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劫命途 第九章 争辩

从听到沈庆之那狗屁不通的收走灵魂的缘由开始，苗宿就知道，如果包拯真如传说中那样公正严明，那他定然早就看这坑爹的规矩不爽了。

他虽然碍于自身的原则不便动用过激手段，但在职权范围内给这规矩的既得利益者找点麻烦还是问题不大的。

苗宿定了定神“大人要我说实话吗？”

“当然，这不是一定的吗？”

“那么大人，恕我直言，在我看来我的行为非但没有罪，反而还有功。众所周知灵魂业报的评定是由功德殿负责的，因此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我自认自己和家人多年来并无不妥之处，这点大人应该也清楚。可现在居然因那什么业报白白上了黑名单，这不是蒙天大冤吗？”

“况且诸多灵魂多次转世之人本就先天不足，这是无可奈何的，但他们其实都是我东华的栋梁之材，倘若能活必然对我东华繁荣大有脾益，如今却白白丧命，这不是自我损耗吗？”

“看我就知道了，我虽没渡过几次命劫，但全力以赴之下尚能做到如此事宜，更遑论那些真正的有能之士呢？”

“正所谓‘官逼民反’，有些人本来并无逆反之心，让功德殿把这莫须有之罪一加，怕不是也困愤难当，不能自己了”

”说到底灵山佛众毕竟是外来者，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真的会留下那些真正为东华做事的人才吗？恐怕在他们看来只有半死不活的东华才是好东华吧？”

“因此我认为，若我天庭真要发展，这规矩就断然不能留，我的出现难道不是革故鼎新之时已至的最好证明吗？”

“最后，对于这项规定，我只有四字奉上，即‘狗屁不通’也。”

“荒唐！”还不等包拯回话，一个愤怒又不失庄严的声音响起了。

“你这厮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吗？你知道美索不达米亚循环是怎么亡的吗？知道共工怒触不周山造成多大危害吗？知道恶徒王莽是如何祸乱天下的吗？”

”稳定才是吾等东华能存续至今的关键，你一个黄口小儿懂什么？“

“原本我还以为能轮回十世之人是什么人杰，现在看来不过是一介无知狂徒罢了，包大人，这还有什么可审的？直接按律斩了就是了。”

不用回头看，苗宿就知道一定是厉温出手了。

苗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是因为厉温对他充满敌意，而是因为厉温这一手过于急躁了，完全不像沈庆之说的那样心机深沉，是有什么理由吗？

“轰！”还不等苗宿思考出结果，又是一声巨响响起，貌似是什么东西被拍碎了，紧接着，一个中气十足的大喝振聋发聩。

“姓厉的，我看你才是荒唐，这小子说的可有半句不对？那群和尚和那些小人的狗屁规矩早就该改改了，你自己心里没数？”

“我不知道你又在动什么花花肠子，但这小子我保了，明明一表人才正大光明，怎么到了你这就成了无知狂徒？”

“我看直接让他跟我走荡魔仙道的传承好了，假以时日必然又是个霍骠姚。”

厉温面无表情，“包大人，这粗汉又在扰乱公堂了，难道不应该将他‘请’出去吗？或者说最一开始就不该让这厮进来吧？”

“我看谁敢？！”钟馗怒目圆整，杀气冲天，一股肉眼可见的暗红色气浪刹那间席卷整个殿堂，苗宿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摆了。

不过他的心中倒是很窃喜，看来他赌对了，在场共有五个人，也就是说如果他能得到三个人的认可那他今天就板上钉钉能活着走出去了。

得不到三个人的认可，就算只有两个，他的机会也大大增加。

五位大员中，厉温是绝对不可能争取的，董和一看就不是那种容易选边站队的人，不能赌他的善心。

因此他就只能想办法打动与此事有利益关联的吕岱和明显不按规矩出牌的钟馗了。

至于包拯，现在苗宿心中真的没数，他虽然给予了自己一些便利，但却从未逾越，说不定肆意卖弄还会适得其反。

“咳咳！”就在这时，右侧传来几声咳嗽，随后满屋的雾气便被什么人拨散了。

是董和。

只见他满面笑容，让人看着就感觉春风拂面，随后一个仿佛能说进人心坎儿里的亲和声音响起

“钟大人，消消气啊，在场不会有人真的赶你出去的，你也别老把脏字挂在嘴上了，地府也是要形象的啊；”

