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很小的时候,因为家里没什么娱乐活动,所以我哥经常带我出去,和别人家的孩子玩。他会带我蹭别人家的游戏机,自行车,还有其他一些稀奇古怪的玩具
那时,我哥完全可以说是那一片孩子中的老大,不管是游戏,运动,还是其他什么,只要是比赛,他永远都是第一。
特别是爬树,虽然在大人眼里这是项十分危险的活动,但却是我们胜负欲的重要宣泄口,原因无他,只因能爬上那光秃秃树干的人,周围除了我哥就没别人了。
在没有枝干可以抓握的情况下,大多数孩子都和我一样,抓着树干就往下掉,根本爬不上去,可我哥不一样,他的手臂就像壁虎一样,只要趴在上面了就绝不会掉下来,哪怕是什么都没有的光秃秃的树干,他也依旧能爬上去。
我哥爬树的最高战绩,是爬上过一颗四米多高的梨树的顶端,当时,在我们那一群孩子眼中。
那简单就是超人。
我为拥有这样一个哥哥而感到自豪,同时也期望着自己有一天能像他那样,让所有人都能对我刮目相看。
很可笑的愿望,每次想起都让我羞愧得想用被子把头盖起来。
不过还好,我并没有实现这个愿望的能力和野心。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愿望已经从引人注目变成无人知晓了。
或许是不想浪费自己爬树天赋的原因,我哥经常会用这技能给我弄一些好处来,在当时,附近的果树鲜有没被我们光顾过的,而且我们不光顾的原因绝不是我哥爬不上去,而是那树没有被我们光顾的价值。
每次从我哥手里接过各式各样的果子,感受着他们沉甸甸的分量,我都会想,自己要是哪天能和他一起在树上摘果子,和他一起把果子分给其他人就好了。
刚摘下来的果子是最香甜的,即便酸的龇牙也能愉快下咽。
如今,我已经许久没再体验过那份香甜了。
我哥爬上过很多次树,也为我摘过很多次果子,他最后一次为我摘果子摘的是桃子,是还没怎么熟,吃起来有些苦涩的桃子。
当时正值傍晚,他看见树上的桃子已经长得颇大,便想上去摘几个尝尝,看看熟了没。
我们如往常一样,他在上面摘,我在下面接。他的身手十分矫健,三两下就爬了上去,就是和猴子相比也不遑多让。他一手抓住一根树枝,另一只手去摘边上的桃子,他摘了几个最大最红的,有五六个,我的口袋根本装不下,所以只能用手捧着。
接着,他笑着叫我让开一点,他要下来了,我听话照做,看着他用手抱住粗大的树干,一点点往下挪,一切和往常一样。可突然,他可能是下急了,手没抓稳,四脚朝天地摔在了地上,我捧着桃子上前想查看情况,他扭扭歪歪地翻了个面,然后用手撑着地面缓慢站起了身来,他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拍去身上的尘土,然后突然转过头对我露出微笑,叫我不要把这事告诉给爸妈。
我点头嗯了一声,我明白,这要是被爸妈知道了铁定少不了一顿打骂,然后,我们就一起回家了,我跟在他的后面,只觉他的步伐有些缓慢,但并没有多想。
当时的天色已经很晚了,晚霞红彤彤一片,我发现哥哥身上还有些尘土没拍干净,但我没有告诉他,只是默默捧着手里的桃子,看着晚霞为它们和哥哥披上了一层耀眼的红色,那是我终生难忘的红。
当晚,我们普通地吃了饭,普通地上了床,普通地睡了觉。直到后半夜,我突然被一阵急促地说话声吵醒,强烈的白光刺入我的眼睛,我勉强睁开眼,只依稀看见父母好像在焦急地忙着什么。很快,他们出门了,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强烈的睡意侵入我的大脑,我顶着灯光再次沉沉睡去。
直到我再次醒来,天已经完全亮了,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爸妈都不在,哥哥也不在。我关了灯,下床寻找他们的踪迹,从屋内找到屋外,到处都没有他们的身影。
或许一会儿就回来了。我如此想着,然后再次上床睡觉去,可怎么也睡不着,起来想找些吃的填填肚子,可翻遍了冰箱也只有些半焉掉的蔬菜,并没有什么能直接吃的东西。然而我并不会做饭。
突然,我想到了昨天的桃子,从拿回家后我就一直放着,直到现在都还没吃。
我将桃子洗净后直接就啃了起来,上面的绒毛虽然有些扎嘴,但我并未因此就想要削皮,主要是以前给水果削皮的时候差点把身上一块肉给削掉,自那之后我就很少用刀削皮,也很少拿刀了。
吃完一个略显苦涩的桃子,我觉得肚子充盈了不少,应该能坚持到他们回来。可是,当我把所有的桃子都吃完后,他们都没有回来。
我忍着饥饿,就这样一直等,一直等,中途甚至还哭过两次,以为他们不要我了,最后,在傍晚的时候,我终于等到了他们的身影。
是爸妈,他们回来了。
我高兴地快跑过去,刚看清他们的脸,想问他们今天一天去哪儿了,可迎接我的,母亲极为用力的一巴掌,打得我天旋地转,眼冒金星。从我被打,到母亲走到我的身后,全程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但就这一瞬间,却是我一辈子也无法磨灭的记忆。
