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十六年 过去

“最近左手吃饭也抖得厉害吗？”

“还好，比右手要强一些。”

“齐先生，基于您的症状，我院的进一步观察结果为：渐冻症，如果您积极配合我院的治疗方法，您至少还是有几十年生活的光景的……”

他站在山门前回忆着当时的结果。

半年前医生的通知如同地府判官的宣判一般，告知了他这种社会底层的穷鬼，你最多也就只剩下二十年的阳寿了。

至于医生所说的几十年？齐光根本就没考虑过，他没有那么多的钱去配合治疗，生活无边的压力也压榨尽了他最后的一丝耐心与善良。

他从小时候那个纯真善良的男孩变成了如今这样极端、恶毒的自私鬼。

他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让自己的思绪回归到现世。

今天是上元节，按他们那边的习俗，应该与家人共同登山，破祛百病。

他看着山门里处处的佝偻提携，大家都怡然自得的样子，他才猛然惊醒过来，他已经失去了他的家人，所有的家人，而他只用了仅仅半年的时间，便咎由自取的失去了一切。

他的母亲在他们生活的县城里经营着一家餐馆，生活虽稍有拮据，但却并不贫苦。三年前他还在上大二的时候，父亲突发脑淤血。

县城的医疗条件并不好，父亲的一场病已经是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或许命不该绝，他父亲在医生极力的治疗和母亲倾尽一切的支持下活了下来。

可却落下了半身不遂的病根。

家里已经没有剩下的金钱来聘请护工了，每个假期几乎都是他和他的母亲轮换着来照顾。

也就是说，他家里已经失去了餐馆的收入来源，甚至还包含了自己上学的一切开销，入不敷出。

这种生活持续到了他大学毕业，他很努力，找到了一家公司开始了工作从事设计工作。

可就在情况稍有好转的时候，噩耗传来了。

他工作时握着鼠标的右手一直抖动，刚开始他也并没注意，毕竟假期里在医院照顾父亲时难免有些劳累过度导致自己落下了些小毛病。

直到某一天他洗头的时候，正打算冲洗的时候，趴在水池的整个上半身失去了控制，脖颈处传来的剧痛让他以为自己如同被冰冻了一般无法动弹。

虽然只持续了十来分钟，可当他劫后余生般坐在马桶上时，他发现，自己的右臂已经抖动的无法控制。

连续三天他进食都只能用左手，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去医院检查的命运。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生与死的落差终究还是让齐光有些难以喘息。

他不敢告诉自己的母亲，父亲病前便极不顾家，一年365天几乎有350天都在外面饮酒贪欢，是母亲一个人扛起了这个家庭。

虽然父亲对他并不差，但久病床前无孝子，他在这两年照顾父亲的时间里，内心对于这个生养他的男人愈发不满，内心对他的仇恨一缕一缕e的拉大。

而自己身患绝症这件事，变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做出了一个离经叛道、无比极端的决定。

他决定在自己的父亲身上来一场阳谋。

事实证明，他成功了。

他辞了职，对家里谎称公司给自己放了一个月的带薪假。

那天，他让母亲出去放松一下自己，而他在陪着父亲锻炼时，自导自演了一场意外。于是父亲旧疾复发，最终不治身亡。

而他也不怕家里人会怀疑他，因为他现在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即使怀疑也不会对自己如何。

尤其是自己的母亲，自己这样做仅仅是为了让母亲在自己撒手人寰之后能过上她自己想要的生活，她没有任何理由怀疑自己，也没有任何理由起诉自己。

这个计划看似天衣无缝，但却被他最不想被发现的人发现了破绽。

母亲从自己和平时细小的区别里发现了蛛丝马迹，并因此偷偷翻了他的行李箱，不仅发现了他身患绝症的通知，还发现了他的罪证——那是一双鞋，那是父亲唯一一双穿起来走路舒服的鞋。

他见状还欲隐瞒，但又转念一想，母亲已经发现自己身患绝症了，以后怎么可能丢下自己不管过自己的生活？

或许当时已经鬼迷心窍，他弄晕了母亲，偷了家里的车钥匙，到了最近的一个车站，车也没锁地就跑到了售票处，不管去哪地选了最快的一班车，离开了这座城市。

他迈进了山门，开始了攀登，他家里有三个姐姐和两个妹妹，虽然不是手足，但胜似手足。

往日大家陪同各自的父母，一大家一起其乐融融，如今形单影只，独留落寞。

因为他害怕，害怕再回到那个温暖快乐的家，他当时还是想简单了，他害怕家人发现是自己害了自己的父亲，即使他们不会起诉自己，但心中的芥蒂并非三言两语三年两年就能消除的。

为此他今日刻意选了临近傍晚的时间来到了这座山，它叫燃灯山，只因为山上有一座古寺，名叫燃灯寺。

走在山路上，他看到了小时候最爱捉蝌蚪的水潭，走过了那座锈迹斑斑的吊桥，离开了那个他如今不得不低头才能过去的山洞。

年幼时的他最爱和家人比赛谁先登上山顶，可如今只剩他独自拾级而上。

不多时，他便已经到了燃灯寺的台阶下，足足160阶，满山的寒梅开的正艳，他用略带颤抖的手折了一枝。

还记得自己阔别半年的母亲以前最爱的就是带着自己来烧香，来求得神佛保佑自己一生平安。

母亲还说过：“儿子，妈妈希望你想这一山的梅花一样经霜傲雪，历寒留香。”

他嗅着那枝梅花，清香沁人心脾。

他丢掉了那枝梅花，继续向着寺庙拾级而上。

而那枝被他随手丢掉的梅花，却并未落到地上，而是在离地面还有堪堪半米的高度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