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行劫 番外

潜渊趁机试探着去牵他的手，晗璋虽看似火气十足，却终究没躲。潜渊得以靠近几步，把人拢入到怀里，低声告饶：“明知道我不擅长拿甜言蜜语哄人，别难为我了好不好？”

晗璋脾气发完，委屈跟着来了：“你少来，上回就是这么被你糊弄到三重梦境里去的！你知不知道我睁开眼睛看不见你，是什么心情？我眼睁睁看着你形神俱灭，又是什么心情！你……这件事我能恨你一辈子！”

晗璋嘴上说着恨，手却已经不由自主的回抱住了潜渊。

惹得潜渊心头酸软难抑，侧过头在晗璋脸颊上亲了亲：“我有东西要给你。”

潜渊一手握住晗璋的手腕，另一手掐出一道古怪的手诀，在他二人腕间一点。虽然尚在口角中，但晗璋下意识中还是不会对他师兄设防，一缕蛛丝般的真元畅通无阻的被抽出，另一缕也自潜渊腕间冒头。两缕真元当空缠绕，打出了一个繁复而漂亮的络子，随即那络子一分为二，回归到二人的手腕，隐没下去。只是他俩手腕内关穴上，分别被烙下一个连环印记。

晗璋摸了摸，不痛不痒，也察觉不出异样，便问：“这是什么？”

“这个术法叫做连环。你和九天诸神签下契约，以灵基重塑九州，还要每一百年受一次天劫。待天劫受满，灵基耗光之日，九州气象自成，你也会形神俱灭吧？有这道连环之术在，你的天劫我帮你担一半，你的灵基我陪你同损，你形神俱灭，我也跟着身死魂消。这一辈子，咱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再也不丢下你。这样行吗？”

晗璋瞳仁震动，死死盯着潜渊：“这是你说的。”

潜渊点了点头。

晗璋突然朝潜渊扑上去，潜渊被他撞得站立不稳刚想向后退，又叫他揽着腰给扯了回来，下一秒就被晗璋吻住说不出话了。

洪荒千百万年，九州三界无边，可是有的时候，人心欲望要比这些还广还长。晗璋以前也觉得他在潜渊这里，永远不会知足。

直到这一刻，他忽然想明白了，成什么大道，要什么飞升，求什么天长地久，分明这样一个承诺，就能满足他毕生所求，哪怕将来千劫百难，灰飞烟灭，他也甘之如饴。

【正文完】

番外

有了潜渊的助力，晗璋修整进程快了许多。两个月之后，太岳境气象一新，景致如初。而他俩也各自养好伤，料理完琐事，预备动身，前往九州别处。

不易十分不舍，这俩师兄一走，偌大的轮回宗就只剩下他一人，想想都觉得无措。

晗璋叫他索性就继任为轮回宗新任宗主，以后广受弟子，重振门派。不易一听大惊失色，连连摆手：“不成的，宗主之位即便要寻觅人选，也该是两位师兄来承担大任，我又何德何能？岂不是堕了轮回宗威名？”

晗璋笑道:“轮回宗眼下还有何威名可言？我忙着拾掇九州呢，哪有这功夫？我师兄他顶着九幽冥主的头衔还没摘去，让冥主来挂轮回宗宗主的名号，你觉得合适吗？”

潜渊道：“不易，在上转生岩的时候我就想问你，你的原身鹿角之上为什么会有一道轮回宗掌门印的烙痕？”

不易不明所以，想了好一会，骤然记起当日太岳境燃起九微火，他在负着玄禹等人逃离的时候，曾经被掌门印砸中过。那时只感到一股火辣辣的灼痛，过后他自己也没有在意。要不是被潜渊提起，这事他大概都快忘了。

潜渊点点头：“这就是机缘了。你可知道，轮回宗的掌门印是认主的。迎神谕的最后一项仪程就是现任宗主上迎神台，接受掌门印的烙痕，以正宗主之名，乃神命所归。那日因为九微火触发混乱，导致迎神谕并未完成。不料机缘巧合之下，掌门印选择了你。既然如此，你大胆承担下来又何妨？”

