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月曾经照故人 第四章 屠夫

数月后。暴雨如倾，午夜的城市街道处处积水成潭，哗哗水声与啪啪雨声交织如麻，远处“鼎好餐厅”的霓虹招牌发着蒙蒙的光。一把紫青色雨伞出现在雨幕中，伞面随着风雨起伏，飘摇欲坠。伞下一位身姿绰约的年轻女子冒雨艰难前行，高跟鞋踩在漫水路面，没去了半截高跟。

突然一声惊雷炸开，吓得女子心颤哆嗦。电光火石间巷角立着一个黑影，女子大惊：“雨夜屠……”话未说完，黑影已疾驰奔到，女子只觉脖子一酸，便瘫倒在地，雨伞被风雨卷去，连翻带滚消失在雨中。黑影身穿戴帽长形雨衣，帽檐低垂遮住了面目。黑影将女子拖至巷子里一处屋檐下，扯开女子背部衣衫，露出白皙肌肤，旋即又将女子衣服复原。黑影仰天长叹道：“你到底去了哪里？”任凭雨珠浇击脸庞，随之雨中响起“扑啪”的人字拖声音。此黑影便是牛肉档的庖哥。

庖哥原名徐书犇。他与女朋友欧阳苡月是大学老师，两人经常联合举办各类讲学、科普活动。十几年前，两人在附近的青云河公园举办完活动，约好在“鼎好餐厅”吃晚餐。可欧阳苡月临时接到一个电话，说要先回趟家，让徐书犇在餐厅等她。徐书犇觉得只是半个小时的路程，也没有多问，就先到餐厅等她。徐书犇刚进餐厅，瓢泼大雨倾泻而下。一直等到餐厅打烊，欧阳苡月仍旧没有出现，电话也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状态。徐书犇急匆匆赶回欧阳苡月住处，一套顶楼单身公寓已被大火燃成灰烬。废墟里找到一男一女两具烧焦的尸体。男尸左臂有个古怪青龙骷髅纹身，女尸经DNA检测不是欧阳苡月。

欧阳苡月出生于中医世家，获得生物学博士。她机缘巧合下从祖传中医药方单中复原了半本神医华佗的失传奇书《青囊书》，记载了华佗毕生心血和行医经验，其中光是流传现世的五禽戏与麻沸散已另今人痴往。欧阳苡月曾说黑白两道许多不端之人，甚至跨国犯罪集团都想得到这本书。也许欧阳苡月的失踪与此有关。徐书犇寻遍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又去了外省家乡和他们经常去的地方，没有一丝线索，人间蒸发了。事后回想，欧阳苡月那天离开时似乎有一名形迹可疑的女子跟着她，徐书犇只看到那名女子背面，其后颈处有一圈斑斑点点的胎记。但或许那名女子只是一位普通路人。徐书犇宁肯相信有此人的存在，支撑他心底最后一丝希望。别无他法，徐书犇只好回到与欧阳苡月最后见面的地方，寻她，等她。岁月易逝，剧变难消，徐书犇心智日渐消弭颓废，龟缩在菜市卖牛肉，反复做着她最爱吃的牛肉丸。乘着夜色，徐书犇经常游走于街头巷尾，尤以雨夜心神不宁时为甚。若遇似曾相识的背影，非要上前看个究竟，但多少次失望、多少次被骂流氓，已然记不清了。后来为避免各种谩骂麻烦，徐书犇干脆直接打晕对方，待看清容貌后便将其安置于角落处自然苏醒。前些日子叶威提起“雨夜屠夫”，试想自己可从未做出格之事，甚至遇到恶人恶事还会伸出援手，难道真有别个“雨夜屠夫”？

正自思忖，徐书犇停住脚步，又调转往回走。回到原地，徐书犇却如张飞瞅针眼，怒目圆瞪。只见两个男人鬼鬼祟祟围着那位晕倒女子，欲干那苟且之事。“放开她！”徐书犇怒火中烧。未等二人回应，人字拖“扑啪”声响急促，徐书犇抢步近身，右手抓住一个男人衣领，往后猛拽，那男子直接跌出五六米，摔得鼻青脸肿。徐书犇这才瞧见，此人正是赤帮的光头。徐书犇拉低帽檐。另一人头戴鸭舌帽，迅速起身，双手握拳，同时出招，直攻徐书犇胸腹。徐书犇右手成掌，往下推挡双拳，一触其衣感觉此人手臂细软，拳力却极为刚猛。此人连环进招，长拳未收，短拳又至，拳风裹雨，蓄势强攻。前面十几招，徐书犇且打且退，仔细观察，心里暗想：想不到赤帮又增了如此高手，但他虽然力道生猛，脚步却迟滞，待我攻他下盘。思招已定，徐书犇小步急奔，跃身在墙上踏上三步，继而身子如燕飞来，右掌变拳，直插对方面门。鸭舌帽男子紧步追逐，见拳走上路，便举臂格挡，徐书犇瞥见其左臂上古怪纹身，心头一颤。对方横腿扫来，徐书犇倒转身体，双脚直踢其下腹，瞬间让其下盘失稳，趔趄伏地。男子头上鸭舌帽脱落，长发散落腰间。徐书犇凝眼一看，竟然是那日在石洞古堡遇见的红衣女子。

