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将雪样年 第四十四章

余府不小，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才到前厅。

“家主，那位姑娘来了。”

顾安知进门一看，呵，坐了不少人，不过怎么都是小年轻呢。

“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顾安知。”

主位上的男子点了点头，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出头，在他下面便坐着两个男子，一个持剑，一个持扇。再往下，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少年，端正的坐着，他的对面是一个高傲的女子。

“安知姑娘，听闻昨日是你想了法子把污水变成了清水。”

“也不是我想的法子，只是见人这么用过，便想着试一试。”

离顾安知最近的那姑娘不屑的哼了一声。

“就知道不是你想的。”

“嫣儿，不可胡闹。”

“大哥！”

那位嫣儿姑娘娇嗔的喊了一声，一脸的不乐意，看向顾安知的眼神也不是很和善。

“安知姑娘不要介意，我家小妹娇惯坏了。并不是有意的。”

“我自然不会同一个娃娃介意。不知余家主唤我来有何事。”

“昨日我等已经按照姑娘的法子试了许多遍，但还是没有姑娘过滤的那么清澈，味道也是难闻的很，所以请姑娘前来，指教一二。”

顾安知拿着帕子笑了。几人都听声看过来。

“你笑什么，我大哥问你话呢。”

“嫣儿！！”

余嫣儿被迫只能咽下嘴里的话。

“嫣儿姑娘问的好，我笑是因为我突然发现，渭城其实不缺水，这不是个可喜可贺的消息吗？”

顾安知的笑容渐渐消失。不是她乱发脾气，只是刚才一路走进来，亭台楼阁，一带清流倾泻与石溪只见，还有女仆在用清水洒扫房屋瓦舍。这叫缺水？

“姑娘想是刚来，不了解情况，渭城因为江水污染，已经好久没有足够的清水了，百姓和军队的伤患都没有干净的水。。。”

“余家主，我是刚来，可渭城的情况，是个人看一眼就知道。”

“那你说什么不缺水，瞎了眼吗？”

“缺水么？出了余府的门叫缺水，进了余府的门，我一日洗十次澡的水都有富余吧。”

余嫣儿站了起来“那是我余家买来的水，我们自己用不行吗？”

“哦？你们买来的水？余家每月每家收税两吊钱，每月五十八两白银，收临城的水，每日由驻扎军队拉回两百桶清水，共计八十两银，其中每家每户，每日分得五斗水。仅用七十三桶，驻扎军队用水二十桶，剩余一百零七桶全部运回了余家。这叫缺水么？”

“哼，我们家多出钱了，多用些水都不行。”

“多出钱了？军中每月都有十五两的水源补贴交给余家统一购买，至今未曾赊账，月月到账，你们余家最多出了七两！十分之一都没有却占了一半的水，你说你们家多出钱了，你的算术是乞丐教的么？”

顾安知掷地有声的质问，让在座的各位都有些慌乱，余家主看着眼前姑娘，问道“不知安知姑娘是随哪位将军来的渭城。”

“和余家主无关。”

身旁的小少年早就听不下去了。啪的一声站起来说“你别得寸进尺，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和我家大哥说话。”

“你又算什么东西，我为什么不能和你大哥这么说话。你大哥无官无职，我还得跪地磕头么？”

“你。。”

少年吵不过她。攥紧了拳头，咬着牙死死的看着顾安知。

“哗”折扇少年收起了扇子，笑着站起来说道“姑娘稍安勿躁，余家都是武夫，说话都是直来直去的，请别见怪，关于收税用水的这个问题，其实姑娘误会了，渭城缺水，所以瓜果蔬菜都是从外地运来的，其中关税，市场金额的差异都是余家垫付的，这里的费用早就超过了买水的钱。再加上余家人数较多，用水也多。这才多运了几桶。”

顾安知笑了，笑的肚子都痛了。

“你，，你这女人，我二哥都和你解释的这么清楚了，你怎么还笑啊。”

顾安知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

“你们余家是真不会算账啊，要不请我先来给你们上上算术课？再来说净水的事情？”

“你再胡说，我撕了你的嘴。”

“好啊，看看是你撕的快，还是你的手没的快。”

说着，风竞阳从门外闪身进来，一刀架在余嫣儿的脖子上。

其余几人见状都紧张起来，那位一直没有开口的持剑少年抽剑上前，直指顾安知的喉咙。

“都住手！”

余家主现在再蠢也明白了，这姑娘是有来头的。

“姑娘，敢问姑娘是何来历。我余家世代守卫边疆，并无一分贪污，若非如此，我余家早被这渭城的百姓给生吞活剥了。”

顾安知看了一眼风竞阳，风竞阳抽回了刀，回到了门外。余嫣儿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顾安知看着她这模样，冷笑一声，世代武将？同样是武将，白家的姑娘可没这么弱。

看着对面的人还举着剑，顾安知扶着青梅在一旁坐下，捧着一杯茶，轻轻的吹着。

“哼，就算你们没有贪污，就算我家姑娘只是一个平民百姓，你们就这么让她站着？连个矮凳都没有，看着你们坐着喝茶。询问下属一样的套出她嘴里的话吗？”

青梅早就看不下去了，不说贪污不贪污的事情，光着高高在上的态度，以为自己是王了么？

“是我疏忽了，还望安知姑娘勿怪。”

顾安知懒得开口，也不想想，自己怎么来的这么晚，扬齐走之前便把驻守将军李群带来见过了，安排的院子也是两家临着的，今日一早便去了那李将军的家中，还送了不少东西给那李将军的妻儿，顺带询问了一些余家的事情，原本只是想先了解一下，谁知越问事情越不对，那妇人也是越来越起劲，惹得隔壁几家都来凑热闹，吐槽。一面之词不可信，顾安知又让风竞阳把余家的账本偷几本出来。

