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山行 浮终原

伶舟栖在把狐狸面具悄悄藏起，后脚跟上鹤无行，鹤无行正背着手，看着衣布

伶舟栖也注意到鹤无行身上，昨日的一番打斗，虽是黑色的衣服，不仔细看，上面有凝固的血迹，伴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鹤无行正认真地看眼前悬挂的金边玄布，金色的丝线绣着翱翔的孤鹤，还有云海，勾勒一些不知名的花

给他带来了一种熟悉感

“老板，请问这布匹从何来？”鹤无行开口，老板停下手中裁布，抬头，是一位老妪，已经白发苍苍，岁月已经在她脸上刻出沟壑，看起来是个九十岁的

慈祥的老妪看见鹤无行，愣了一下，最后缓缓开口：“是你啊”

仿佛是认识他的人

鹤无行有些疑惑，在他印象里，没有见过她，至少千年的记忆，遇到的人太多了，离又离去，又重逢，况且凡人的岁数不过百载

和伶舟栖对视一下，挑了挑眉，伶舟栖摇头，表示不知道

“你是？”鹤无行问

老妪只是乐呵呵地把挂在墙上的金丝布匹取下，折叠好，双手奉着，金丝布匹就落在无行的手上

鹤无行依旧疑惑，但是他感觉到布匹竟有一丝神力

老妪开口：“季神为千云城洒下云树的种子，镇压了蛊怒，疫病才得以结束，而我们商氏一族就是在那场灾难活下，且在季神的教导，学会织布”

“自此，这布匹是传下，只为了感谢季神到来，我看到你和画像十分相似，除了白发，不过修道者会生白发，或许神也如此”老妪摩挲着布匹，

伶舟栖却沉默

鹤无行大概知道了，季神不是自己，而是自己和父亲有几分相似，所以被认为先季神

鹤无行道谢，也知道这老妪大限将至，父亲洒下的福泽，世世代代永安

离了铺子，老妪就坐在裁衣桌旁的凳子，摩挲裁一半的衣服，不到片刻，在椅子上闭上了眼，永远睡去

凡人的岁数不过百载，如时间的流沙里的一粒尘埃，遗忘，便是无名的墓土

“神泽上仙，那个凡人，寿终正寝了，让我想起伶舟芙玲了”伶舟栖说，伶舟栖略有些难过

“万物终有命数，皆为轮回之道，不必难过，只是换了身份罢了”鹤无行说

“换了身份，与换了世界无异，为何不能记住上世之人？”伶舟栖问，不理解为何要轮回，却不能带着记忆

“肉体消亡，下一世，还会是他吗？况且我们活了多载，终难敌时间的摧残，反而会成为痛苦之处”鹤无行回答

伶舟栖沉默些，时间的摧残，执念化为虚无的存在，如东方熠，尘世之躯，岂能成为天道

伶舟栖离了沉默，带了些心事：“如果我死了，成为东方熠，会像伶舟栖吗？”

“我没有很好的答案”鹤无行苦笑了一下，摊开了手

“神，都会尘埃落定，沦为时间流沙的一粒尘埃”

“但今生是你，就好好成为你，好了，不好的想法适可而止了，先去把脏衣换了”鹤无行双手抬起，分别伸出食指，交叉

伶舟栖看着交叉的食指又看笑眯眯的桃花眼，笑了一下，不好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就这一世，仅仅只是伶舟栖，不为谁

肩并肩的行走，在雪地里留下了脚印，一顶黑色油纸伞，二人来到浮终原，伶舟栖讲起浮终原的传说，浮离原一开始是没有名字的平原，是季神手下的一位仙使，而命名，与其仙使，倒不如说是得道成仙的妖兽罢了，守护养育他长大的土地

万年前，蛊怒为旧天道派来，七邪神之一的蛊怒，在蛊怒的肆掠，疫病灾厄，让平原上的人民民不聊生，在这平原守护者恳求神明救这片土地

神明知道这是天道维持秩序，要毁灭这土地，好让新的生灵诞生

神明们无法违抗天道，只能爱莫能助地看着浮终在三尺神坛上恳求，浮终得知神明们不能拯救，下定决心，偷走了季神的云树种子，云树需要神明的力量，可浮终是一介仙使，无法撼动云树的种子，蛊怒是天道的一枚棋子，也是清道夫

