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长 第一卷

第三章

时间过的很快，一晃陆今安就跟他们在庄子度过了一周，皇帝不在京城，离开时让皇后辅佐太子监国，所以不可能在庄子里多待，一行人没几天便启程回京，回到皇宫欧阳慈就要开始每天的学业了，太子殿下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治国政治，诸子百家，骑马射箭，武术，一天除了睡觉基本就没有休息的时间，陆今安不由感叹这现代的小孩儿实在太舒适了，这太子真不是人当的！这段时间陪着欧阳慈上着各种课，自己也在慢慢的调理身体，如今已然初见成效，虽然还不能动武，已经是很大的改善了。至少脸上有肉了，皮肤也养了回来，这就很好了。

这日又是太子最厉害的老师，太子太师康咸那老头的课，曾教导过西朝国君，历经两朝，哪怕数十年乱战其家族也未曾出事，在这个世界，不管是平安盛世，还是战乱年月，大家都对真正的学者多为尊敬。康咸为人刚正不阿乃是唯一能与河西大儒俞之问比肩之人，而他又比俞之问纯粹。

自太子出生便是他的老师，算是看着太子长大的人，今天的康咸依旧是一身白色儒衫，头发虽全白但梳的一丝不苟，留着白色长须，端坐在上首看着自己的弟子问道“太子，为师让你回去思考，背诵的尚书中的盘庚篇如何了？”老头眯着眼问道：“回老师，弟子已经能够背诵，这就背于老师听,“盘庚迁于殷，民不适有居，率吁众戚，出矢言日：“我王来，即爱宅于兹，重我民，无尽刘。不能胥匡以生，卜稽，日其如台？先王有服，恪谨天命，兹犹不常宁；不常厥邑，于今五邦。今不承于古……

陆今安打了个哈切，看着前面子曰诗云的欧阳慈，还有闭着眼睛摇头晃脑，摸着胡须连连点头的老头子，只觉得自己又可以睡几个时晨了，这环境还特好睡！

这盘庚篇乃是《尚书》中的一篇，讲的是商朝的故事。一开始接触这个世界的历史时，陆今安也是比较惊讶的，这是一个不属于任何一个他曾经知道的朝代，但是很多典故很多书籍，以及一部分历史都和曾经那个历史极为相似，有的甚至一模一样，但顺序又是不一样的，及其混乱，也是直到现在陆今安才慢慢适应这样的现实，看着这老头专门考教太子这盘庚的内容，到是颇为意外，盘庚之迁说是明了，要进行改革，不能安于现状，贪图安逸。而在封建王朝，变法尤其这类伤及权贵的变法，很少会有儒家教派的学者会拿来探究，尤其还是太子的老师！陆今安突然发现这老头有点意思了。

老头正准备再问问太子对其更深理解的时候，抬眼便看见太子后面的小陪读，眯着眼睛一副似乎遇见了什么开心事情的表情，看起来就是没有认真听讲的样子，于是恼道：“后面的小童何故如此开心，可是未曾认真听讲，想到什么别的事情去了”说完还一副我已经看穿你的想法的表情，等着陆今安回答。

闻言，陆今安连忙躬身行礼“先生莫怪，晚生只是听到先生跟太子殿下在讨论这盘庚篇，发自内心的感到开心”

“哼！你到是说说看为何老夫与太子辩这盘庚你就如此高兴”康咸眼睛亮了亮，陆今安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老头，欧阳慈也暗暗为陆今安捏了一把汗。

“回先生，晚生家中曾是商贾之家，但在次之前是农民，这盘庚乃是为了分析在变法中反对派对新法声势汹汹，怨恨，诽谤的原因而得，故而看到您与太子探讨次篇时感到开心。”说完看着老头的表情心想；这老头言语间都是一副要赞同变法，怎么看都像是站在新法这一派的，这么说应该没问题了吧！

片刻后，康咸点了点头“既如此你来说说你的具体看法”