要不是看在余家是谢怀瑾的外祖家，余老将军也是个心善的，看完账本后，她才不会来。

“我家县主的名讳也是你们能随便叫的。”

“县主？”

“县主？就她？”

青梅从袖口拿出陛下赏赐的诏书，和清平县主的印章。那余家主亲自走来查看，确认过后，赶紧跪了下来。

“县主安康，小人余家辉堂，方才言语得罪之处还望县主见谅。”

身后几人也都纷纷跪了下来，只余嫣儿赌气的站着。一旁的执扇少年拉了拉的衣袖。

“二哥你干嘛，我们余家也不是没去过京城，陛下就一个十一公主，几个郡主都在封地，从没听过有一个清平县主。谁知道她是不是假冒的。”

余辉堂起身就是一个巴掌“还不给县主赔罪，清平县主是陛下亲封，怎会有假！”

挨了巴掌的余嫣儿也不敢顶嘴，只能含着眼泪跪下。

“县主莫怪，边疆苦寒，女儿家便纵容了些。日后我定好好教育，县主万国宴的诗词我等也拜读过的，那一句，闻道羽书急，单于寇井陉。气高轻赴难，谁顾北山铭。真真是绝句。”

余辉堂笑的一脸恭维，头低的看不见眼神。

顾安知放下了茶杯，接过青竹手中的团扇，挑起余辉堂的下巴，笑的及其灿烂。

“余家主还真是细心，专门挑了一首中间的诗词来拷问我，还只改了一个字。不过庆国好像没有北山，倒是有一座燕门山，余家主，下回，改个别的。”

说完，又靠着椅背扇着扇子。

“瞧我这记性，定是县主的绝句太多了，记混了。”

“家主，能让人记混的诗句，就称不上绝句了。都起来吧。我不喜欢有人跪我，今日我是应邀来净水的。”

众人叩谢起身。余嫣儿捂着脸，低声说道“明明是她自己要算那些钱的，现在又说她是来净水的，疯女人。”

余辉堂笑着看了她一眼，眼里满是狠厉，吓得余嫣儿立刻闭嘴。转而看向顾安知，见她没听见似的，这才开口道“县主聪慧，大爱世人。请县主移步后院指教。”

顾安知起身，路过那执扇少年时，凑上前拿扇子挡着其余人，小声的说“小哥哥，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有些话，还是看过了账本，付过钱再说吧。”

说完，笑着往后院走去，少年嘴角的笑容有一刻的僵硬。

到了后院，顾安知看着那个加大版的漏斗，一看就是现做的，里头还放着好些石头，泛着臭气，看样子是尝试了不少次。

顾安知让人把里头的东西都倒出来。

“余家主，我都来了这么久了，你好歹介绍一下你的兄弟姐妹吧。不然聊天都不知道怎么聊下去。”

余辉堂拱手站在一旁听话的一个一个介绍“是小人的疏忽，这是我家二弟，余辉钰，这是我家三弟，余辉戎，这是四妹余嫣儿，五弟，余辉郡。”

顾安知抱着手看着他们一家，还真是附和名字啊。这时，漏斗也清空了。看着一地的大小石头，还有一捧被水凝固了的黄土。呵，能不黄么。

“这土。。。”

余辉堂上前解释道“这些都是四妹余嫣儿布置的，那日在客来，她与辉钰碰巧也在，说是看见了县主的步骤，便让她操办了。”

“我就是看她这么做的啊。”

顾安知看着这一地随水流逝的黄土，无奈的笑了一声“嗯，四姑娘估计是看见了。”

余嫣儿听见这话，一脸高傲的看着大哥，可下一句，又让她抓狂。

“就是耳朵不好，听不大清。”

“你。。。”

“青竹。你知道怎么办把。”

青竹撅了一路的嘴了，看见那黄土就知道错在哪儿了。转身对着那四姑娘故意大声的说“知道！要砂砾，一颗一颗的砂砾，不是土！”

说完，便转身去寻砂砾去了。

顾安知蹲在地上憋着笑，看了看一旁的青梅，也是憋的难受。

重新加工了一下材料，在众人的协助下，开始了新一轮的过滤。浑水慢慢浇下，流出来的渐渐变成了清澈的水流。

“成了！！成了！！”

青竹开心的在一旁鼓掌，余嫣儿黑着脸，想骂又不能骂的样子。

“余家主，可看仔细了？”

“多谢县主，余家定把这技艺传授整个渭城，好让百姓都知道县主的聪慧。”

“那就多谢家主了。来时路上，靖王一直在说余家家教严谨，渭城资源虽然匮乏，但是在余家的协助下也是一派和谐景象，如今一看，确实和谐。”

“县主。这水费之事。。”

“家主无需多言，我不是奉旨来查办的，也没有任何权限，相对于余家主而言，我只是多了一个县主的名头，往后还要余家主多多帮忙。。”

说完，顾安知便带着青梅青竹扬长而去，并没有给余辉堂再解释的时间。她管不了这么多，也没权利管，说白了，强龙不压地头蛇，天高皇帝远的，在这渭城，余家势力盘根错节，不是轻易能查清的，或许真的如余辉堂所言，他们并没有私吞，贪污，但和顾安知有什么关系呢，她能做的都做了。

之前的作为，算是敲打，也是一种警示吧。青竹出来问过她，为什么要管这些事，得罪余家。顾安知说。她在京城做了孽，自己逃了，既然不能一命抵罪，便多做些善事，以弥补自己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