徐书犇稍微愣神，她却迅速扶起光头，消失在雨幕中。徐书犇见墙角那名女子气息均匀，身体无碍，又想起红衣女手臂上的纹身同欧阳苡月屋内尸体的纹身非常相似，于是拔腿直追。

夜近黎明，雨势更密，徐书犇急奔了几条路，终究是寻不到那两人的踪影。忽然，瞧见前方便利店门前有人影晃动，一溜烟就闪进巷子。徐书犇跑追过去，人影又溜进一间三层民房。徐书犇跟进屋内，屏风旁留有一盏夜灯，屋内布置见是寻常人家。正欲转身离开，却闻到一股金铃花香。这与欧阳苡月自己调配的荷包香味一模一样。徐书犇心头发热，寻着花香进入一间书房。书桌上台灯亮着，一名女子坐在藤椅上看书，金铃花香忽浓忽淡。徐书犇只看得见女子背影，但觉得背影似曾相识。他欢喜由生：“苡月！”一个箭步上前，想一看究竟。女子慢慢转过头，徐书犇惊讶地往后退了一步，此人竟然是唐灵茉。徐书犇想问清缘由，可突觉眼皮发麻，身子发软瘫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徐书犇缓缓醒来。只见唐灵茉靠在身旁，两人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笼外站着两个人，红衣女和光头。“哈哈，略施小计，就逮住你了，徐教授！”红衣女趾高气扬地说。唐灵茉在旁低声说道：“对不起，庖……徐哥。他们抓了妹妹逼我这么做的。”徐书犇身体还是发软，听见唐灵莉落在赤帮手里，也大致猜到了什么情况。上次徐书犇把唐灵茉等人救走，这回赤帮逼迫唐灵茉假装徐书犇的女友欧阳苡月。徐书犇找友心切，定然不会放过任何线索，更何况是金铃花香呢。金铃花原产南美洲，四季常青，花钟形，橙黄色，上有鲜艳的紫红色脉纹，花蕊和花柱较长，伸出花冠之外，整花如吊着的金色铃子而得名，花香清晰独特，可以药用。欧阳苡月特意从外国引种回来制药，顺便制成金铃荷包长带身上。红衣女在花香中混入迷魂香，徐书犇一时未察觉，由花香寻人，自然吸入大量毒素。

“算了，都是赤帮搞鬼，怨不得你。唐灵莉没事吧？”徐书犇问道。“不知道被他们关在哪了。”唐灵茉回道。“放心，我们不杀人，只求财，偶尔劫个色，哈哈！”光头一脸淫相说道。听到这句，唐灵茉低下头抽泣，拾掇着自己的衣裳。徐书犇见状，拳头攥得咯吱响，对红衣女说道：“你们抓我到底做什么？”红衣女兰花指卷着自己的长发说道：“徐教授，看来你的女朋友可什么也没跟你说呀！我们要她手上的一份东西。我们找了她十年，影子都没看到。只好把你抓起来，让她现身哩！”“你们是说，她，她没死吗？”徐书犇声音洪亮，仿佛气力都恢复了一般，“你们要什么？不会是……”“告诉你也无妨，正是《青囊书》，神医华佗的著作。”一个少年从门外进来，正是唐装少年。红衣女和光头马上退到身后，可见此少年在赤帮中的地位可不一般。唐装少年又说道：“我已经把‘雨夜屠夫’的资料发给各电视台和媒体人了，相信现在各大媒体都在报道。另外，我们也告诉他们，‘雨夜屠夫’已经被我们抓住了，请广大市民放心。”说完让红衣女打开电视，果然已经在播报：“在我市行凶奸杀女性的恶魔竟然是大学教授……‘雨夜屠夫’已经被‘赤焰安防公司’抓住……”这样的宣传报道既可提振赤帮名望，又可引出奇书，真是一举两得。“你们才是‘雨夜屠夫’，会遭报应的！”唐灵茉激动骂道，眼泪止不住往下落。“如今全世界都知道‘雨夜屠夫’徐书犇在我们手上，等鱼儿上钩吧。泓依，你看着他们。”唐装少年说完，与光头先行离开。红衣女泓依走到铁笼边，愤愤盯着徐书犇，突然将左臂衣袖卷起，露出“青龙骷髅”纹身。“你还记得这个吗？”泓依愤怒更甚，“为什么要杀死他？”徐书犇暗思：难道她说的是苡月屋内那具烧焦的尸体？泓依又道：“你为什么要杀死我哥哥！”“你说的是那具烧焦的男尸吗？”徐书犇淡然说道，“我不认识他，为何要杀他。”窗外火车汽笛连鸣，一时盖过了屋内谈话。

那年，草帽男在黑巷子遭遇的正是泓依的哥哥泓崖，可后来泓崖竟然死在欧阳苡月的单身公寓内。泓依当时正在英国，收到哥哥死讯，连夜赶回国内，追查哥哥死因。如今她认为的凶手正在眼前，大仇将报，不免开心，豪笑几声便扬长而去。而这位唐装少年是赤帮新任首领李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