浮终不敌来者，浮终原战火四起，瘟疫为厄

浮终不敌，竟将云树的种子种进蛊怒的体内，以生命为介，催动了种子的发芽，蛊怒就被云树压制，说浮终幸运，留了半条命活下，说他不幸运，因为扰乱秩序，被神罚降下，打的魂飞魄散

因为蛊怒被镇压，瘟疫不受控制蔓延到千云城以及各地，季神只好下界洒下云树种子祛除了瘟疫

“不过只是传说而已，万年的时间，话也会变得越来越偏离，听听就好”伶舟栖说

鹤无行听完故事，意味深长

伶舟栖又补充了一句：“浮终和我一样，也是个白虎呢，但是他的体型比我大，尸骸占了半个平原，我的村子就在虎腹中心，可能是人民信仰浮终，所以在我小时候被丢弃，找到我了，才不会杀我吧”

鹤无行摸了摸伶舟栖的脑袋，袖上金丝绣着孤鹤的翅膀，在雪地里格外显眼，还好布匹很大，做得了两个人的衣服，伶舟栖也换上金丝玄衣，没有孤鹤，只有几蔟不知名的白花，像是山茶，却又不像

鹤无行：“未必这么想，一场恶战，战后的繁华，况且伶舟芙玲待你如亲生子女般，归根结底，是人中的善吧”

“到了”伶舟栖在一处坍倒的屋子前停下，有些不好意思看着鹤无行

“上仙，前百年逃躲追杀，就没回来过了，屋子估计是年久失修，倒了吧”伶舟栖扣了扣手指，鹤无行只是笑了笑，伞送到伶舟栖的手里，自己顶着风雪走到芙蓉前，因为冬季，芙蓉没有开花，只由雪积满了树枝，鹤无行只是手放在树上

伶舟栖因为要催动神力，让芙蓉树开花，然而他没有做，仿佛只是和芙蓉树打个招呼

雪间，浮终的骸骨与大地的颜色一样，只有走近了，才能发现地上露外头的骨头，和岩石没什么区别，上面隐隐约约有雷光闪烁

虎首对面是一棵巨大的云树，直立于冬日的夕阳，那应该是蛊怒了，云树种子被浮终种在他身体里生长，看得出来他镇压前的痛苦的模样，被枝条冲破的胸膛，面目狰狞，曲卷的利爪，仿佛是要把穿透胸膛的云树撕碎

仿佛大战历历在目，就算被雪覆盖，那也看出了死战的残忍

鹤无行心里不禁发麻，他感觉到蛊诺没死，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只是被云树镇压和吸收，才没有让瘟疫蔓延各地，除了已经被瘟疫带走的人

这就是天道吗？如棋盘般掌握局面，运行万年

天外天，人外人，鹤无行不知晓天道的事，只知道东方熠与旧天道【黯】签订契约，现任天道叫【祂】

按照传说，两位天道都有属于自己的神使，七邪和十二神，一定有渊源

回想到自己的时代，母亲苏烟颜，已经病卧不起，而为帝王的父亲不曾来看一眼，皇后坐镇，不是母亲，却要待在不是母亲的皇后身边，一切宫斗算计，层出不穷，早看惯了，苏家男儿出征，苏梧尔是苏家最小的，所以未出征，与其说皇后的宠儿，倒不如说是人质罢了

被困一辈子的苏烟颜，承载着怨憎，自己究竟是怎样的罪人呢

“上仙？”伶舟栖凑过，伞也挡住下落的风雪，纤白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鹤无行回神

