的一条消息。大意是对她过去的所作所为进行了道歉，许一舟不肯见她，希望廖婧颖作为助理能够帮她安排和许一舟见上一面。资本、市场和观众已经抛弃她了，出场费几千万、片酬天价的许一舟如果心软了，也许会是她后半生的救命稻草。

婧颖向许一舟转达了庞馨妍的请求，没想到许一舟不光不肯见面，还托她把庞馨妍曾经送的礼物还给她。想必许一舟这回是真的死心了。

婧颖来到庞馨妍所住的酒店，房间门是虚掩着的，已至夜晚，屋内却没有开灯。婧颖敲了敲门，没有回应，她轻轻将门推开，庞馨妍正坐在客厅角落的地板上，指间夹着细长的ESSE女式香烟，靠在墙壁上吞云吐雾，头微微垂着，素颜，神情低落。

很多影迷粉丝并不知道清纯玉女庞馨妍有时候会抽烟，她也只在私下里没有外人的时候会偷偷抽烟，因为会抽烟并不符合她单纯可爱的人设，被狗仔偷拍曝光后会很麻烦。其实，在圈里久了，女艺人抽烟也并不算什么新奇的事情。因为抛开外在塑造给观众看的人设，这些人私下里都玩得比较疯，有钱了都喜欢寻求刺激。

婧颖看着她素颜却依然青春靓丽的脸庞，想起了上次庞馨妍生病发烧住院时的情景，那时的庞馨妍躺在病床上，也是素颜，但却仍然美得惊心动魄。因为生病的缘故，看起来更娇弱，像一朵随时会枯萎的美丽玫瑰，激起人的保护欲。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庞馨妍淡淡地说道，头也没抬。

婧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庞馨妍现在的状态实在太颓废了，完全不复她往日年轻气盛的样子，她担心把许一舟转交的东西还给她会刺激她做出一些冲动不理智的事情。

婧颖在庞馨妍身边坐下，也无所顾忌地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开口说道：“那天我在天逸静园玫瑰园看到你了……”

庞馨妍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连忙起身关上了门。半晌，苦笑道：“呵，我在瞎担心什么啊，真是多此一举。反正现在全世界都在骂我……”

“我不会去过问你的隐私，我来只是替许一舟转交东西的，他想把这些礼物还给你。庞小姐，希望你能理解，不管换做谁，都是无法原谅忍受这样的陷害的。”

庞馨妍不置可否，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仿佛早就料到这番结果了。

婧颖微微叹了口气，放下东西，走到门口，准备离开。

“那天你为什么也在那儿？”庞馨妍饶有兴趣地问。

“啊？”

“墓地啊。”

“哦，我是去悼念我的大学老师的。至于看到你的事情，你放心，我没有跟任何人讲过。”

“我也是去悼念一个人的。”庞馨妍望着窗外，幽幽地说着。

“……关系很好的人吗？”

“不，如同陌生人，甚至，我很恨她，恨不得杀了她。”

“那你为什么……会在墓前哭？”

“在她死之前，我真的恨得想要杀了她。因为她是我妈妈，却在我还是个小幼儿的时候就抛弃了我。我一直跟我爸过，他娶了个女人，那个女人还带过来一个女儿。我爸在家里就是个毫无主见的妻管严，从小到大，那个女人看我不顺眼的时候，动不动就骂我是个臭不要脸的婊子、家里多余的拖油瓶讨债鬼，她女儿在一旁会踩脏我的东西，然后扔到我身上，根本不管我有多疼，或者朝我吐口水。而我爸呢，每每这个时候，都是叹了口气，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开，自始至终沉默着，不敢得罪他的现任妻子。我爸要么就是说我脑子是有病的，劝她不要跟脑子有问题的人一般见识，不要气坏了身子。在这个家庭里，如果他们三个人饭后在别的房间聚集在一起小声窃窃私语，那一定又是那个女人在跟我爸告我的状，说我不尊重她啦不听她的话啦什么的。在这个家庭里，这位所谓的后妈就是绝对的权威，像个高高在上的皇太后一般容不得半点质疑。在饭桌上，往往都是他们三个人有说有笑，把我孤立在外，而一旦我开口说点什么，那个女人就会瞪我一眼，让我不要说些无关紧要的废话。久而久之，在饭桌上我就不说话了，习惯了自闭，我在学校里也不怎么说话了。因为我在学校里太安静太沉默，不跟别人说话不合群，同学们都认为我故作清高、性格孤僻，于是我再一次甚至很多次又被孤立了。每次在家里被他们欺负的时候，我都会去翻我妈妈的照片。我记得家里只有一张我跟妈妈的合照，照片上的我才三岁，我在高高的花坛上走，她在下面走。我努力地回忆，猜想我小时候她对我到底好不好，是否像别的母亲那般爱孩子，可是我什么都回忆不起来了。在学校里，每次老师要求围绕母爱为主题写作文的时候，我的大脑都是一片空白，却又不得不提笔瞎编把格子填满，我一直都很好奇，别人讲的伟大的母爱究竟是怎样的呢。小时候看电视，看到人贩子把一位母亲怀里的婴儿抢走了，我不会像别人那样揪心同情，反而会暗地里叫好，潜意识里我会支持邪恶的人。总而言之，我一直都很恨我妈妈，恨她抛弃了我。当我长大后我找到了她，她对我很客气但也很疏离，我还来不及去了解她，她就得胃癌去世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她的墓前哭，也许是因为，从小到大她虽然不在我的身边，我却一直想她，就好像，在我的心里，一直有那么一个位置是妈妈在的，就好像在我心里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庞馨妍说完已是泪流满面。婧颖震惊了，她从来没有想到，庞馨妍竟有这样的遭遇。有句话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也许反过来，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吧，婧颖心想。这一刻，她突然觉得面前的庞馨妍有一点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