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复仇”剑出鞘 第二下三回 换位 第二十四回 重振

二十三换位

三个多月的孩子不好从肚子里往外掏,豆豆在医院确实是吃了大苦头。

当她捂着肚子弯着腰淋着满脸汗珠子从手术室走出来,一头扑进老解怀里便大哭起来。

她的眼泪,她的新闻纸一样白的脸,她的被咬出紫痕的下唇,她的虚弱和娇怯,都引起老解的怜爱和痛惜。

人家才二十岁个闺女,远离父母家乡,在这里举目无亲,为了自己丢人落赖,又受这么大的罪,自己要对人家不起,天地良心也过不去。

虽然她有时也玩了点儿小心眼儿,耍了点儿刁蛮,但人嘛,谁不为自己着想?……

刹那间,老解将往日对她的气恨和他们之间的龃龉全化成一股清烟释放出去。

他搀架着她,陪着她掉了几滴泪,用好言安慰着,用壮语鼓励着,用行动感化着,将她小心地扶上出租车。

身后传来闲话：“嗬,这小媳妇也太娇气了!”

“看把她爸给心疼的!……”

“还不是独生女儿!这种事,要来也得是丈夫哇!咋让老爸来陪……”

这些话，像在老解衣服里塞了一把蒺藜,听得豆豆两眼汪满了屈辱的泪水。

一礼拜之中,作家与保姆换了班,主人同“仆人”颠倒了位置。

老解出出进进,忙得像个“捻捻转儿”,把豆豆侍奉得十二分周到。

什么吃食营养大就买什么,什么补药效果好就买什么,什么时间要吃就什么时间做,什么时间要玩就什么时间陪。

甚至她睡着了,他还在忙着给她洗衣裳擦鞋,给她杀鸡子炖鱼,真可谓是衣不解带,昼夜操劳。

很快,保姆的身子养胖了,作家却瘦成了干柴捆。

就在豆豆打起精神收拾打扮好,去光达公司出任秘书和攻关部副经理的那天,老解却因胸膜炎、胆管炎和前列腺炎住进了医院。

领导来探望,同志们来探望,同行朋友们来探望,弟子作者们来探望……

老解有苦没法诉,还强撑着笑脸应酬。

当儿子带着孙女儿坐在他的病床边时,他不知怎么的却再也抑制不住满腹的凄楚酸辛愧悔欠疚,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是滋味儿不是滋味儿的滋味儿一个劲儿的往上冒,化作涌泉般的老泪,在脸颊上纵横肆流起来。

“爸,你这是怎么啦?别这样……我总是忙,没及时来看你,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老解摇头。儿子是个有层次有身份的党政干部,只有用一个“忙”字将一切都包裹进去。

“那……是不是怨我妈?我回去劝劝她,尽可能不让她再去打搅你。”

老解又摇头。玉茹最近已不再打搅自己了,她也许已从生命中将他彻底铲除了,但也不会答应给他离婚。

“再不然……是小深妈哪点儿做得不好?”

老解再摇头。媳妇是好媳妇,但总跟他保持着距离——敬而远之。

“爸,您到底有啥不称心或是为难的事,说出来我也好参谋着解决……”

见老解叹气不语,解知只好劝慰：“您老也有岁数了,又一下子发现这么多疾病,往后操劳不得,更是伤心不得,也……折腾不得了。

您得顾惜珍重自己,有句话说得好：药补不如食补,食补不如心补……”

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不能说,老解的眼泪只是一个劲儿地往下淌,淌,淌……

像个引子,将儿子孙女儿的泪水也不停的引出来。

解知父女俩临走的时候,老解才拉住孙女儿哽咽着说了一句话：

“深深,以前爷爷对不住你,你要好好学习,往后你的教育费和将来的结婚成家费爷爷都给你准备下了……”

解知却笑着说：“看爸说的,小深是我的女儿,养育、教育、包括她结婚成家,都是我的责任,哪能叫您承担呢?”

这本来是句得体的平常话,可在老解听来,儿子是透着对他的不满和讽剌——

是的,作父亲的,是应该承担这些责任,但自己这个父亲又承担了多少呢?

正因对儿子做得不够,老解才下决心要在孙女儿身上补些亏欠。

一个半月后,老解出院回到家里,坐在豆豆的梳妆台前,从镜子里打量着自己的尊容,由不得生出无限伤心和感慨：

人哪,裒老也不全在岁月的积淀和风霜的剥蚀，生活节率的改变,大的打击、困窘、忧虑、烦恼、劳累……这一切,才是催人致老致死的重要原因。

去年他还是乌云罩顶,在细心地拔掉偶然发现的一两根银丝之后,同令人谁不羡慕他是“常蒙不白之冤”的老顽童?