“厉大人也不用不满，包大人会给一个满意的结论的，你就别跟钟大人闹不对了；”

“还有，吕大人？刚才是何故发笑啊？若有什么见解何不一说为快？”

吕岱手中把玩着念珠，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充分相信以包大人的审判，无需我来谈什么见解，但要论感想的话，我跟厉大人是一样的”

“厉大人近来有多费心力，在场的各位都是心中有数的，若是在加入这样不确定的因素，那出了问题谁承担的了呢？”

“至于地府规则之利弊，想来还轮不到一个黄毛小子说三道四，就算真要改也不是这个时候”

“斩！必须斩！毕竟按照地府的律法，这小子的行为已经是‘以各种方法阻碍地府办公了’，还是‘严重’那一档，是怎么都撇不清干系的。”

苗宿听到吕岱这样说，不但没有愤怒，反而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按照之前沈庆之给他普及的律法，他的行为具体来说触犯的是‘以各种方式阻碍地府办公’这条。这条罪状按程度分为轻、较轻、一般、较重、严重、十分严重六个级别。

他欠了地府一百多条人命，毫无疑问是严重起步，按照地府律法这个级别的罪状已经足够当堂问斩了，就算轻点也是发配地狱近千年的程度。

照这样来说，吕岱是想让自己死的，但真的是这样吗？

‘他之前的笑有什么含义吗？他应该知道这样会引起包大人不快，是想向我暗示什么吗？还是对此事漠不关心呢？还是其实就是我想多了...’

“欸欸欸，随说这小子确实犯法了，但直接定性为严重程度的干涉地府执法也太过了”

就在这时，董和拉了拉一脸愠色正要说话的钟馗，自己笑着开口了。

“毕竟就像这小子说的，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并不知情，而且也算身在局中，更没借助任何外力。充其量就是‘不配合地府办公’。”

“包大人，我看这样如何，判他个缓刑，封去他的相关记忆，加入掌曹史司的嫌疑人名录，如有问题立刻捉拿，如无问题就等他寿终在发落，如何？”

“荒谬，我们地府的资源难道这么富裕吗？还要专门监察一个祸害？”

“不配合地府办公，董大人还真是好想法啊。但这小子犯了何等罪责，包大人想必自然是心中有数的，既然如此为何还不宣判？难道连包大人也觉得罪徒应当被宽恕吗？”

“姓厉的，老包怎么做决定用不着你来说，我信他不信你，人家才是主审官，你说的不算”

“行，你跟我谈律法是吧，那我也跟你唠唠律法，我记得地府不是有那什么...什么赦免条款吗？”

“我看这小子就完全符合第四条的特殊价值人才啊？能力出众、心性端正，大方正直，相貌也称得上仪表堂堂，十世转世的潜力也不用说。”

“既然如此让他跟我是最好的吧？欠了一百多条人命，让他捉个十几倍的鬼怪不就补上了？”

“咳咳，钟大人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事情真不是这么办的，这小子文不能安天下、武不能定乾坤，如果仅凭潜力就认定为特殊人才，怕是有失公允了，其他人也不会满意吧。”

“我还是持保留意见，这小子就算不斩也得关押，毕竟你说的那条赦免条款实在是不和事宜。”

“诶？吕岱，你平日里一向坦坦荡荡，像个正人君子，怎么今日心胸如此狭隘？还跟姓厉的沆瀣一气？难不成你也加入了什么弯弯绕绕的勾当？”

“...钟馗，我一直在忍耐你，你不要得寸进尺，你的行为已经严重扰乱公堂了，哪怕不出去也请你少说两句好吗？”