晗璋一笑：“还有这事？不易，我看也非你莫属了。别怕，将来有什么难处，还有我和师兄替你撑腰呢！”

不易腼腆难却，终究接下了轮回宗的掌门印，此后兢兢业业，励精求治，不过百余年光景，竟然当真把颓废的轮回宗振奋一新，重新屹立于九州玄门之林。

晗璋与潜渊离了轮回宗，二人商议接下来的行程，潜渊说他想先回一趟九幽。

晗璋给他提了个醒儿，九幽重塑后，世间已然没了混沌，冥主也形同虚设。潜渊将来打算陪伴晗璋行走人界，不想也无暇顾及其他琐事，不如辞了这冥主之位，九幽的事让他们四族自行料理算了。

晗璋知道，其实潜渊还有一桩记挂。檀繇自斗牛墟回来之后，一直在九幽的避尘洞养伤。当日因为潜渊身祭，晗璋对檀繇成见颇深，可临了这人毕竟还是为救潜渊搭进了一身修为。事到如今，如果潜渊决定既往不咎，晗璋倒也不怎么怪他了。

两个人通过背阴山口，先去见了凌霄和三魔。潜渊交出冥主印鉴，说明此行目的。三魔见他主意已定，也不好勉强。只是潜渊的元神与九幽神脉相通，此后虽无冥主之权责，仍割不断他与九幽的关联。

辞别三魔后，由凌霄陪着他二人前往避尘洞。

檀繇丧尽数百年修为之后，复元的进境不大理想。整个人像棵枯木朽株，元神干瘪，皮相也跟着灰淡，连行动也非常迟缓。不过精神看上去还好，行止坐卧，照顾自己绰绰有余。

他见到潜渊倒没有表现出意外，似乎这不是从虚空之境回来的人，只是一个隔三差五前来探望的后辈。反应平淡至极。

潜渊对他已没了先前那样的怨怼，虽不打算父子相认，可今天这番探望，到底为了消除彼此隔膜而来。无奈这俩父子谁都不是善于言辞之人，寒暄之后，一时间居然找不出别的话来说。

半晌，还是潜渊先问道：“你的伤势如何？可有需要我效劳的地方？”

“别浪费你的修为了，还撑得住。倘若此劫难过，那也是天命到了而已，勿虚强求。”

当日在斗牛墟前，檀繇大概是因为自己极力主张的九幽重塑，反而招致三界浩劫，他自觉难辞其咎。又或许是良心难安，想给潜渊一份迟来的补救。不管是因为什么，他到底帮忙抢回了潜渊这一命。经过一番生死，潜渊也不愿再去计较这些错综前缘。

“多谢你救了我。”

檀繇摇头：“不用放在心上。你受人支配而生，一生轨迹都是我与九幽冥主精心谋算的结果。希望自此之后，你能得自在，去过你想要的人生。”

潜渊：“今日来正是为了要告诉你，我已恢复记忆，将来会陪同我师弟去重整九州气脉。过去的事既然过去，我们都不必挂心，也希望你能善自珍重。”

檀繇没有说话。此人一向对万事不萦于怀，他救潜渊是一念而发，并非出于父子之情。至于将来修为能不能复元，潜渊对他原谅与否，他好似也都不怎么放在心上。

又是半天的安静，檀繇突然伸手入怀，掏出一块人参果大小的玉佩来。那玉质地温润，晶莹剔透，系着一根黑绳，被檀繇拎在手里，左摇右晃，绽出丝丝光彩。

檀繇道：“这块石心玉出自昔年不周山塌毁的山心碎片，灵韵深厚，经我多年炼化，里面藏着一枚护佑之灵。佩在身上，遇到生死关头它可以帮人挡掉一劫。你身系天地煞气之总汇，这石心玉对你大概排不上用场，不过你留着，将来送给心仪之人，做个定情信物，比送旁得东西更见诚心一些。”