我的脸很痛,比脸着地摔在水泥地上还痛,比我玩火时被火烧到时还痛,我的耳朵一阵嗡鸣,就好像我的脑子里被塞进了无数只虫子,它们在我的脑子里吵得不可开交,多年后,我才知道这个叫耳鸣。但是,和我心中的恐惧比起来,疼痛和耳鸣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
我永远都忘不了,母亲那一闪而过的眼神,那是比电视上的恶鬼还要可怕一万倍的眼神,想要杀掉我的眼神。我也永远都忘不了,耳鸣结束后的那个寂静的傍晚,就好像有什么人把世界杀死了,我的耳朵听不见任何周围环境传来的声音,如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死掉的东西,是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的,这是我很小就知晓的世界的规则。
不,有个声音我还可以听到,不仅能听到,而且听得十分清楚,清楚得令人害怕。
那是我的心跳声,无比清晰的心跳声,仿佛是为了印证我还活着的心跳声,然而,在这个世界仿佛已经死去的寂静傍晚,这心跳声却比任何鬼哭狼嚎都来得可怕。
我僵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半点动作,寒冷和恐惧让我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自己生而为人,忘记了自己尚还活着,我不知道自己像这样保持了多久,只是有一件事无比清晰。
当晚的月亮很美,也很近,仿佛伸手就可触碰。
那年我三岁,我失去了大我六岁的哥哥,获得了仅此一页的美丽夜晚。
回到家后不久,母亲仿佛是提前知道一样打了电话给我,说的内容还是和往常一样,说是家长里短可能都显得有些不足。谈话期间,电话那头还时不时传来几句父亲说话的声音,似乎是要母亲问些什么,但母亲愤愤拒绝了。
“你还在听吗……”母亲说了很长一串,期间我一直没有回话。
“嗯。”
“就这样吧……”
“嗯。”
“过年会回来吧。”
“应该会。”
“嗯……记得多祷下告吧。”
“嗯。”
终于挂断了电话,我一手挡着额头躺在床上,完全不想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就这样静静躺着。
说起来,母亲开始信神似乎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她害怕自己死后会进首刃天,据说那里一片混乱,在里面生不如死,也害怕哥哥不能进无妄天,只有无妄天才是人该待的地方。
她几乎是让我同时跟她信神的,只要真诚祈祷,神会实现我们的一切愿望。
我祈祷的第一个愿望就是哥哥活过来。
他们说会的,不过是很久以后,具体多久他们也不知道。
然后我又祈祷自己能喷火,因为那样很帅。
他们说会的,只要我足够诚心诚意。
我觉得我已经足够诚心诚意了,但几年过去,我身上什么也没改变。
后来,他们说神主要是保护我们的平安,保护我们免受各种苦难。
具体是什么苦难呢?他们说身上的各种病就是。
可我每天明明有很诚心的祷告,为什么还是三天两头就感冒呢。
他们说我不够诚心。
那怎样才算够。
他们说,我什么时候不老生病了,就说明够了。
……
我觉得我可能也进不了无妄天了。
……
脑子虽然想的不想动,可身体还是很诚实地钻进了被窝,随着越来越多的寒冷很快找上门来,我的双脚已经快失去知觉了。刚进被窝的时候还是很冷,但过了大概半小时后,终于还是又暖和起来了。
我很想就这样不刷牙不洗澡不学习,直接就睡,但最后我还是又爬了起来,刷了牙洗了澡,然后打开了电脑。最近有个有个数学方面的问题一直困扰着我,AI给的解决方法虽然能用但不是我想要的那种效果,然而,从小到大都是数学弱智的我,一直研究到深夜也没想出解决的方法。
结果,今天还是荒废了。而且忙活了大半天,把我的睡意也完全弄没了。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脑海里不时就会响起今天被叫到名字时的声音……
光远,光远……
这两个字不停地在我耳朵里轰炸,搞得我心烦意乱。
好吵。
我极少直接称呼别人的姓名,一般有什么事都是直接在对方面前说,要是他们也能像我一样该多好,那样我今天就不会一直想起那些声音了。
不,说到底还是我咎由自取。如果我回家后能直接借着困意睡觉,就不会有这破档子事。明明到最后还是白忙活,为什么我还要自欺欺人地努力?
蠢死了。
这晚,我失眠了很久,直到天微微亮也没睡着。
最后我索性放弃了,起床奖励了自己一盒牛奶,我房间的位置看不见太阳升起,但还可以看见外面一点点亮起,我靠坐在床上,一边看着天色渐渐明亮,一边喝着甜丝丝的牛奶。
突然,我想起了以前常听的一首歌里唱的。
即使白昼已至,亦不知何为黑夜。
写这歌词的人,当时是否也正经历着这样一个不眠之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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