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独自站在暗堂偌大的内屋,破天荒没有看到张欣教官熟悉的身影。
莫非今晚直接实训?
然而信姐引领自己来到房间后,根本连门都没跨进。
“张教官临时有事,请您先在屋里稍等一会儿。”
这是大门关上前,信姐最后交代的话。
尽管他自认已对信姐了解得非常全面、非常深入,但每一次见面,她都保持着一种看似彬彬有礼,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他又觉得二人之间始终隔阂着一层无法逾越的鸿沟。
难道信姐所付出的一切,仅仅是为了做好本职工作?如果仅仅是为了完成本职工作,又如何能做到如此毫无保留的全情投入呢?
虽已看得足够通透,他还是看不懂她。
想不通就不想······
他摇头抛开杂念,开始百无聊赖地在房间闲逛。
这间屋他“来”过多次,但还从未有如今这般闲情逸致对其装潢、布置和陈设进行细细赏鉴。
房间蛮大,然而再大的房间,也很快考量到了头。
他犹豫着是否该当再遛一遍弯,忽然注意到东南隅的照壁后竟然隐藏着一个小小隔间。
远远望去,照壁和四周融为一体,根本看不出其中还别有洞天。
他怀着好奇和无聊,绕过照壁,就看见了一幅挂在墙上的画。
画像中有两个人,一女一男,一近一远。
第一眼望过去,他立即被画中女子牢牢吸引。
全身正面肖像,几乎占据了绝大部分画纸,美丽的容颜、绝世的风姿······
寥寥数笔勾勒,整个人便跃然纸上。
更奇特的是,他仿佛能从画像中清清楚楚知悉她的性格。
坚定、执着和······自我。
不是一般的自我,是非常非常自我,准确的说,应该称作·····
画得真好!
虽然不大懂画,他还是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但最最奇特的······是画中女子的眼睛。
那双黑色的眸子,灵动而深沉,似在默默倾诉着自己的无尽心事,竟然令阿飞一见之下,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不是舍不得移开,是根本无力移开。
他就像被一波强大异常的漩涡所牵扯,身不由己地向无底深渊坠去······而在深渊尽头,那名女子正悄然而立,全身上下散发出无声的诱惑和邀约。
即将沉沦的最后时刻,平时修习有素的强大意志力拯救了他。
下意识感觉不对劲的他,开始在漩涡中奋力挣扎、反抗······
他很快陷入了进退不得的艰难困境。
在一片混沌僵持中,师父的话突然再次在心头响起。
“无思无想,忘人忘我。”
忘人忘我······我这是在做什么?!
下一瞬间,他清醒过来,已接近出窍的魂魄又游回体内。
好生······邪门!
他暗生警惕,屏息凝神了好一阵,才如临大敌般重新审视那幅画。
若是换了个定力不坚的人,刚才那一眼岂非已经······
他尽量避开女子眼睛,视线落在她微翘的嘴角上。
咦?她的嘴角弧度,似乎和刚才有所不同······
蓦然间,他心头陡然一跳。
“这就没胆了么?真是个没用的······小孩儿!”
他仿佛听到了她的“画外音”······满满的不屑和挑衅。
想激我?没门儿!
“我才不上你的当呢!哼!”
他狠狠“顶”了一句,然后艰难无比地扭动不情不愿的脖子,拼命将注意力从女子身上抽离开来,转向画中那名男子。
与女子正面、近距离的大幅写真像不同,男子只有一个朦朦胧胧的侧面远影。
但就这么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便将男子清矍的相貌、洒脱不羁的孤傲刻画得栩栩如生······男子负手而立,整个人显得飘飘欲仙,宛若神龙般直欲破空而去。
而他遥遥凝望女子的眼神,看似平淡,却蕴含着极为深挚的感情。
就仿佛,在二人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羁绊。
就仿佛,即便他身在远方,也要牢牢守护着她。
问题是······画中连正眼都不瞧他的女子知道这一切么?
阿飞的视线又回到她微翘的嘴角上。
“不用眼睛看,就代表我甚么都不知道么?小孩儿!”
他仿佛又听到了她鄙夷的声音。
他的目光重新落到那名男子身上。
不知为什么,这位本该是完全陌生、风采绝世的男子,却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好像以前曾经见过似的······
他皱眉思索着,尽量避免再看女子。
但就算不用余光去偷瞥,他也能强烈感受到女子嘴角翘得更弯了,眼光中也多出了种嘲弄的味道。
这幅画······当真邪门之至!