可被谁使了魔法似的,仿佛眨眼之间的功夫,他的头发“哗”的一下白了一多半,两鬓抹霜堆雪,白得耀眼,白得令他寒心和丧气。

正当他呆对凌鉴悲白发,哀叹“朝如青丝暮是雪”的时候,文联主席钟老上门找他谈心来了。

在说了一篇语重心长的言词之后,还代表组织给他送来了真切的关怀——批准他到北戴河疗养院去疗养半年。

老解的心中非常矛盾。

这二年，他很少出远门,除了回老家给豆豆办工作的事之外,几个笔会他都借故推辞了。

原因是去年夏天他到鼓浪屿参加一家杂志社的笔会,他以身体不好需要陪护为理由,将豆豆也带去了。

二十来天笔会下来,又游历风景名胜。

东道主嫌他费用大,有意见,于会的作家们也纷纷议论,说他“闹特殊”,说他“摆谱”。

会议食宿都是召开者包的,往返的飞机票和车费杂志社硬是不给他出,这样就得让本单位报销。

在报豆豆的旅途费用的时候,文联抓财务的副主席不签字,财务科长也不同意,为此闹得老解很不愉快,到底也没报成。

从此他就大减了外出的兴趣。

二十四重振

按理说,他该出去走走了,也该换换环境,呼吸点新鲜空气,从新调整下心情,构思新的作品了,可又颇不放心。

豆豆在上班,不可能带,人家也不充许带着她。

看她最近的情形,像只出笼的鸟儿,得意轻松极了。

直板头发大披肩,淡妆浓抹,衣裳一天三换,一套一套的；

骑着辆崭新的风速摩托,那模样,那气派,那风度,一点也不比电视上饰演的《公关小姐》差。

老解隐隐有点后悔,有点嫉妒,有点担忧,真不该给她买那么多高档服装,更不该把家里的财权交给她。

她似乎总很忙,他反过来得一天三顿做好等着她,有时还望眼欲穿地等不回来呢!

他走了,她怎么办?再说,放得下心吗?

住院一个多月,已经空缺了她,回来这两天,也没气力满足她。

年轻人嘛,正是风华正茂追求欢乐的时候,冷淡了她就惹她不喜欢,不习惯,。

再将她自己撂在家里半年,她……老解打了个冷颤,生出一身鸡皮疙瘩,中断了思绪,半天不敢再往下想。

下午,省人民出版社送来了《阴谋者的恋情》一书的校样。

老解翻着看着,一下子振作起来,胸膛里胀满了希望和力量。

他才年近花甲,正是搞创作的黄金时代,对世界,对人生,都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有了更精辟的见解(唯独不认识自己)；

对知识对生活的积累已非同一般的丰富扎实,手头酝酿好的两部长篇一部中篇正等待撰出。

像只壮实的母鸡,长成的蛋正憋在屁股门处急等着繁出来,即将长成的和正在成长的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蛋还一嘟噜一串的在肚子里窝着呢!

他想,只要有个好身体,就可以写出好作品,有了好作品,金钱美女就会源源涌进怀抱,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不能被一个女人拖死。

女人算什么?不过是件衣裳,是个玩意儿,旧的去了再买新的,有什么了不起?

他不能太在乎她,他要放得开,跳得出,赌得起!

道家鼻祖老子说过：“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只有不计较利害得失的人,才能最后成全自己……

他的雄风和汉子气被鼓动了,一拍桌子,当即下了决心：去!

豆豆听说老头子要长时间外出,倒有几分缠绵起来。

一会儿眼里往外挤水晶豆子,一会儿搂着他撒娇撒痴。

在做准备的三天时间里,她把他缠得颠三倒四,四肢瘫软,百骸空虚,有几次都差点儿改变了主意。

但他咬咬牙,终于蹬上了单位送行的奥迪。

头两个月,老解在疗养院生活得很是轻松愉快,心里平静得像一湖秋水。

读名著,看奥斯卡金奖片,跟左邻右舍的厅局级干部、屏幕明星、作家文友们跳舞、打乒乓,下象棋,甩朴克,爬山游泳,聚会唱和,每天紧张而有规律。

他晒黑了,吃胖了,周身洋溢着蓬勃朝气,不时有铜钟一样宏亮的笑声爆发出来。

豆豆每礼拜来封信,报告他家里的情况——

她工作上的事情,她每天的活动,她的收获和思想,既坦然又具体。

他回信摇电话时更是不厌其烦地教导,叮咛,嘱托,提要求,寄希望……

过一阵,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对他封锁了消息,一个月都没有音讯。

他多次打电话,她都不在家,夜里也没人接。

打手机，说是空号。

电话打到她单位,也说她外出了,连小黎也跟他打马虎眼,换了手机号码。

她到哪里去了?她怎么了?

通过熟人和邻居询问,有人说不知道,有人说见她好好的。

既然好好的,为啥不接电话?这吊的什么猴儿?……

那几天,老解简直是如坐针毡,神魂不宁,恨不得插翅一下飞回家里去。

这说明他还是很在乎她,因为她与那些女明星们比起来还更美艳单纯些,即使不在乎她,还得在乎自己的家呀!

就在老解做出十几种设想推断等得十分不耐烦又惴惴不安的时候,豆豆却在有一天黄昏从天而降了。

不是书信,而是她本人。

老解心里如释重负,有点儿惊喜,可脸上却挂着一层冰霜。

“你怎么不预先打个招呼就来了?我也好去接接你呀!”他惴惴地陪着小心为她打好了洗脸水,冲好了咖啡。

“来给你请示个事儿。”她享受着他的招待,不冷不热的敷衍着。

“最近,你干啥了,咋总不在家?”

“忙呗,跑业务。既上班了,就该好好给人家干。”

“那……连通个电话的空儿都没有?晚上也没在家睡觉?”

“你别胡思乱想!家里电话坏了,没顾上修。”

“手机呢？也坏了？”

“手机丢了。”

“唔……那回去就换个新的。家里电话也换了，要无绳的,来电显示的,能录音的!”老解有几分懊恼地说。

“没钱!我来就是想向你要一笔款子。”她理直气壮,一点都没有求人的意味,像是债主在讨债。

“用钱?干啥?”老解很不悦,听口气,她要的决不是小钱,是“一笔”款子。

这概念只有银行家和百万富翁才用的,敢不是狮子大开口吧。

另外,他也有几分心虚,是不是她发现自己将存折挪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