陆今安斟酌了一下才说道：“纵观以往社会的变法改革其成败与否往往受以下因素的影响：一是是否顺应历史发展浪潮，遵循社会发展规律。如王莽力图改变权贵地主土地所有制，违背了历史发展规律，遭到失败。北魏孝文帝改革顺应时代浪潮，大获成功。二是改革派与反对派力量的对比，政治地位与权力下放的高低强弱。三是最高统治者的态度。四是改革的策略方针、措施与用人是否得当。五是是否触犯百姓的利益，增加百姓的负担与困苦。”一骨碌说完，只见老头连连点头还时不时摸着胡须，虽然有一些词听着不太明白，但大致内容还是能懂，这小子总结的很精辟，说法也很大胆，还很有自己的见解，于是大笑道“好啊，说的很对！你把一些很现实的问题大胆的提了出来，有些问题老夫都未曾想过，小子你很不错！”康咸惊喜不已！

欧阳慈也是很惊讶，虽然知道今安博学，但从未听他对政治方面有如此直接的评价，以往问他，每每都是推诿打岔过去，如今却是给了他惊喜。

陆今安再次躬身“谢先生夸赞，晚生不知天高地厚，一点拙见还望先生莫要见笑”

“唉！无需自谦，你既有此番见，底不防再说说我等当下又该如何，才能有所不同呢？”

太子见状连忙拱手作揖“老师！今安能有此发现已是不易，还未来得及想别的解决办法也是应当的，不如就此作罢！”今安的发现总结确实很不错也很新颖，但他一介白衣，以他的观点再说下去被外人知道后，恐有危险。

陆今安看了看一脸无所谓的老头，再看太子满脸满眼的担忧，还一个劲儿的对自己使眼色，陆今安难得温和的对欧阳慈笑了笑，自己好像对欧阳慈并没有多热情，或是真正把他当做朋友。他却好像真的拿自己当自己人了，这些小细节都在真心替自己在考虑，而且这种自己人，甚至是下意识把自己多年恩师都排除在外的，自己一介白衣无父无母，这种不求回报，亦不是自己努力争取到的关爱，关心，还是让陆今安沉寂多年的心狠狠震动了一下，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用这样的情感对自己..

欧阳慈见今安愣在那里，似乎是被吓到了连忙又说“今安，你也不必多想变法，这类问题古来便是无法讲其究竟的，咱们今天也就是与老师进行学业上的正常考教，无需放在心上，万事还有我！”陆今安确实很触动欧阳慈对自己的关心，但他也不傻，如果不是在场加上这老头只有三人，而这老头一看就是准备把自己后半生的学问跟生死都依托到自己这位学生身上，陆今安绝对连前面的见解都不会提的，只是欧阳慈自己身在其中没有看懂自己老师其间的真实意图罢了，欧阳慈不出意外便是下一任皇帝，就算出意外也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而欧阳慈本性善良，虽尚且年轻，但已是心有沟壑，学识，见底都是上乘，又是老头自己从小带到大弟子，所以，要想实现老头心中所想，欧阳慈无疑也是最合适的人选，想到这里，陆今安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给欧阳慈，才看向一脸面无表情看戏的老头，“先生考问，晚生自是不敢不答，略有一些拙见还望先生赐教”