潜渊伸手接过。他拎着那根黑绳盯着石心玉端详片刻，不料一转手，竟直接给晗璋挂到了颈上。

晗璋和檀繇俱是一愣，檀繇更是立马把目光移向了晗璋。

潜渊倒神色平和，若无其事的起身，与檀繇揖礼：“多谢。要是没有别的事，我们就走了。”

然后在檀繇一派复杂的目光下，他从容牵着晗璋的手离开。

一出避尘洞，晗璋看了看那玉石，又看了看潜渊：“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潜渊：“是他说要我送给心仪之人的。你不想要吗？那还回来！”

晗璋登时嘶了一声，捂着石心玉不肯撒手：“除了我你还想给谁！”

潜渊一笑。是啊，檀繇让他去过自己想要的人生。他放眼山海大荒，除了眼前这一个，的确也不想要别的了。

两人一面说笑，一面去找在外面久侯的凌霄。却见她身边多了个人，正站在不远处说话，走近了才认出原来是无妄。

无妄瞧见晗璋，整个人都亮堂了，凑上来问长问短。

一看见他，晗璋想起一件事来。他掌心一托，抽出一柄三尺长剑，剑身形制奇古，通体幽寒。乌黑的剑鞘上，以繁复的古篆刻着二字剑铭：霜潭。

晗璋抽出剑刃，微微一抖，即绽出慑人的冷芒，令人一看便知是把绝世宝刃。

“这把霜潭据说是西方太白元精所铸，乃是上古名剑，我修整太岳境的气脉时挖出来的。”晗璋将其往无妄面前一递：“早前说过要赔你一把剑，喏，拿去。”

无妄愣愣的，没敢接：“我说过不用你赔的，再说这宝贝既然这么有来头，还是你自己留着防身吧。”

晗璋朝他怀里一扔：“我用不着，让你拿就拿着。”

无妄抱着霜潭看了一会儿，又抬起头凝视着晗璋，迟疑一下，道：“晗璋，我……我其实有话想对你说……”

晗璋难得正色的截住了他：“无妄，你什么都别说。留些余地，让我们日后相见不好吗？”

无妄错愕在当地，鼓了半天勇气才要脱口而出的话，就这样被晗璋兜头盖灭。

晗璋拍了拍他的肩头：“九幽重塑之后，气脉盎然，灵韵深厚，正是炼神化元的好时候，你多花点功夫练功去，别总想些没用的。”

凌霄方才一直和潜渊在说话，这时才微笑着转向了晗璋：“圣君大人，时至今日你诸事顺遂，那咱们之间的过节，现在是不是就能揭过去了？”

晗璋假装没听见，一扯潜渊：“师兄，咱们该走了。”

潜渊与凌霄无妄道别，两个人走出去了好几步，突然听到晗璋的话音传回来：“今后九幽有事，就找我师兄，我们一定会来帮忙的！”

看着那二人并肩的背影，凌霄突然一叹：“没想到我还挺厉害的，这事儿将来够跟我那些妖子妖孙们吹上几百年了。”

无妄疑惑：“什么事？”

“我跟九州人圣抢过男人这件事。”

无妄给她一个白眼，鼻孔里哼出一口气，嘟囔道：“得了吧姑奶奶，那是你一厢情愿吧，人家冥主看过你吗？有晗璋这等人物陪在身边，谁还能入得了他的眼？”

凌霄揶揄道：“哟，我怎么觉得这话是用醋泡过的？酸掉牙了！”

凌霄说完转身就走了。留下无妄一个人在原地，万分珍重的捧起那柄霜潭剑。有些人结识过，有些感情经历过，其实也就够了，又何必非得拥有不可。

这样想想，无妄竟也释然。提着霜潭剑，跑到忘川源头练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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