“上仙，你最近可有心事？有些出神了，是因为梁渠的魔气吗”伶舟栖有些担忧地看着

“无妨，只是往事罢了”鹤无行说

伶舟栖顺着鹤无行的视线望去，直冲云霄的巨大云树，积满了雪的枝干，以及木化的蛊怒

浮终的尸骸化成岩石，蛊怒被云树镇压，木化加上积雪

“走吧，修葺一下小屋”伶舟栖被鹤无行唤回神来，鹤无行已经离去，也就五步的距离，走到坍塌的木屋旁边

“好”伶舟栖笑着，风拂起鬓间的青丝，添了一份温柔，很贪恋这份的美好，多么希望时间停留在冬日的夕阳中，与爱人一起拾人间之物

鹤无行施法，一阵白光，把一些断裂的木板生出枝条，交叉弥补，直到看不见裂隙，房梁生出手臂粗的藤蔓，缠绕，更加坚固，再把修复好的木板放上房梁

墙壁是石瓦，但是石瓦经过时间的摧残，有些裂开了

“上仙，我来吧，旁边有岩石，可以砌上”伶舟栖施法，房顶悬空，握成拳，砸在裂开的石瓦上，墙体四分五裂

有一些碎片溅开，鹤无行手张开，一道屏障挡住了飞溅的碎石

这才是小白虎的性格吧，鹤无行心想

伶舟栖在后山搬来已经凿好的石头，一点一点搭上

“小白虎，直接放上不会倒吗？”鹤无行发出了疑问

“这石头有一部分是河岸堤拾来，沾了水，随着阳光暴晒，倒会融合，牢固可靠”伶舟栖边摞边搭，搭完还拍拍石头

鹤无行双手环胸看着伶舟栖的工作

伶舟栖工作效率高，已经搭好了搭好了墙体，鹤无行如石头一样，双眼闭着，看上去是睡去了，在雪地里，一些雪在肩膀上积着，与银发融为一体

“上仙，我给你的伞呢”伶舟栖拍打着鹤无行身上的落雪

鹤无行睡眼惺忪，带些慵懒的声音回答：“放芙蓉树下了，黄昏下的雪天有些舒适，竟睡去了”

夕阳隐去了光芒，清冷的月光接踵而至，蝶女姗姗来迟

“主上”蝶女敲了敲建好的小屋的房门

“进”伶舟栖的声音传来，将沏好的茶向蝶女的方向推近，伶舟栖的对面是鹤无行，又给鹤无行倒好热茶

“坐”伶舟栖说

蝶女坐上木凳，迟迟没有喝热茶，而是沉思了一会儿，伶舟栖貌似察觉到

“是有什么事吗？”伶舟栖放下小茶壶，看向蝶女，蝶女看了一眼鹤无行，鹤无行又笑了一下，起身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鹤无行走后，伶舟栖开口：“说吧”一手撑脑袋，一手轻叩桌面

“枫城主邀约我，此番的行程，倒是让我对枫城主有些刮目相看。他如传说中，【狐面】我并没有见到他真容，但威压不少”蝶女饮下热茶，继续说：“他牵制北羯国，一时收复不了北地，但带来一个消息，他的眼线在冥界以及天都”

“所以，现任冥主和冥神正在对峙吗？因为冥神刚觉醒，冥玺又在现任冥主手上，也奈何不了他”伶舟栖说

“枫城主现在无法协助我们攻打，只能破荒岭的封印，军队可以拿下北地，再继续攻打冥界”蝶女手指轻轻点茶水，又在桌面上画一道

“粮仓在忘骨河边上，只要把粮仓毁了，他们就打不了持久战，如果要打，只能靠国家发下的粮仓，但依我看，北羯国的执政腐朽，不少人抗议，应该从内部好攻下”蝶女画完打叉

“那就先拿下北地吧，现在冥月陵需要冥玺，一时不会注意到魔域的纷争”伶舟栖搁下茶杯

“主上，这个镜子已经没什么动静了，你能驱动它，我想应该对你有些好处”蝶女把无极境放上桌面，伶舟栖接过蝶女带来的镜子，“此程多加小心，前日遇上力强的人，险些杀到上仙。好了，早些歇息，战事不可忽视”说罢就往房间走

留蝶女一人在大堂上，蝶女倒过一杯热茶就推开小屋的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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