老头看陆今安一脸诚恳，这才昂首“说来无妨”太子见阻拦无果便也随他，实在不行自己多看着点，有谁敢找今安麻烦不是还有自己这个太子殿下在吗！

“晚生认为我朝正处于变法改革的关键时刻，前朝十年战乱血淋淋的例子摆在我等面前，陛下百战百胜，统一中原正是百废待兴，我们不能再看着我大秦的大好江山再次分崩离析。虽然前朝的改革变法大多失败，但学史以鉴今，从曾经历朝改革与变法中我们也应能得到一些启示，我把它归纳为以下几个方面：一是改革是社会发展的要求与产物，正如先人所说：“法者天下之公器，变者天下之公理。”历史是向前发展的，所以变法变革是必然的。二是革除社会弊政是促进国家强盛的重要手段，变法改革是推动社会发展的主要动力之一。“革弊标新”要从实际出发，从所处的国情出发，要有远见卓视，坚决彻底，善于用人，措施要行之有效。三是，是否顺应国家发展的浪潮，这是变法改革成败的关键。变法不会一帆风顺，在变法的进程中会遇到很大的阻力，充满着尖锐的斗争，变法者对前面的困难要有充分的认识和准备，我想只要是从解决百姓问题出发，变法改革能顺应国家发展的潮流，在万千百姓的支持下，在帝王和大臣的英明指导下，无论变法遇到怎样的困难，一定会取得改革胜利，虽然历来变法有各阶层权贵阻挠，就像一座大山很难翻越，但请太子殿下别忘了，这个国家的臣民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而权贵也只是塔尖的一小部分罢了，可惜大家往往都喜欢忽略这些普通的百姓，但是殿下，先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陆今安毫无心理负担的剽窃了唐太宗的名言。

轰~此时的太子殿下和康咸老头只感觉脑中轰的一声！然后便是拨得云开见月明之感，这些历代都无法解决的难题似乎一下清晰起来，好像也没那么难办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康咸口中不断的念着这句话来回踱步，欧阳慈亦是一副恍然大悟状，看向陆今安更是似乎又一次重新认识了他一变的样子。

“好啊！好啊！好好好！小子大才，小子大才啊！没想到今日老夫能在小辈口中听得如此良言！你小子未来必然前途无量！就凭你这番眼界，未来只要不出大的错误必然是高官厚禄不愁！”

陆今安苦笑，这老头到是反应快，这就准备拉自己去给太子做壮丁了，只可惜，欧阳慈如果登基确实会是一代仁君，但自己自走无情道开始，便无心其他，功名利禄不过浮云，断情绝欲乃是自己每天所悟之道，历经几世，也对这些纷争凡事看淡了很多。

“先生谬赞了，晚生愧不敢当，只能纸上谈兵罢了，其他恐难成大器，晚生自知愚钝，性情跳脱，故而准备等自己身体恢复便去完成幼时便立下的愿望，周游世界！做一个游侠或是寻觅一处宝地修身养心把自己的武功练好便足以。”

听完陆今安的话欧阳慈明显身体僵硬了片刻，本以为今安会一直陪着自己，没想到他早就另有安排......康咸见状虽有不甘，再看陆今安坚定的神色便也歇了心思，这本就无法强求。

“罢了，你既已经决定便去走你自己的路吧”陆今安这小子看着就是自己决定后便不会更改的人，强行留下恐生厌。末了，老头拂了拂袖子，背着手离去。今天这堂课竟是上了一个下午，此时外面天已经黑了。陆今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见欧阳慈依然愣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便走过去与他视线齐平，看着他好看的眉眼，放缓了自己的语调说道“孝先，我知你心中所想，但实在愧对你的一片好心，我亦有我个人的人生追求，你还记得在庄子的时候，躺在被窝里我对你说的话吗！此间世界对我而言是永远融不进去的世界，我如同被世界抛弃的孤魂野鬼一般。这段话并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而是我真实的感受，更多的我无法再说，只是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你注定是要走你现在正在走的大道的，我也相信你必然会做到你跟你老师所愿的，方才的那些话就是专门说给你听的，既然你准备走这条路，那我便把我理解的东西告诉分享于你，将来或许对你能有所用”

欧阳慈忙握住今安的手，在掌中用了用力握的更紧，像是怕眼前之人消失一般，“你别再说了，我知道了，你是天上的鹰不想被关在笼中，我知道，我会支持你的，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想做大侠就做大侠，想寻宝地便去寻，若是找不到合适的宝地，我也可以帮你找，你只要平安就好。好了不说了，都这么晚了咱们去用膳。”自顾自说完，也不松开陆今安的手，拉着他边往外走边喊到“来人，传膳！”

陆今安任由欧阳慈拉着自己往外走，看着被他紧紧捂住的手，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情绪慢慢蔓延至四肢百骸，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总之，是之前从未体验过的便是了。

一阵秋风吹过，两人一个走在前面像是很着急，一个慢悠悠任由前面之人牵着自己往东宫的偏殿走去，就这样消失在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