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敢说出他的名字 第一章 锲子

2017年年初，入夜，在荷源市伏宁区的一角，有一片破败居民区的街道，四周的旧楼里零星散落着几点灯光，一些粗哑咳嗽的男声、打牌的吆喝声、锅碗碰撞声、小孩哭喊声和女人的尖叫怒骂声隐隐约约飘在空中。

看似十分富有生活气息，实则糜烂颓败无比。在这个地方生活的人，不是窝囊颓废透顶，就是没有足够能力离开被迫在这生活的人，是一些或可恨或可悲的贫民的聚集区。

路灯昏黄，摇曳着几个人影，看起来行色匆匆。

一个女人走在最后，戴着一副压低的贝雷帽，后脑勺露出几簇短短的发丝，穿着休闲长衫和筒靴。不算高挑的身材和前面的几个人相比显得更加矮小，前面的人直接踩过的各种垃圾异物，她一一不动声色地绕过。她咔嗒咔嗒的脚步声十分平稳，甚至能让人打出节拍。

一个杂乱狭小的两居室内，一个一脸胡茬的男人坐在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沙发上，满面红光，正捧着自己的啤酒肚看着电视，没有门锁的卧室内是两个小女孩正玩着手机，她们有着夸张的发色和妆容，穿着粗糙廉价的连衣裙，和这间破房子诡异的相搭。

老式的电视忽然花闪了几下，男人突然烦躁起来，站起来就要对着卧室里的女孩撒气，突然听见了门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男人突然紧张起来，转头就像跑向窗户，余光看见毫无察觉的两个女孩时又顿住了脚步。

不等他犹豫，下一秒，腐朽的门锁就被一脚踹飞。突然的巨响让卧室里的两个女孩也被吓了一跳，紧接着门就被猛地推开。

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走了进来，领头是一个穿着背心的健壮男人，他抱起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强作镇定的胡茬男。

“老于，是不是忘了今天我会来找你呀，还搁这逍遥呢？”背心男低头看了看地上刚喝完没多久的茅台罐子。

老于的红脸已经白了一大半，生咽了一口口水，挤出个笑脸，说道：“谭哥，那么多钱一周我实在是凑不出来啊。能不能，再宽限一段时间？”

谭明甫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今天这阵仗，是来和你谈的吗？一个月前就已经给过你宽限了，还是看在以前的事的份上。你已经拖得够久了，换做别人，现在早割光器官埋土里了。”

老于的脸此时已经变得惨白，嘴里喃喃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现在，马上，还钱，120万，一分不少的。”谭明甫已经失去了耐心。

“什么？120万？不是80万吗？”老于忍不住怒吼起来。

“80万是一个月前了，”谭明甫不耐烦地说。

“这...这么算不对啊！”

“现在我说是多少就是多少！”谭明甫不屑道，“况且，现在120万和80万，有什么大的区别吗？”

老于终于死心，咬着呀就往窗户方向瞟。

“...行，我这里还有些存款，等我...”话音未落，老于已经向窗户方向冲去，转头朝着卧室大喊：“小琴快跑！”

谭明甫早有准备，几乎同时一个健步追了上去。

“抓他！”

其他打手也立刻冲了上去。

门外的走廊里，穿长衫的女人插包靠着满是灰尘的墙壁，默默注视着门内的一切，口中小声道：“真是，搞这么大动静，扰民呐。”而后慢慢低头闭上眼睛，“好吵。”

数十秒后，待男人的吼声和打斗声、女孩的哭叫声慢慢减弱，女人才走进屋内。

只见屋内的男人门已经将老于和两个女孩制服在地。老于的脸又被憋得通红，还在试着挣扎。两个女孩却已经是动都不敢动，只跪在地上直抽泣。

“当初卖媳妇也要赌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有今天啊。”

“53岁，而且看你这脸色，这体型，怕是什么大病小病都有了吧。”女人开口道。

“...你什么意思？”

女人转头看向两个女孩：“两个差不多大呀，得有十四五岁了吧？”

两个女孩被提及，惶恐地抬头，便看清了女人的脸，是一张年轻女人的脸，很白。不过她的两只眼睛似乎不太一样，对视时给人一种莫名的凉意，且妆容和帽檐的阴影让她的脸显得冷漠而凌厉。

女人接着说道：“两个小姑娘，可比一个看着就有病的老男人值钱。不过我记得这老于不是只有一...”