“包大人，我认为吕大人言之有理，哪怕不斩处，也应当收监，此人心性狠戾，一般地方怕是收容不得，不如投入话大地狱，定然翻不起什么浪花。”

苗宿听了，心中不停冷笑，活大地狱不就是你厉温掌管的地狱吗？一旦进了其中，要他苗宿死去活来还不是他厉温一句话的事？

“嗯？！！你敢？那群和尚定的了业报，怎么我钟馗连个赦免条款都定不下来？难不成我钟馗低神一等？我看你厉温就是跟那些臭和尚狼狈为奸，要把所有反对你们的人统统除掉！”

“钟馗，你再说一遍？！我厉温为地府鞠躬尽醉，劳苦功高，做成了不知道多少大事，你钟馗这只会喊打喊杀的莽夫做的来吗？居然还敢污蔑我私通外人？”

“诶？我钟馗怎么了？你个小白脸还看不起我们这些当兵的喽？我跟你说，姓厉的，我钟馗当年可是天宝年间的状元！你厉温一个靠出身上位的太守怎么和我比？”

“要不是我看不惯官场那些弯弯绕绕，早就自己上手了，哪里还轮得到你？”

“诶呀，消消气、消消气，这里毕竟还是公堂，可别让外人看了笑话啊！”

眼看厅堂内一阵混乱，包拯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肃静！公堂之上禁止喧嚣！”

随着包拯开口，一股有如实质的灰色浪潮在厅堂上呼啸而来。

一时间，就连钟馗也暂熄怒火，静静等待包拯开口。

“厉大人，你对案件的建议是？”

“即刻收押，纳入话大地狱”

“吕大人，你对案件的建议是？”

“包大人许久未开口，想必是态度早已摆明，无需多说吧？如果非要我说，我与厉大人意见相同”

“董大人，你对案件的建议是？”

“即刻收押，但纳入热脑地狱”

“钟大人，你对案件的建议是？”

“无罪，且应委以重任！”

问过一圈，包拯便静静思索起来，似乎正在下决定，终于，包拯抬起了惊堂木。

可就在这时，一声不合时宜的爆呵响起

“等等！我有话说！”

是苗宿。

一旁的厉温眉头一皱，本能地感觉不对。

“包大人正要做决定，你一个囚徒怎敢妄言？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说着，一股无形的威压便向苗宿涌来，苗宿顿时感觉仿佛有无数座大山压在肩头，心脏好像被人攥住一般，膝盖忍不住就要向下压。

但他还是咬牙站直身体，双手向前一供，不卑不亢地说：“自古以来，判案都要听取各方意见，包大人将几位大人问了个遍，唯独不问我，难道我不是这个案件最核心的参与者吗？”

包拯没有说话，但苗宿分明感觉身上的重压散去了。

他送了口气“谢包大人，那么小人便开始诉说了，首先，我依然认为我无罪，不是因为地府规则有弊之类的理由，而是因为我确实应当享有赦免法案！”

“嗯？”包拯皱起了眉头，“你想说自己的才能足以让我对你网开一面吗？”

“不，当然不是，因为我该享有的不是赦免法案的第四条，而是第五条！即‘若地府形式与更高准则发生冲突，以更高准则为准’”

赦免法案共有五条：

一：若嫌疑人有功也有过则视功劳大小赦免

二：若嫌疑人身不由己非自愿行事享赦免

三：若执行公务时遇到不可抗力因素影响则酌情赦免

至于剩下两条就是之前提到的两条了。

“是有这条，不过我地府行事和哪条更高准则相悖了？你若是胡诌可是罪加一等！”

厉温心中的异样感越来越强烈，不由得再次抢先出声。

可苗宿却充耳不闻，继续说道：“不干涉外侧三大准则，可够分量？”

不干涉外侧三大准则，这是地府，乃至整个天庭成立之初便定下的准则，不可谓分量不重，其为：

一：里侧任何行动不得以破坏外侧规则运行为代价

二：里侧不得以任何手段直接干涉外侧处理内部事宜

三：里侧只可进行确切写入规则的干涉，且里侧一切行动应当在规则内完成，不可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