画的远方,还点缀着淡淡的山水云烟。
空灵飘逸,如梦似幻。
而画中的天气,更是古怪。
东边明明是日出,西边却偏偏飘着细雨。
在整幅画的右下角,则用蝇头小楷题有一首诗。
画尘
远看春山空有色,
近听流水细无声。
此心本在方天外,
误落画尘锁一生。
“此心本在方天外,误落画尘锁一生。”
他反复咀嚼着这两句似懂非懂的话,体会着诗人沧桑悲凉,但又决绝无悔的心境······
恍恍惚惚间,他像是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和原来那个世界完全不同。
无论是时间维度,还是空间维度。
我这是······
他疑惑地东张西望,感觉视野也和以前完全不同。
最大的不同就在于,眼前的所有景物,都缺乏······厚度!
不是缺乏一般的厚度,而是必要的厚度!亦或是,根本没有厚度!
他还未来得及消化这个难以接受的“事实”,忽然听到一名男子的声音。
“晴,别再难为那个孩子了······他和我颇有些渊缘的。”
“我知道啊,否则适才我岂会那般轻易就饶过他······哼!这小孩还以为是靠自己那点儿微末本事逃脱的呢。”
虽然和说话的人相距很远,中间甚至还夹杂着一座山,但他俩的音容却毫无阻隔地传了过来。
没有厚度,亦即是传说中的······“无间”。
他呆呆地望着分别出现在一近一远的两个人,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他见过这一男一女。
就在······画中!
就在······刚才!
我踏马是穿越了么?······从三次元到二次元?
“其实,你能来这儿陪我,我也非常高兴,”女子轻轻叹了口气,“不过,前些日子你进来时,若是能带一面镜子就更好了。”
这种地方,想找块镜子“揽镜自照”,都是奢望呵。
“普通镜子是带不过来的,”男子微笑道,“晴,你看看我的眼睛。”
女子根本不用转头,明眸微瞥,便看到了他的双眼。
下一瞬间,女子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
“镜眼!”
男子点点头。
他曾磨镜千万,就为了“铸就”这举世无双的······镜眼!就为了让她从这双镜眼中看到······最最真实,亦是最最完美无缺的自我!
“你知道么,”女子痴痴地看着他,亦或是他眼中的自己,“我一直都很喜欢你······自从那年桥上第一次相遇时开始。”
他微笑着。
他知道的。
“然而,你可能不知道,”女子故意惋惜地叹了口气,目光移向他清矍的面容,“我最喜欢的人之中,你只能排第二,永远只能排第二,就像你在师门中的排名一样,知道么······柳老二?”
他依然微笑着,脸上没有出现她希望看到的任何变化。
晴,世间没有任何人比我更懂你。
为了画出这幅画像,他曾真正进入过平生唯一一次“入神”,洞悉了她全部的所思所想,以及······所爱和所恨。
尽管“人心似海”,但在“入神”面前,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微笑着,没有去问排名第一的情敌是谁。
因为他知道,那位头号“情敌”,亦是自己的最爱。
他正听得入神,忽然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呼唤。
“阿飞!”
他一个激灵,恍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赶紧从照壁内钻了出来。
“张教官。”
他耷拉下脑袋,有种做贼被人当场抓住的心虚惶恐。
“飞,你在做什么?”
“我······闲得无聊,正在欣赏您收藏的画。”
他老老实实回答道。
“那幅画啊······”
提到那幅画,张欣本来绷得紧紧的面容也慢慢和缓下来。
“飞,你从这幅画中看出什么没有?”
看出来了······邪门之至!
身为门外汉的他想了想,还是说了句口是心非,俗得不能再俗、老得不能再老的套话:“画得很好,简直可以说是······出神入化。”
对夸赞画功了得词汇极度缺乏的他,绞尽脑汁,也只想出“出神入化”这个成语。
“出神入化······”
张欣忍不住笑了。
“你果然看出了点儿门道,不过······不是出神入化,是出神入画,画像的画,明白么?”
“我不明白,”他从未听说过还有“出神入画”一词,“这又是形容的哪门子画画哦?”
难道是我语文没学好?
“这是画术之巅,”张欣脸上难得露出极为尊敬之色,“是所有画师梦寐以求的境界。”
也是这个世上,唯一胜过“入神”之境的画术!
出神入画!
他完全不懂她的意思。
她显然也不打算再做进一步解释。
他其实还有更多的问题。
画这幅画的人是谁?题诗的人是谁?画中的一男一女又是谁?·······
这些问题,他都没有问。
他担心地看了看张欣教官。
他从她眼神深处,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萧索和孤寂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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