“不...我不是，我不是这家人家的，我只是来找她玩的，我不是他女儿，放了我吧...”其中蓝色头发的女孩忍不住开口哀求。

女人刚要开口，便被老于打断：“别动我女儿！有什么冲我来！”他一边喊，一边猛然挣扎，双脚乱踢之间踢到了按住他的其中一个男人的腿，男人怒急便狠狠踩上了老于的头。红发女孩不忍再看不禁捂脸哭泣。老于挣扎不得，便破罐破摔，张嘴大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啊！”

女人面露不悦，谭明甫会意，一脚踢上老于后颈，老于立马昏了过去。

女人哂笑道：“刚刚还想玩切割逃生的把戏，现在又演起父女情深的戏码了？省省吧。”接着看了看两个女孩，又转向谭明甫：“一个姑娘也值不得120万吧？”

谭明甫附和道：“肯定是值不得的，况且还是这种货色，比一般的还掉价。”说着，鄙夷地看着两个女孩。

女人点点头，看着满脸惊恐不停摇头的蓝发女孩，面露微笑，眼神却毫无温度，道：“那没办法了姑娘，你的朋友抵不了那么多债。只能委屈你跟她一起咯，你们一起也有个伴吧...你俩应该也都用过这老男人借来的钱吧，也不算冤枉你们。”

“不...不...求你...”

女人置若罔闻，转头对谭明甫说：“绑走，还是拉去给祝安棋他们那帮人吧。”

谭明甫笑道：“收到，只是，这种货色，祝姐他们收不收啊。”

“不要啊，不要啊...”两个女孩开始壮着胆子挣扎了起来。

“别欠了，明明洗洗打扮一下还是能看的。”女人转身准备离开，谭明甫哈哈一笑。

“诶诶等一下，榕姐，那这老于咋办？”

“勒了吧，别见血，麻烦。叫人扔山里埋了。”

“啊？直接弄掉啊，不再捞点什么...”

“这种老男人没什么价值了，没财产，器官也卖不了几个钱，绝了后患就行了。”

“好，知道了榕姐。”

曾榕璟嗯了一声，转头走出了居民楼。身后传出两个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真的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呜呜呜呜...”

“啊啊啊啊别！别杀我爸爸！不要！求求你们，我替他还！”

曾榕璟缓步走着，哭闹声也越来越远。她掏出手机，看见了一个未接来电，立马回拨了过去。振铃了三声后就被接通了。

那头传来了那个无比熟悉无比让人安心的声音：“榕儿，完事了吗？”

“嗯。”背景音十分嘈杂，饭店或是酒吧吧，曾榕璟心想。

“很烦人吧，之前就跟你说了不用亲自去的。”

“小谭没干几次，怕他搞不好。”

“哟，挺关心他的嘛，怎么样，小谭是不是也还是很好的，又年轻又帅气，为人仗义，办事也认真...”

“...”别再说这样的话。

“行啦行啦，我不说啦。你辛苦了，要我来接你吗？”

“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忙，不用麻烦。”

“这样吧，我叫人去接你回家，别拒绝了。”

“...行吧。”

“在家等我，我今晚会回来的，一定。”

“...嗯。”

“那就这样，我这边还在饭店应酬，陪那几个大官儿呢，先挂了。”

“好...”

“的”字还没说出口，电话已被挂断。但是在挂断的前一秒，曾榕璟还是听到了女人的声音，还不止一个。她不禁一呆，许久才放下手机，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

曾榕璟，别不知足。她这样告诉自己，然后把手机揣回兜里，迈步走向路口。

快回家吧，那个只有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